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都是傻不拉几的,又没有么子弟兄,背新娘的活就落在公爹的背上了。
刘富贵随着迎亲队伍去了桐木寨。
刘富贵的小舅子当即找到他姐姐,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撞了亲不好,这头得提前两个时辰出门。
做姐姐的觉得有蛮道理,就点头同意了。
做姐姐的赶紧弄了一碗鸡蛋茶,让弟弟来喝。
按理说,鸡蛋茶是给新郎喝的,又叫郎嵬茶。
新郎没有来,做父亲的只能代替儿子喝了,没有么子代替不了的。鸡蛋是的的刮刮的土鸡蛋,开了壳子一对儿下在沸腾的汤水里,滚几滚,颤悠悠舀进碗里,放入一小勺蜂蜜,咬上一口,蛋白还是松软的,蛋黄还是生蛋黄,甜腻腻的流进嘴里,也不失天然的蛋香味。
那意思是亲热,幸福而甜蜜,要生的。
做姐姐的把鸡蛋茶端上来,做弟弟的替傻瓜儿子喝得唏哩哗啦的,有声有色。
刘翠花穿着领口和袖口都镶着花边儿的圆领右衽衣,腰上系着黑白印花围腰,脚穿绣花布鞋,坐在床头,对着小窗口发呆。
这个小窗口是属于她的。
属于她的小窗口将随着她的离开而永远关闭了。
舅舅推门进来的时候,亲切地喊了声:“翠花。”
要是往日,刘翠花早就跳起来了,喊一声“舅舅”,然后小鸟一样飞进舅舅的怀里。
还小的时候,刘翠花远远看见舅舅就会大呼小叫地跑上去了,每一次,舅舅都会从便衣口袋里掏出一两个糖果,因此,她每天都盼着舅舅能来。
然而今天她没有动,也没有喜悦。
自从晓得两家要搞扁担亲,她就不想舅舅再来。
舅舅过来无非是商议操办婚事。
她私下里求舅舅取消这门亲事,但舅舅没有同意。
舅舅说:“女孩子嫁男人还不是为了穿衣吃饭哪。你给舅舅做了媳妇,舅舅保证你吃饱穿暖,么子活路都不要你做……”
可刘翠花觉得,自己嫁人并不是为了吃穿,而是为了和心爱的男人一起生活,再苦再累,口喝凉水心也是甜的。跟一个傻瓜过日子,吃饱穿暖也没意思。
想到表弟,刘翠花就恶心。
舅舅替刘翠花盖上红头布,然后蹲在床边上。
刘翠花趴到舅舅的背上,一声不吭。
这两个月该说的话刘翠花都说尽了,没有用,她只能沉默。
寨子里别的闺女出嫁时都哭得跟泪人似的,然而刘翠花的眼里一滴泪水也没有。
她的泪水早就流干了。
舅舅背着她从三楼下来的时候,母亲在二楼上哭得天昏地暗,衣襟衣袖全湿透了,准能拧出半碗水来。
母亲死死抱着舅舅的腿不放手,舍不得女儿离开,感动得寨子里的婆娘子眼泪水直流,纷纷劝她放手。
黄鼠狼的眼泪水儿。刘翠花在红头布下暗自发笑。
如果今天嫁的不是表弟,而是自己的心上人,刘翠花的眼泪水肯定比别的姑娘都多。她不但会哭,而且还会唱十几支让人听了也会伤心落泪的《哭嫁歌》。姑娘出嫁那天要哭是一种风俗,哭声越响,泪水越多,说明母女的感情越深,女儿越孝顺。姑娘出门时还会唱《哭嫁歌》,用歌声诉说父母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舍不得离开父母。每每此时,寨子里的三姑六婶就会出来用歌声宽慰她。
刘翠花不但没有哭,而且出门槛时,还故意伸出右脚在门框上轻轻地刮了一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