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英满脸堆笑，频频给沈儒轩使眼色，叫他不要揭老太太的短，随口附和道：“嗯，除了皇帝，就是沈家的官最大了，这个我知道，我知道！”
老太太很高兴，笑呵呵地说：“哎呀，当年的沈家是多么的辉煌啊！就是到了清朝末年，也还可以，儒轩他爹在云南都督李鸿文手下做官，李鸿文是中堂李鸿章李大人的亲哥哥，所以说话很管用，什么事都做得了。可惜，辛亥革命的时候，蔡锷将军带兵造反，把李鸿文和我相公给活捉了……”
“啊，那后来呢？他们把我义父怎么了？”上官英急切地问。他知道，辛亥革命时期，手握重兵的蔡锷、唐继尧、李根源、云龙等滇军将领率兵起义，扣押了云南都督李鸿文，但对于义兄的父亲却一无所知，显得很感兴趣。
“那李鸿文是赫赫有名的云南讲武堂的创建者，许多滇军将领都是他的学生，包括蔡锷将军，学生们当然不敢把老师怎么样，他们让李鸿文从滇越铁路出境，到海外自生自灭去了。当时宣统皇帝已经退位，大清朝不存在了，许多清朝官员只能流亡到海外去。我家相公没有跟李鸿文走，他是云南人，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所以就留了下来，但他始终不肯归顺新政府，说什么一身不事二朝，绝不做贰臣。当时，咱们家里驻扎了一队士兵，负责看管我们一家，带兵的是个连长，叫朱德，四川人，也是讲武堂的学生，他对我相公很敬重，对咱们家很客气，秋毫无犯……”
上官英愕然，随即对沈儒轩说：“这个朱德我听说过，他就是现在的红军总司令，去年他和**率领**的中央红军长征，从湘西一直打到了四川，四渡赤水，越过金沙江进入云南，差点儿就攻占了昆明，吓得龙主席几乎要逃到国外去。”
沈儒轩沉吟了一会儿，感慨道：“嗯，此人不简单啊，叱咤风云，纵横天下，如入无人之境。我估计，不，我可以肯定，将来和蒋委员长争天下的，必然是朱德和**这些人，至于其他军阀，犹如冢中枯骨，迟早要消亡，不值一提。**嘛，我研究过，他们有清晰的建国纲领，而且深得民心，军中良将极多，如**、彭德怀、贺龙、刘伯承等都是当今战无不胜的名将；文者如王明、博古、周恩来、**、董必武、林伯渠等，这些人都是当今天下奇才。加上胸怀大志、英明绝世的**，**那是如虎添翼啊，所以将来究竟是国民党还是**执掌天下，实难预料！”
“嗯，英雄所见略同，英雄所见略同啊！”上官英神采飞扬地说，“我的看法和兄长一致！这么多年了，蒋委员长动用了几十万大军，又是飞机又是大炮，都没有把**剿灭，说明**有旺盛的生命力，将来可能要做大。”
歇息片刻，沈老太太又唠叨开了，伤感地说：“孩子他爹那头犟驴，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犟了，顾品珍、龙云、李根源、卢汉，还有蔡锷将军都亲自到府上相邀，说要成立新的军政府，请他出来做官，可他就是不给人家面子。结果，众人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把我的家给抄了，将财产包括房子统统没收了，我们被赶了出来，借宿在朋友家里，艰难度日。老头子是个清官，金银财宝倒是没有，只是可惜了那院房子，那是沈家的祖业，祖祖辈辈做官攒的银子，才买的那房子。至今，我还记得呢，那房子就坐落在五华山下的翠湖旁，依山傍水，院内绿树成荫，风景好极了。对了，我儿子就是在那院子里生的，请了一个法国妇产科医生来接生，那法国女医生对咱们家的房子赞不绝口，说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别墅……”
“哦，连外国佬都说好，那一定是好房子了。”上官英偏过头去，望着沈儒轩，笑吟吟地说，“有这回事吗？”
“有，有啊！”沈儒轩搔了搔头皮，肯定地说，“有这回事，都二十多年了，老太太什么都忘记了，可对于昆明有幢气派的房子这事，却一直记忆犹新，经常对阿娇娘俩说。可她娘俩有点儿不信，原来昆明沈府有多气派，她娘俩没见过，完全不相信，用她娘俩的话说，就是连沈府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老太太堆满皱纹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她的下唇紧紧地盖过了干瘪的上唇，窒息地忍着从心中冲出来的怒气，声音有些颤抖，如诉如泣：“清朝末年，我见局势动荡，劝老头子将房子卖了，辞官回乡闲居，做一个富翁算了。可他不听，说祖宗留下的房屋，怎么好卖，再说儿子还在国外留学，将来回来了，还要在昆明做事业，没有房子怎么行。等到房子被抄没了，他又捶胸顿足，后悔不及，不久便抑郁成疾，死翘翘了。他倒是好，撒手睡大觉去了，害得我一个寡妇人家，抚棺回乡，为他料理后事，那场面是多么的凄惨啊，多亏了乡亲们为我安埋了老头子。唉，都怪老头子，他怎么死得那么早呢？是他害了我，叫我守了半世的寡，做了半世的遗孀，害得我好苦啊，他、他也太狠心了，说走就走，丢下我母子俩不管，真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老太太说不下去了，几乎要哽咽了。老太太的话把沈儒轩都说伤心了，他感到眼睛有点潮湿，但不知如何是好。上官英见状，连忙安慰老太太：“哎呀，义母，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因为你生了个好儿子，您看儒轩兄才华盖世，超凡脱俗，他连官都不做了，回来侍候您老人家，您应该感到幸福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