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白很清楚李楚杰是那种犹豫不定的性子,让他想多了反而什么也说不明白,于是她见到李楚杰后,第一句话就直接了当地发问:“那个东西是不是人?”
李楚杰被林简白的问题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他才想到林简白问的就是那天和警察谈起过的,忽暗忽明的古怪人影。林简白并没有没有意识到她这个直截了当的问题对于优柔寡断的李楚杰带有很强的暗示性,于是李楚杰想了一会儿说:“那应该不是一个人。”
这样的回答让林简白的心跳开始加速,她想那个警察并不是在戏弄自己,当然如果她换一种方式问李楚杰的话,李楚杰很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那么它的外形和人有多象?”林简白追问道。
“我敢说任何人第一眼都会以为它是人,但是人是不会在视觉里突然消失的。”
“它体型像人?”
“轮廓和人没有多大差别。”李楚杰答道。
“能不能再详细一些?”
“不能。”这就是李楚杰最后的答案。
林简白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告别李楚杰后,她脑子里想的就是怎么鉴别出那块肉到底是属于什么东西的,她一生都喜欢追纠问题的真相,既然她已经纠缠到这件事里去了,就不想让郝南山这个外行觉得自己搞不定这件事。这一切当然不是郝南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林简白深知,对一个疑似的未知物种的调查,仅仅靠一块皮肉是不可能做到的。亏郝南山这个老粗还知道染色体这回事,要是横向比较近似物种,或许还可以借助基因数据库,但是现在连这个东西的种属都不知道,一切又从何谈起?
不过起码,林简白知道这肯定是一个很高等的动物,林简白不怀疑自己把这个未知物种初步确定为脊椎动物有什么问题,在她的映像里凡是强大的物种都不大可能离开脊索动物这个纲,而且据李楚杰的描述,这个动物能够直立,左右对称,看上去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林简白暂时能够想到的方案有三个,其一是继续用自己实验室的电子显微镜作进一步的切片观察,通过对肌肉纤维的识别或许能分辨出大致种属,如果能找到残留的血液也会有很大的帮助,很多不同种类的脊椎动物的红血球往往不相同,不过这个她没有把握,首先她至今还没有发现样本上有血液的残留,另外她也缺乏对照组。
第二种方法理论上最完美,就是通过对DNA序列的对照判断出生物种属和同源性,很多人都认为这是最简便的一种方法,但是实际上这也是最不可能做到的。人类仅仅对自生大约10万个基因(2000年左右估计的数字,实际基因数可能要少一些,也可能少很多)的分析就花了12年时间。而且这种工作还必须依赖超级计算机和基因分析平台,并不是所有的实验室都有一台这样的设备。
与前两种方案向比较,第三种方法要现实的多,90年代后,有一种快线粒体检验法非常快速地流行起来,也就是通过线粒体细胞色素b基因片段对照的快速鉴别方法。线粒体不是核内染色体,这种办法的好处是可以快速判断不同生物间的同源性。线粒体本身并不记录生物的遗传信息,它是一种专门形成三磷酸腺苷的细胞器,有很多人把它理解为一种动物细胞内不参加光合作用的叶绿体,主要功能也是产生能量。神奇的是这种细胞器有一套自己的遗传物质,并且亿万年来一直在独立进化中,它甚至可以独立编码13种蛋白质。
线粒体鉴定的优点在于线粒体的环状DNA内所含的信息量比较小,比如人类的线粒体,其遗传信息大致只有人类染色体信息的10万分之1。
而从操作角度讲线粒体比DNA更容易提取,在肌纤维和脂肪中都可以很容易的找到大量的线粒体。需要做的是对经过粉碎的细胞混合生理盐水,然后进行一次低速离心,这个工作在林简白的实验室里就可以做到。
林简白打定主意就开始实施了她的计划,整个操作非常的快,她平时教授一年级学生遗传学,外加管理实验室,经常要进行类似的实验准备工作。对于这样的业务,她可能是方圆一百公里内最熟练的几个人之一。她曾经告诉郝南山学校没有DNA分析设备,这并不是真的,学校有一台型号较老的毛细管电泳装置,但是这台机器原本属于学校下属的一家生物技术公司,平时主要提供遗传疾病定位服务,偶尔也赚一点亲子鉴定之类的违法外快,林简白和郝南山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把那台机器忘记了。暑假期间这台仪器就空置在一间仓库里,她有仓库的钥匙,使用几次应该没人会知道。
不过线粒体鉴定也有一个小问题,如果不能通过已有的数据库中的对照组找到线索的话,数据就必须上传到一家位于北美的生物科技公司的开放数据库进行进一步对照,那里有全世界最齐全的已知生物的线粒体色素基因数据库。林简白知道郝南山的总是鬼鬼祟祟地调查这件事,显然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动物的存在。
“也许郝南山不会同意这样做?“林简白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但是既然那个警察什么也不懂,又何必让他费心来做决定呢?”一秒钟后她就说服了自己。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犯下大错。
时间一过去了,林简白的这边一直没什么进展。郝南山还是每天开车到周选山家门口走一趟,他一直希望能够找周选山面谈一次,但是每天都失望而归,这个老头子已经彻底消失了。渐渐的,郝南山在每天上路前都会带一些剩饭,也许是出于怜悯,也许是想套点交情,他竟然开始喂周家那只骨瘦如柴的看门狗,没过几天,这条没有立场的狗已经能够准时在路边等警车了。
这天下午,郝南山的车又一次开过周家门前,这只低眉顺眼的土狗已经窜到了路边,伸着舌头蹲在车旁,郝南山伸手拍了拍又新长出一个脓疮的狗头,土狗用它脏兮兮而且满是跳蚤的头部,拼命地在警察的手上蹭来蹭去,简直是在蹭痒,郝南山隔着车窗把一包剩饭丢在了地上。
“你家主人不如你,你不会拍拍屁股逃走,对吗?”郝南山坐在车里对着那只正摇着尾巴啃骨头的走狗说道。他心里有些恨这个老头子了,尽管周选山曾经救过他自己的小命,但是他的不告而别也使自己的调查失去了主要方向。郝南山就这么坐在车里发呆,心里有些不痛快,这倒不是周选山一个人的原因。
和林简白打了几次交道以后,他有些懊悔把全部样本都给了林简白,这个女人满口答应帮这个忙,却又一直拖着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名堂,而且最近两天连个电话都不打来了,按照他原来的想法,林简白每天都应该向他电话报告一次进展,但是这个傲慢的女人也许是察觉到郝南山有求于她,变得有些目中无人了。
郝南山越想越气,决定下班后亲自去学校过问一下,一看时间也不早了,警察决定不在老头门前瞎耽误工夫了,他发动了车子朝县城方向回去。那条狗只顾着吃,也懒得抬头看一眼。
开了一阵子,郝南山又觉得有些不死心,一念之后,他突然异想天开想杀个回马枪再回去看看,于是他当街猛打方向盘向后转。
如他自己预料的一样,这样傻乎乎的花招没有任何意义,房门依旧紧锁着,和半小时前没有两样。只有那条狗试探着又走了过来,摇了摇尾巴。
郝南山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索性这件傻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他并不介怀。
他再次转弯离开时,看到有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周选山家对面的一片树荫下,他确信二十分钟前那里什么车也没有,车窗都关着,看不到里面。这是一辆本地很少见的豪华日本车。
“这他妈的是谁的好车?”
没有进一步多想,郝南山一踩油门就从这部车旁边开了过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