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伤春欲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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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姑姑――”涵柔心下本有疑惑,此时欲待开口相问,一语将出却又觉冒昧;转念一想,如今欲言不言亦是失礼,到底还是开口:“姑姑年岁已长,又双目失明,既寥落悲苦如斯,为何不请旨离宫返乡,与亲人团聚?”

    萧娘微微一怔,忽而一笑凄然:“我何尝不想出去,只是,这一生,怕是再不能了。”

    涵柔听那话语感伤悲怆,知是触及了萧娘心中痛处,不由歉然:“原是我冒昧了,姑姑见谅。”

    萧娘须臾已淡定如故,只道:“不妨事。”又低低感叹:“你年纪轻轻,正当韶龄,却能吹出这曲中情韵,定然也是寂寞心苦之人。”一时长吁一声,到底言明:“我是先帝临幸过的女子,纵然无有封赐,这一生,是注定要老死宫中了。”

    涵柔一惊,徒张了张口,只是无语。萧娘却已径自说了下去:“难得能遇知音,我也不瞒你。

    “我本是先帝沈惠妃身边侍候的宫女,一日宫中宴饮之后受了惠妃差遣为皇上送去一盏解酒汤。先帝乘着几分醉意,竟就……

    “主子不能再容得我,第二日便寻了个错,打发我去了浣衣局。那之后,便是寂寂此生。我再不曾见过皇上,也永不能出得宫门了。”

    萧娘自嘲地笑笑:“后来,惠妃获罪贬降,身边旧时宫人尽被驱逐,阴差阳错,竟又拨了我去侍候。待得娘娘离世,我便到了这御苑中侍弄花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也老了,眼也瞎了,如此,便是一生了……”

    悠悠岁月,浮生辗转,到头来,却只是寥寥几句话语单薄。

    重重叠叠的哀愁苦恨堆砌就这遍地繁华,却原来满目皆是伤心之人。

    多少朱颜白发、咫尺天涯,一代代的血泪交叠,宫墙高耸却仍旧生生隔绝了天地,幽闭了青春。

    刹那情缘,永劫寂难。

    “我只愿我从不曾入得宫来,从不曾见过皇上……

    “可是,惠妃娘娘临去之前攥了我的手死死不肯放松,反复说的,却也是这一句……”

    是夜,重重思绪纠缠纷扰,辗转难眠。

    其时正是景珠守在帘外侍夜当值,听得榻上涵柔辗转反侧,被衾摩挲有声,不由低声问:“娘娘可是要什么?”帷内女子低低“嗯”了一声,话音有些暗哑:“景珠,你陪我说说话。”景珠答应一声,起身揭帘入内,却见榻上涵柔抱膝而坐,墨色长发如丝缎,披散了满肩。只觉那单薄身影颇为彷徨无助,景珠不禁关切道:“娘娘怎么了?”涵柔颓然垂下了头去,青丝如云遮掩了面上神情;良久,才闷闷地道:“景珠,我好寂寞……我忽就觉着,这宫里头这样可怕……”景珠凝视着眼前年轻的皇后,叹息一声,径自走上前去在榻沿坐了,默默伸手揽过涵柔的肩背。涵柔静静依在景珠怀中,贪恋着那温馨的气息,忽而清浅一笑:“你身上的味道很像我母亲。”

    那一夜,重重帘帷之内光线晦暗不明,却是絮絮说了那样许多,直至四更天方又睡下。

    记忆中却只存留了末了景珠的话语沉沉:

    “景珠,我怕,我的一生也会是一场注定的悲剧……”

    “奴婢十三岁入宫,到如今已逾二十载了,也算颇见得了宫中一些人与事。诚然,深宫中的女子万般身不由己,可是,命运虽总由他人决定,却到底也能凭己力扭转。萧氏不曾去争,沈氏争了却没有赢,才会有那般凄苦的结局。娘娘若不想一生亦是如此收稍,便须得去争,倾尽全力去争得皇上的爱宠,真正握住宫中至高无上的权力,凌于千万人之上,最终立于不败之地。”

    争……须得去争,去争……去夺取所谓夫君本属于别人的心……

    可是,帝王恩宠,圣眷隆重,如今,那正是握在宸姐姐手里的东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