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长孙夫人李氏随了景珠往永安宫谒见长姐仁圣太后,竟不巧碰上皇帝下了朝正在永安宫向太后请安。循例并无外廷命妇朝觐皇帝的道理,李氏只得在偏殿暂候,并不命人通传。
李太后自入冬以来旧疾反复,身子一直不甚安好。皇帝因着立后之事与太后置气,近来总推说朝政繁忙,往往只遣了掌事宫女内监前往问安;却到底台面上过不去,今日既亲自来了,便只得多坐了些时候,实实嘘寒问暖关心孝顺了一番。于是李氏这一候倒候了个把个时辰。
李氏自幼与长姐亲厚,平素亦时常于宫禁往来,在永安宫中便不甚拘着礼数。当下见皇帝御驾已去,不待通报,便径直向内殿行去。
李太后正倚在榻上养神,有小宫女跪在一旁捶着腿,李氏径自上前依礼请安道:“太后万福。”太后睁眼瞧见是小妹,笑道:“可算来了。”说着便有宫女搬了圆凳引李氏坐于榻旁。
李氏挨着榻沿坐了,向太后笑道:“太后今儿可教我好等!本就来得不巧,原只道皇上左不过一盏茶时候总该去了的,没曾想今儿竟做了回孝子。”
太后却只是淡淡的:“他这哪里是孝顺我,瞧他那颜色,不过是作场面上的文章,不好太违了规矩罢了。若他待我的心能有待他亲娘的一半,便也难得了。本只是空叫我一声‘母后’,他又何尝当我作母亲了?你只瞧他将尹氏安置在宁寿宫,却把我搁在这永安宫――他是要我安安分分地,少插手宫中的事儿,却是真心愿他母亲福寿康宁的。他私心里不想着我死便是我的福气了。”
李氏不免暗自嗟叹,不愿接口,只岔开了道:“太后近来身子仍旧不好?”语中颇有关切之意。
“老毛病了,你也是知道的,这些年,不过挨日子罢了。”
李氏微皱了眉,责怪:“好好儿的,怎么说起这样的话!仔细调养着,终究没有大碍的。”
太后扶了身侧婢女的手坐起身来,淡淡笑了笑:“罢了罢了,还有正事,不说这些。瞧着今儿日头甚好,倒连心也活络起来,想着往园子里逛逛。到底是春日里,总呆在屋子里头也怪憋闷的,咱们有话不如往园子里说去。”
李氏笑道:“也好,难得太后这样好兴致!”说着便起身招呼宫女服侍太后换过了大衣裳,重抿了抿微微发毛的鬓发,又零星插戴了些珠翠。
当下收拾齐整、打点妥帖了,一行人便也向御苑而去。
李氏姐妹于繁花碧树间缓缓而行,独遗了积年的心腹崔嬷嬷在身侧搀托着太后的臂膀,景珠自领了其余宫人随行于丈许之外。
太后漫不经心地赏看着周遭满园春色,随手折了径旁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把玩,淡淡道:“明萱,我这样急着召你入宫来,你总该明白是为着什么缘由。”
李氏微微垂下眼眸,瞧着径上缤纷落英,定定片刻,方才吐出沉沉的两字:“皇后。”
太后叹息一声,含了些许自嘲的笑意:“原先是怕着要被旁人抢了去,如今自个攥在了手中,却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氏却是肃然:“当初拿那未出世的婴孩作赌,实实不是上策。冒了这样大险,也亏得慕容家那孩子福薄;若当真生下了皇子,难道真要把皇后之位拱手让与尹家?这可是更连带着太子之位啊!若输了这赌,便是一败涂地!好歹上天终究助我李家,太后总该欢喜才是。”一面这样说着,面上却也是殊无喜色。
太后勉强笑了一笑,微叹:“我何尝不知这险冒得太大!那几月里,又有哪一日能放下心来?那时皇帝闹得厉害,尹氏明处劝着,暗地里却一味的煽风点火。若非万不得已,我又怎会做下这豪赌?如今虽说侥幸胜了,这立后之事,还不是一般地难办!有时想想,不如索性教慕容那丫头把皇后之位、太子之位一气给夺了去,倒也一了百了,乐得清闲,免得今日这般为难。”
李氏转脸望向长姐因抱病而清减的容颜,亦是叹息:“筹谋辛苦,太后何苦说这等话!”又正色道:“李家适龄的嫡出女子除却大哥家的四儿已然定下了婚事,便只有三哥的长女舒媛与二哥的小三舒妍。听说这几日间太后皆已召入宫中瞧过了,却不知意下如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