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刹那的失神。
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如一掬春水,潺潺流入了心涧,充盈了四肢百骸。
并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不颦不笑,眉目安和,却显着出尘脱俗的清丽淡远,以及骨子里透出的温润如玉。
目光交错,愕然对望良久,皇帝到底徐步近前,悠然赞叹:“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羽仙,当真是遗世独立,如月下谪仙。”
羽仙怔怔凝视着行至身前的男子,脱口却是惶然:“皇上――”
皇帝本穿着常服,并无龙纹为饰,此时见此女面生,又知并非嫔妃之属,闻言不觉奇道:“你怎识得朕?”略一细想却又含笑:“想来宫中再无第二个这般无礼的男子了罢。”
皇帝说话间已迈入亭中,羽仙却是仓皇退开了两步,低垂下了头去;双肩微有抖索,胸口不住起伏,楚楚之态愈发惹人爱怜。
皇帝见羽仙虽已认出御驾,却唬得连行礼都忘记,只是局促不安,不由浅笑温言:“朕又不是虎狼,你无须惧怕。朕只是为你箫声所动,故循声至此一见。”
羽仙声线清润,却是细如蚊蚋,几不可闻:“皇上怎知妾贱名……”
皇帝便笑:“朕前月尝于此间拾得一柄团扇,私心揣测姑娘即为遗扇之主。”见羽仙愈发埋下了头去,便岔开了道:“今日怎不见河灯泛夜?”
羽仙略有踌躇,才轻声答道:“皇上难道不知,七月十五为盂兰盆节,民间素有放河灯之俗。河灯有灵,可托逝者魂魄,寄生者愁思。宫墙隔阻,如在云天,惟有这太液池水能与俗世凡尘自由通连……”
皇帝听那语声清泠,就中之意寥落感伤,心下不觉生出些许的惆怅氤氲,敛了笑意,深深凝望那一袭白衣单薄:“你很寂寞?”
羽仙倏然抬首,直直撞上皇帝深邃目光;却是秀眉深蹙,神色哀凄,眸中渐有泪光盈然。
皇帝心下不禁打了个突,待要相询,却见羽仙偏开了头去,转身便欲离去。
不及多想,皇帝已然迈步近前,一把握住了羽仙的手腕,皱眉疑道:“何故骤然如此?”――触手温软,猝然近得伊人身侧,一时只觉淡淡幽香兜头兜脑而来,直入肺腑。
羽仙本已转身,一拽之下不由驻足,却是不肯回过脸来,任凭男子的手握住了臂膀,只背身立着,微有战栗。
皇帝并不松手,只放软了声气,温然道:“初初见面,未及深叙,为何骤离?”
羽仙竟是周身一震,如受大击,许久,才挣扎着缓缓回眸。
咫尺间,素颜玉面如莲,深深落在皇帝眼中。莫名情愫在心头悄然发枝长叶。
那一双明眸澈如春水,流波婉转承载万千情愁缱绻。忽而,却有泪怔怔垂下,在皎洁如美玉无瑕的容颜之上划出令人心碎的痕迹。
心头一痛,怅惘顿生,只觉那眸光中的怆然竟是铭心刻骨、纠缠难解;皇帝不觉伸了手去,要拭那颊上泪痕。
羽仙却是侧首一避,挣开了皇帝握持的手,倒退连连。双唇翕合,到底挣扎出苍白无力的一句:“妾身失礼。”一言未了,却已自凄凄然转身离去,只抬手掩饰着泪落如雨。
探出的手犹停定在虚空,幽幽暗香恍惚还在周身萦绕,皇帝眼睁睁瞧着那白衣胜雪翩然远去,心下惊疑不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去挽留。直至那落寞身影将没入林间不见,皇帝才猛然回过了神来,急急扬声唤:“羽仙!”
脚下一滞,羽仙微有迟疑,却终究不曾回身。而身后男子的话音沉沉有着厚实的温暖,仿佛能够包裹整个身心:“下月十五月夜,我在这儿等你。”
羽仙不曾应答,身形轻盈一闪,已消失在修竹之间。
月下惟听风摆翠竹沙沙有声,再不见白衣素颜。
皇帝犹怔怔独立于漪碧亭中,久久凝望那背影消失的方向;心中没来由的失落惆怅如春潮渐涨,没过了堤岸。
良久,才终于抬首击掌一声。
赵忠敬很快携了两个小太监自林外奔入,见皇帝独在亭中,忙趋上前躬身听命。只听皇帝淡漠地开口,眉间并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方才可有着人跟去瞧瞧是哪一处的?”赵忠敬忙回道:“奴才本着了两个随了去的,谁知却在昭和宫一带把人给跟丢了……”皇帝也不责怪,只淡淡吩咐:“去查各宫名册,找一个唤作羽仙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