他倒很奇怪他那当家的,一个女流之辈、妇道人家,居然也甘心出来抛头露面,如此艰危和辛苦,而且她似乎也长不了他几岁的样子。韩信一面自己这样疑惑着,一面脑海中又不断地浮现出她的那大笑开怀的可爱样子,只是可惜她长年在外面跑,脸色毕竟是差了一些。男女在一处,感觉总是很微妙、特别的。
不过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就这样,韩信随着他们第一次上路了,而这次他们的终点就是自己朝思幕想的关中。
虽然只有一百来号人,可是车马却有四五十辆呢,前前后后大约排出了一里地,这广陵商帮也算够壮观的了。
除了少数几个骑马探路、前后联络、监管的,其余的人一律步行,或在前面牵马,或在后面压车。当家的有时候也骑马,但还是坐在车上的时候多,看样子骑马的吴大是当家的心腹,而且当家的说什么他都服服帖帖的。
韩信平素路倒是走得不少,可那时候一个人多自由,想走就走、想停就停的,并不觉得有多累。而这一次每天都要走上五六个时辰的路,且一走就是十数日,除非碰上中途有需要添办、转手的货,才可以暂时休息一两天。韩信的脚底板早磨出很多血泡了,有经验的人就告诉他挑了去,这才慢慢的觉得不疼,可是走起路来总不经意间就被落在后面。
“韩信,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快点,怎么总磨蹭得跟个娘们儿似的!”骑马的吴大又来催促韩信了,他自从上次被撂倒起,就没给过韩信好脸色。韩信只当他是个狭隘、不值一提的男人,因此只得默默忍受着。
“吴哥,韩信兄弟不是新来的嘛,哪像咱们这般老胳膊老腿的。你说,是吧?”这个替韩信说话的人叫侯通,约三十上下,正是那位大娘的侄子。
“呵呵,侯老弟,人家可是随身带着宝贝呢!哪像咱们啊,穷得只有身上这副皮,也没有啥宝贝得时时搁身上牢牢地看着,生怕别人眼红给他偷了去,呵呵。”
侯通这人直,一听到吴大这话便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韩信,原来他小子是舍不得放下身上那把剑啊,说来那“宝贝”总有十几斤吧。
“重言”,侯通大哥和韩信已经处得比较相熟了:“给我,我给你放到车上去!”说着他就要上来解下韩信的剑。
可是这韩信哪肯啊,就是固执着不让人家解,最后侯通无法,只得叹了一句:“得!这是我家兄弟的命啊!”
“呵呵呵,好小子,我看你把剑能配到什么时候!”吴大把这话撂下后,就催着马儿赶紧跑前边去了。
吴大忍不住竟把韩信不肯解下配剑的事当作笑话说给他们当家的听了,“哈哈哈,我也过去瞧瞧去……”说着她就骑马朝韩信这边奔来。
“兄弟!把你的剑给我!”她已经到了他跟前,骑在马上的她显得干练极了。
韩信没理她,继续低着头向前疾步地走着。
她又打马追上:“前面有很多关卡,你这剑太扎眼,还是让我来替你保管着吧!”
他转身抬头看了看她,有些犹豫起来。
“丢了我把命赔给你!”
他又扭过头长长地注视了她一下,她向他只微微一笑。于是他开始慢慢解下剑来递给她,而她接过去之后又把自己随身的配剑解下扔给了他:“接着!”
然后,她也打马向前面跑去。韩信随便拔出那剑看了一下,不一会儿就紧几步把那剑放到了前面的车上。
韩信看着这官道有的地段绿树成荫,而有的地段却因为加宽加固的关系树苗都还没有长起来,走在烈日底下难免有时就感觉让人热得不行。好在这已是快入秋的时节,早晚都很凉爽。
不过最麻烦的还不是每到一处休息的地方要把牲口解下来喂一番、第二天再给它上套,而是常常走不了多远就少不得会有河流挡在前面,把货物卸下来装到渡船上,然后把牲口也解了和车子分别装运上船,过了河之后一切卸下,再把牲口套上,货物重新搬到车上……
这样反反复复的已经折腾过了十几次,韩信开始在心里有些牢骚之气了,不过他也已经体味到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生计是多么得艰难。他的动作不免有些迟钝,往往少不得要人来帮着,而吴大也过来对着他嘟囔了几次,他威胁着说要扣工钱,韩信根本没去搭理他,这样他也就很无趣地走开了。
不过更让韩信触目惊心的还是有时三三两两、有时成群接队的或蓬首垢面、或肢体残缺的囚徒,他们商队一行愈往西去就愈是难免和这些囚徒挤作一处。韩信一面暗自庆幸自己还没有落到那步悲惨的田地,一面又少不得担心哪些监押犯人的军士或者囚徒们造反不老实,再哄抢了他们的货物,那就不好收拾了。好在,秦律有所不苟,人们是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触犯法网的。
这是一个讲效率的时代,不同于它的后世。
每过一个重要关卡,商队也少不得要缴纳一定税入的,尤其每逢在路上遇有较高级别的官员的仪仗,整个商队都得停下来在路的一旁跪送着这位“大人”的扬长而来、悠然离去。那是一种什么心情。
当家的她几次凑过来想跟韩信搭话,无论是在休息的地方还是半路上,可是好象都因为那吴大影子一样跟得太紧,她只得朝韩信微笑一阵就又转身离去了。这就是人情的微妙。
韩信觉得她身上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是不久之后发生的事却好象给他的身上浇了一盆冷水,他对现实很失望。也因为先前心中涌起的某种不切实际的希望,这失望自然令他更多黯然心伤。
无疑,他是一个过于敏感的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