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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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云州出租车起步价是5块钱两公里,然后一公里一块八毛钱,运气好一点的司机一天的白班下来,大概能拉300块钱往上,开夜班的相比较起来要少一些,但也有将近150块的营业额。这样算来开出租其实蛮赚钱,另外整天泡在车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热了有冷气,冷了有暖气,油门一踩,档一挂,钱就能飞进手里,比那些自我感觉不错,看着光鲜实际上却是牛马一头的白领应该更好些。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出租车司机勉强才算一个中低收入者,罪魁祸首是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油价,以及每个月要交各种由头名目的税费,要是闯了红灯或者超速驾驶被罚款还算轻的,弄不好饭碗都丢了。

    正规军尚且如此不堪,对于像赵奋斗这样的游击队,日子更加不好过。为了和阵容强大,颇具规模的正规军抢夺客源,黑车一般都压低价格,实施恶性竞争。赵奋斗刚开始上路那几天,如一个摸不着脑袋的丈二和尚,乘客一问价钱,他便一脸乞丐相,笑得肉麻无比,贱兮兮的说:“您看着给,看着给吧。”那一天他从早上6点钟,一直跑到晚上11点钟,中间还到加油站加了一百块钱的油,结果才拉了60块钱。赵奋斗要死不活的忙了一天,到头来搭进去了40块,那一刻他的鼻孔咻咻有声,感觉愤懑无比。

    这种赔本的买卖连续干了两天,赵奋斗终于受不了了,跑到东哥那哭诉,说再这样下去,还不如去要饭。东哥听了哈哈大笑,连夸自己的好兄弟傻得可爱,这开车拉活做的是买卖,又不是慈善事业,最后东哥说:“你以后就这样吧,每公里按一块钱计算,再将公里数乘以二,这样既不会亏本,也肯定会比出租车低。”赵奋斗这才恍然大悟。

    另外,开车拉活还有一点让赵奋斗受不了,那就是自尊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和蔑视。有一次他窝在火车站“趴活”,连等了三个小时,生意还是没开张。正郁闷着呢,就见不远处站着一帅哥,很像要打车的样子,心里一喜,加速赶过去,摇下车窗问:“兄弟,坐车吗?”兄弟状若一个失聪残废,一点表示都没。赵奋斗反复询问了好几声,语气轻柔无限,兄弟终于给了他一个相当鄙夷的眼神,然后继续高昂着头颅,看那架势能捅破天。赵奋斗羞愤无比,感觉自己就是一天津狗不理包子,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不坐就不坐,你有什么呀你。”兄弟这下大为光火,指着黑车司机,连声喝问:“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臭要饭的。”

    臭要饭的想下车海扁那帅哥一顿,但怕暴露自己的游击队身份,无奈得瞪了一眼,驱车离开,心里一遍遍得默念三字真言,帅哥瞟了瞟屁声如雷的捷达,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亲娘正被一臭要饭的问候来问候去。

    时间长了,赵奋斗也就习惯了。2003年的平安夜,有一趟火车在云州靠站,出站口人潮涌动,赵奋斗很职业得拉开车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见到人就点头哈腰:“坐车吗?坐车吗?”有一小姑娘背着大小包裹若干,走的比蜗牛还慢,超载得十分痛苦。赵奋斗一把抢过人家的背包,看样子比雷锋还要雷锋。小姑娘却吓坏了,脸色铁青,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两手死死地抓着抱,大呼:“抢劫啊,救命啊。”她这一喊,赵奋斗跟个筛糠似的,浑身一阵乱颤,立刻就放下包,红着脸解释自己不是打劫的。小姑娘闹了半天才明白他是在拉客,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状如一个骂街泼妇,把赵奋斗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挨个过滤一遍,最后还时髦得用上了03年的新潮词,对着赵奋斗说:“傻逼,大傻逼。”

    赵傻逼却面不改色,一遍点着头承认自己是傻逼,一遍道着歉不知悔改的一笑,问:“美女,大雪天的你拿那么多包,打个车吧,坐我的便宜。”小泼妇楞住了,打量了半天,觉得这个开黑车弄不好脑袋真有问题,像躲瘟疫一样,扛着包跑得远远的。赵奋斗浑然不觉,继续拉着其他人,用着万年不改的谄媚腔,说:“去哪里?打个车吧,坐我的便宜。”

    那天,徐大伟把李雯雯抱在怀里,生平第一次感慨下雪真美,“有你在,一点都不冷,你就是我的小棉袄。”李雯雯听了甜蜜得笑,把头往徐大伟的暖怀里拱了拱;那天,苏亮感觉四肢冰凉,回到家就把空调开到30度,房间里能热死耗子,苏亮却咒骂不已,跟老妈抱怨:“烦死了,下什么雪啊。”那天,张强和杨海龟鬼鬼祟祟得跑到人民公园,两个人一边放电,一边堆雪人。杨海龟手艺不到火候,把雪人堆得死丑无比,远看上去很像一条大号哈巴,她指着大号哈巴,天真无邪的对着张强说:“it’syou,it’syou…”张强鸡动得难以自制,一下子把杨海龟抱到怀里,深情无限:“我喜欢你。”海龟脸色一板,说:“你说什么?”张强立即改口:“iloveyou…”母海龟立刻就乐了,给了张强一个西式湿吻,说:“metoo…”

    那一天,大雪纷飞,整个世界被染得惨白刺眼。赵奋斗穿了一件并怎么厚实的外套,鼻子被冻得通红,他把手使劲往怀里插,忽的又感觉脚底冰冷,索性在原地蹦来蹦去,看起上去很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兔子。兔子没有抱怨大雪,也没有欣赏雪景,更没有堆雪人,他来不及做这些,那会他想的是:再拉一趟,最后一趟。

    赵奋斗在雪地里站了半个小时,还是没能拉成最后一趟,最后灰心丧气,低着头回到车里,靠着方向盘,呆呆得看着马路,忽然看见马路中央站着一个蓝色羽绒服女孩。她直直得站着,好像一个蓝色冰雕,赵奋斗擦了擦眼睛,再看一眼,觉得冰雕很像小榕,“是幻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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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出现了幻觉,你最希望看见什么?要是在起点混久了,你应该最希望自己穿越吧,那样就可以利用你现代人的头脑,跑到古代去大展拳脚,气死诸葛亮,踢飞秦始皇,然后不要脸得剽窃几句太白诗、东陂词,骗了金子,再骗美女,摇身一变成了种马一头,最后你虎躯一震,眼有异色,觉得种马腻歪了,就替郑成功收复台湾,再替铁木真统一全世界,你还是不过瘾,恨自己科幻小说看的太少,不然你就可以统一全宇宙了。

    赵奋斗也虎躯一震,从车里嗖得钻了出来,眼中却没有异色,尽是眼泪。雪花在飞,眼泪在飞,赵奋斗也在飞,他边飞边喊:“小榕,危险。”站在马路中央的小榕好像真是一座冰雕一般,动也不动,赵奋斗冲过去,一下把她抱在怀里。这时两道晃眼的灯光直直的照了过来,赵奋斗一阵恍惚,好像在梦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