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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轼《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
自绛宁来后对易凡颐指气使,反客为主,烦恼、麻烦自也是接踵而至,但易凡心中却并不为此感到忧虑,反倒有些欢喜,原先那日复一日的修道时日骤然大变。
每日去听习一眉真人的传授时,绛宁是不是也会前来旁听,有她在身旁,易凡哪里还能收心凝神?而一眉真人每每说到要紧处,绛宁也会觑准时机的插上几句,更且东拉西扯,易凡登时思绪大乱,化成一盘散沙。
一眉真人却丝毫不以为意,仅是莞尔一笑,莫测高深,让易凡无从猜度。
听习一眉真人授课之外的余日,易凡更是慎之又慎,若非实有要事,平日极少踏出太和堂所辖之地;但绛宁就不受其约束了,纵使易凡三申五令无事勿要外出闲游,绛宁也从未将他说得那些个“金科玉律”放在心上。
易凡也是颇感无可奈何,只是心中隐隐觉得绛宁与鱼玄机结仇之事,背后定然大有文章,至于究竟是何事,他却无从知晓。
这几日,易凡醉心于躬耕耘籽,原先草庐旁的冷泉周遭俱是萋萋野草,但一日突发异想,觉得这片草地若是开垦出来,种上些花木,岂不是“地尽其用”,更可一改往日荒芜之气,倍为赏心。
易凡在垦出的二丈方圆之上,栽种了栀子、紫荆、桃花、海棠四类曼妙绝秀之花,不曾想,绛宁见之生厌,随口道了声“俗不可耐!”,便将尚在吐芽的花种用真气击为齑粉,易凡见之虽然不忍,却也只能轻叹一声。
这且罢了,绛宁更一鼓作气,施了三昧真火,以“火烧燎原”之势,将草庐周野草所及之处尽数焚去,草根不剩。绛宁动辄便如此狠戾,让易凡恁的大开眼界,惊叹不已。
三昧真火不同于凡火,乃是由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三火凝练而成。三昧真火能灭?孽之气、瘟疫之患,而要灭三昧真火只可用真水,乾坤玉露、四渎之水方可灭之。
所谓“三昧”意为使心神平静,杂念止息,本是佛门中的修行功法,但随着佛、道、儒三家并称于世,补采长短之处便也愈来愈多,尤其是百年前玄释论道之期后,无论何门何派,皆是获益颇多,不再固守门庭,大开方便之门,取长补短,各得己需。自然,独门秘法真诀不在其中。
绛宁的三昧真火法诀,正是自一眉真人那儿学来,如今以此火焚灭野草,未免有“焉用牛刀”之感。经三昧真火焚化,二丈方圆的旷地立时拓至六丈方圆,满目焦土,黑烟袅荡。
旋即,绛宁又拿出不知何时就已备好的梅花花种,栽入土中。这些焦土本已不能生长草木,但绛宁巧施手法,花种如雨纷落,这些花种甫一沾土,即时生发,枝干陡长,平常逾年方可成熟花开的梅花,刹那之间便已生成,好不惊奇!
易凡暗忖天元山飞屿皆是冰雪连年,唯太玄宫中四季如春,但此地灵气沛然,颇多草木都可常年不凋不枯,抑且逆节而生,不受节气四季困囿,但生长之速如此骇人,倒还是头一遭见闻。
易凡定了定心神,心道世上千奇百怪之事枚不胜举,这“花开顷刻”相较于“御剑飞仙”,倒也并无甚可足道怪的。
怪得反倒是被三昧真火焚烧过的焦土,怎可再生草木?
绛宁见易凡愕然之色平复转作了疑惑,方才开口道:
“呆子,你猜猜这些花种我是从哪儿的来的?”
言语中倒有些令人难解的意味。
易凡不假思索,随口道:
“是师尊给你的吧?”
绛宁抿嘴一笑,悠然道:
“是你那标致的好师侄鱼玄机给的。”
易凡原本浑不在意,“唔”了一声,但略一转念,遽然大惊:
“你不是和她结仇了么?!”
绛宁见他骤然满面讶色,微感得意,调笑道:
“怎的脸色这般难看,莫非......你对她暗怀鬼胎,想和她一双两好?”
易凡乍闻她这荒谬言语,未及反驳,绛宁又装模作样叹道:
“可惜啊!君有意,妾无情。唉......可悲!可叹!”
易凡方要开口,绛宁复又截口道:
“是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若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自知之明,也不会有如此荒诞不经的绮念妄想了......”
绛宁仗着一张利口摇唇弄舌,漫说鬼话,话中夹杂嘲讽之意,听得在侧的易凡莫名其妙,大为愤恚。
易凡忿忿之余也懒得再听她痴言疯语,脚尖一挑,将足旁的一根鱼竿抄入手中,带上斗笠蓑衣,径直出了太和堂。
绛宁见他举止,面上笑意依然,直至眸中易凡的身影渐渐去远,那嫣然笑颜才被寒霜掩去,眼中莹莹有光,轻泣一声,奔进草庐......
......
易凡受了莫名的讥诮,心中好不自在,扛着鱼竿,顶着斗笠,披着蓑衣,提着蔑篓,一路高声吟歌,悠悠晃晃行步。
“
渭河九曲越皇廊,一岁黄土掩繁妆。
神龛铭文垂千古,仙客未必系三山。
清音犹闻浊世外,玄之又玄是妙方。
往昔浮云吹事散,南柯一梦枕黄粱。
万里遥见紫气腾,破开岚岫立苍茫。
风月满寰心不改,元牡玄牝天地旷!”
