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暖玉争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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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和四年九月十九。

    未央宫。

    晨起正对镜梳妆,芳吟一壁为涵柔盘着发髻,一壁叽叽喳喳话不离口:“皇上接连宿在未央宫,昨儿可是第三夜了。这一回,看宫里头还有谁敢小觑了娘娘的!这几日多少人巴巴儿来中宫道喜,往日闲散惯了,如今迎来送往,到真是累得慌。”

    涵柔默默听着,淡淡笑了一笑算是回应;忽而,却是神色一黯,垂眸低叹了一声:“宸姐姐不肯与我多说一句体己话,也是第三日了。旁人俱已来过,独独宸姐姐,除却例行问安便再不肯踏入未央宫一步……”

    芳吟本自眉飞色舞,听得此语一时亦不由黯然,只不再言语;却听涵柔问道:“昨儿你不已私下去见了绿绮么?”

    芳吟原是瞒着涵柔去的毓宸宫,此时不免吃了一吓,慌忙埋下了头去。涵柔温言道:“说吧,我又不是怪你。”芳吟才低低开口:“奴婢想着慕容小姐心里头定然是不痛快,便指着碧绮能在旁好生劝上几句。碧绮只告诉我,她家小姐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的,她也不好贸然说些什么。”

    涵柔面上无悲无喜,一时只沉吟不语;芳吟想了一想,犹豫着补道:“小姐,我觉着,慕容小姐是真心待皇上的,也是当真在乎皇上的……”

    涵柔却仍旧是木然的沉默,唬得芳吟亦不敢再多言语。半晌,才见涵柔生硬地牵了牵嘴角,显出一点清冷的笑意:“吟儿,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一言至此却又骤然打住,涵柔无声长叹,终只淡淡吩咐:“待会儿来请安的人散了,你去请慕容昭仪留步。”

    掩在袖下的手握着腕上一只錾银芙蓉镯,直硌得掌心生疼,亦无法抑制那不为旁人所知的颤抖。

    是,我不是真心的,可我却还是得用我的虚情假意去争抢你的真心在乎。

    宸姐姐,我……

    正殿。

    各宫嫔妃向皇后例行请安之礼,闲话些时,便也各自散了。待得诸妃去尽,宸雪才自座上起身,缓步行至大殿中央,向高台凤座之上的皇后屈膝行礼:“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涵柔迎上几步,猝听得这语意冰冷,不觉心下一痛,却只作不察,温然含笑:“宸姐姐,我们到里头说话。”

    宸雪淡漠地抬眼一瞥,仍旧垂眸向地、语声平静:“皇后娘娘有什么话,为何不能在外头说?”

    涵柔不由怔怔,只觉字字刺心、冷意侵骨;良久,才镇定了心神,暗叹一声,向殿中宫人吩咐:“都下去吧。”

    众人躬身领命,一时鱼贯而出。绿绮瞧一瞧冷然相对的两人,心下焦急,颇有犹疑。芳吟上前扯了扯绿绮的衣袖,微微摆手示意,二人便也一同退出,掩上了殿门。

    空旷的大殿中只余下僵持的两人默默相对,仿佛连时间都为之停留。

    涵柔无言相看,心有忐忑;踌躇再三,终颤声开口:“宸姐姐,我――”忽而又觉辩解的字句是那般无力单薄,不由软了声气,只道:“你可是在怨我?”

    宸雪犹低垂着头,并瞧不见面上神情,恭敬谦卑的话语却是字字锋锐:“君心难料本是寻常之事,皇后娘娘为六宫之主,妾微贱之身怎敢心怀怨恨?”

    涵柔到底无力再作平静,不自觉踏上一步,失声道:“宸姐姐,你莫要这样说!……我只能这样做,只有这样做,否则,便要落得废居冷宫的下场……我没有退路!”

    双肩微有抖索,宸雪霍然抬首,冷冷逼视,语声有可怖的凄厉:“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从小到大,你什么事情不对我说,这一回,为什么不告诉我?”涵柔徒张了张口,却只是哑然。宸雪声声迫问,神色怆然,语带悲愤:“难道我不会为你好、不会为你想,难道我会拦着你、会不为你设法吗?只要你告诉我,做姐姐的会不帮你吗?你就这般信不过我?”

    涵柔听那语声由怨愤渐转无力,末了已微带哽咽之音,不觉心酸不已。一时到底歉疚难安,疾行几步近前,握了宸雪臂膀,恳切道:“我如何会信不过姐姐!我本无争宠之心,只是如今不得已而为之……这到底是对不起姐姐的事,我怎好对姐姐讲,又怎敢求姐姐与我一同筹划……”一言至此,殷殷相看,不觉泪意盈眸。

    宸雪见此情状,微有动容,却终究难以立即释怀,只缓和了凌厉声气,犹自凄然:“那你便瞒着我……你们都瞒着我……都瞒着我!我一再为你担忧,却不想……却不想你早自成竹在胸、势在必得!”

    宸雪心中激荡,亦见泫然,脚下不免虚浮不稳;涵柔忙忙搀住,自责不已:“此番是我对不住姐姐,往后,必不再有所隐瞒……”宸雪却轻轻挣开了,神情萧索,无力地摇头:“你且让我静一静……”语罢不再相看,徐徐转身。

    涵柔见宸雪便要离去,心下感伤;欲待出言挽留,终是羞愧难语。正自无措之时,忽有一念涌上心来,不由脱口相唤:“宸姐姐!”宸雪止步,却不回身。涵柔急急赶上几步,奔至宸雪身侧,一把攀住宸雪臂膀,沉声道:“如今事已至此,深宫险恶,惟有你我同心协力、相互扶携,才能在后宫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宸姐姐,我想为你做一件事,也是请你为我做一件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