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富贵大声说:“撬开她的嘴巴,把火钳子放进去!”
小舅子撬了几家伙:“牙齿咬得死死的,我撬不开!”
“撬不开也得撬,否则这口气上不来,你姐就死翘翘了!”
小舅子用了好的大劲,才把姐姐的牙齿弄开,往里头塞了把火钳子。
一袋烟的工夫,婆娘总算缓过气来了,抱着刘富贵的脖子失声痛哭。
“呜呜……我们娘老子造的么子孽呀,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天爷啊,你肯定是瞎了眼睛,送错了人……”
刘富贵说:“臭婆娘,别哭了,人死了又活不转来,我们还是过去看闺女最后一眼吧。”
“老不死的,我们做长辈的怎么有脸去看她呀,回头来让人笑话,呜呜……”
女死了,娘老子是不能在灵堂出现的,更不能上山送葬,这是十里八寨的规矩。送终,是子女替娘老子送终,而不是娘老子替子女送终,否则会被人笑话。子女死了,只能由兄弟姐妹出面。可是,刘翠花只有一个屁事不懂的傻哥哥。“如果我们不去,那就没有人去看她了。”
刘富贵鼻子一酸,问婆娘:“臭婆娘,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怕别人笑话?”
婆娘突然松开刘富贵的脖子,用衣襟揩了一把眼泪水说:“老不死的,我们走吧。”
刘富贵再次走进桐木寨的时候,红对子红灯笼还有红红的喜字被白纸白布覆盖了,白纸黑字,凄凄惨惨。灵堂设在楼下的猪圈边,一口漆黑的棺材放在花圈中,没有盖上。闺女静静地躺在里面,身下垫着白布,手里捏着三钱冥币,是“奈河桥”上的费用,嘴里含银,是到城隍庙买水喝的,死不瞑目。
娘老子来了,刘翠花终于瞑目了。
刘富贵从棺材边经过,伸手一抹,她的眼睛就合上了。
老天啊,你好不开眼,
老天啊,你好不公道!
为何留下生满虫子的老树,
却枯死那出土不久的嫩苗;
为何留下我这该死的老妈,
却让我闺女先入阴间地牢!
我眼睁睁看着嫩苗被风吹倒,
一闭眼看见闺女上了“奈河桥”,
看着闺女走那黑路离我远去,
我只能向老天哭嚎啕。
闺女啊――
把屎把尿我把你拉扯大,
就是指望你能回娘家,
做那竹根长笋笋成竹,
哪想硬拉拉坏了竹根。
如今我手摸棺材的雄头,
就象摸着把割心肝的刀。
身葬荒山养野草,
母女情义两下抛,
闺女啊――
妈的骨肉你变为马蜂的食料,
你的头颅变成那蜜蜂的窝巢。
世间的人哪个舍得丢下父母,
人间再苦也比阴间好,
哪肯去阴间早把苦熬?
打破金边的碗难得粘合,
枯朽的老树哪能变幼苗?
世间千般都能替,
只有死亡替不了,
要是死亡也能替,
闺女啊――
我愿丢掉无用的命一条!
人啊,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啊!
棺材盖子合上了,四块厚板子。
刘富贵没有落泪,但婆娘的眼泪浅,搂着棺材的雄头哭得死去活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