“道友真个是好雅兴!方才所歌诗中仙意飘飘,可小窥道友清明心境。”
易凡闻言看去,一个貌似同岁的少年郎袍袖飘飞,足不点地,有若鸿毛乘风来至面前。近前一瞧,易凡不禁暗暗咋舌,真是个好人物!
但见他着一身锦缎长袍,上绣百花争妍图,秀曼瑰丽,本不合男子阳气,但在他身上却是与其相得益彰!
论及俊秀,太玄宫中实也有不少,便是赵君儒也已是罕见的佳公子,眼前这少年郎却更有甚之,身骨纤弱,面如莹玉,眉目秀婉至极,却有英气内敛,目中如蕴纳朦朦烟霭,迷离不尽,让人顿生恍惚之感。
易凡心生迷惘之际,那少年稽首一礼,莞尔笑道:
“不才叶梦尘。方才遥遥得闻道友仙音,只觉逍遥尘外,飒爽不羁,故此特来欲与道友接纳交识,望乞万勿推辞,告之道号,以便称呼。”
易凡见他仪表俊朗,又听他谈吐文雅,心中好感顿生,瞧他所着衣袍却非太玄宫弟子,但言语中称他为“道友”,料想应是我修道中人。当下还礼,道:
“承蒙叶公子有意下交,易某焉敢不从。俗家姓易单名一个凡字,道号灵曜,现下暂居太玄宫太和堂堂主一职。”
叶梦尘听闻他是堂主,双眉一挑,抱拳道:
“失敬、失敬!恕不才眼拙,闻听太玄宫择徒甚严,不想道友这般年岁竟是灵字辈高士,必有不凡!叶某自小于百花宫习武,论及辈分,应呼道友一声‘前辈’,但兴之所至,不知可否仰攀呼声‘易兄’?”
易凡闻言双颊一热,谦逊两声,心中暗叹这辈分乱极,道:
“叶兄不必如此,直呼我名便是。”
叶梦尘见易凡气度潇洒旷达,为人谦和,虽然辈分虚高些,但年岁相差不巨,好感愈增,笑道:
“既是如此,那道兄......哦,不!易凡,你也直呼我罢。”
二人闲谈片刻,不觉大为投机,叶梦尘得知易凡正要往太玄宫外的冰瀑边钓鱼,便欣然表意同往。
叶梦尘随易凡步出太玄宫,一路上所遇弟子见易凡与叶梦尘同行,目光中都显露诧异之色,但却无人上前招呼,易凡也实不愿再招惹什么事端,见此也乐得清静。
叶梦尘却暗下忖虑:
“太玄宫中颇多弟子望向易兄的目光俱似不善,想来应是易兄执掌刑罚的太和堂太过刚直,故此不为同门弟子所喜。”
叶梦尘又哪里料到这全拜一位绝色丽人之故!
二人行至虹桥畔,以易凡如今的修为、定力早已不惧虹桥天险,但每每行在桥上始终不忘警醒自己桥下有万丈丘壑,倘若落下去便尸骨无存!
稳稳行过虹桥转头望向来处,却不见随在身后的叶梦尘,易凡不由一怔,暗道:
“难不成摔下虹桥了?!”
易凡这一惊可不得了,急展身法,腹中真气窜涌,双足巧劲一施,轻轻飘落虹桥之上,弥望四周,烟岚灏茫无际,寒风袭来,丝丝凉意自体表传入心中,瞬息如坠冰窖。
心中须臾黯然,猝然回思方才也未有坠桥时应有的惊呼之声,再想叶梦尘飘飘如飞的身法,端的修为不俗,过这虹桥绝非难事,必是自己所虑过多了。
心下稍安,正要前行寻人,陡闻身后破空之声,当下不及思虑,凌空一跃,跃出丈余,定睛一看空无一物,再瞧虹桥之上赫然飘落一朵素色小花,不由心中一跳。
一眉真人曾说过,世上愈是危险之物,往往愈是凡俗。
这朵素色小花竟也不似外表那本平平无奇。细细想来,天元山飞屿之上冰寒至极,除却雪莲,再无其他仙卉,这素色小花亦绝非此地之物!
念及始才身后的破空之声,莫非是眼前这素色小花?
背门隐隐又有锋寒之气逼来,易凡心知这并非错觉,双足蹬地,往后一翻,险险躲过那道锋寒,在落地的刹那,易凡不可置信的觑见那又是一朵素色小花。
而后接二连三,素色小花益发多了,虹桥狭窄,本就不宜打斗,易凡迫于无奈不能再三腾挪,只得催逼真气,挥掌迎抗。
那些小花那也奇怪,似是虚张声势,来势看似奇诡狠辣,但内蕴劲道实则无多,往往易凡掌力所及之处,能击散数朵小花犹有余劲。
易凡见素色小花奈何不得他,心下更是大定,凝神御敌,不过此时立于虹桥之上,还需分心抵御猛然扑来的寒风,不至摔落下去一命呜呼。
不过多时,飘飞击来的小花花色愈发多了,又多了黄、红、紫、绿四色,一时各色小花竞相飞舞,令局中之人目眩神驰,应接不暇。
云涌雾绕,狂风骤起,卷动万里涛浪,重重而来,湮没一座座浮于虚空的飞屿。
易凡目力受阻,小花隐匿行迹于这倏然而来的云涛之中,更是无声无息,锋锐之气与猛烈寒风相融,一时难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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