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雪尽诉凄怆，终哽咽难语，只无助地战栗着，紧握了涵柔的手臂，仿佛抓着救命的稻草。胸口不住地起伏，似被那沉痛压得喘不过气来。双目早已通红，泪盈了满眶，却到底不曾落下，只蕴着无尽的哀伤。
臂上疼得几要发木，涵柔望着宸雪深蹙的眉与凝泪的眼，喉头哽咽，吐不出一个单薄的音，说不出一句无力的话。
只得伸了另一只手去，揽了宸雪颤抖的肩背，拥入自己怀中，任宸雪孩子一样偎依在自己胸口，如慈母般轻轻抚着宸雪的长发。
宸雪终失声痛哭，恣意悲泣。
泪，渐湿了重衣，直欲苦到心里头去。涵柔亦不禁随之落泪。泪滴顺着面颊滑落，融入颏下一头青丝之中，转瞬消泯无痕。
宸雪紧抵着涵柔胸口，一手攥了涵柔前襟，声音沉闷而苦涩：“我好恨……”
涵柔心上一紧，却觉宸雪手上加力，直要揉碎那薄绸春衫。
“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自己不争气！……不争气……”
“别说了！宸姐姐，别说了……”涵柔断然喝止，终毅然开口，一字字坚定有力：“宸姐姐，不要再执着于过去的事不愿自拔，那些遗憾已成定局，不论怎样伤心怨恨，终究无力挽回分毫。痛过，哭过，便也罢了，便也认了，要紧的是来日。姐姐，皇上赏下这样多的恩典，便是愿姐姐莫要伤心自责。若姐姐不愿领受皇上的心意，一味愁郁不解，时日久了，难保皇上不着恼厌烦。后宫之中那样多的女子，人人巴望着皇上的宠爱，对于姐姐，最重要的是把握住皇上的心啊，而不是自怨自伤。该筹谋的是来日。……姐姐应瞧着尹太后。尹太后是先帝的淑妃，并非中宫皇后，如今却不也是与贵为先帝皇后的李太后平起平坐，尊荣无差？事在人为。姐姐如今风华正茂，又得皇上盛宠；尹太后与姐姐又有血缘之亲，定会加意照拂。只要往后皇上不宠爱皇后，只要来日姐姐能为皇上诞下麟儿，今时之憾，又如何不能弥补？姐姐一定要振作起来才是。”
宸雪挣扎着自涵柔怀中撑起身来，垂头掩了泪痕满面，许久，却是轻叹：“涵儿，你当真是长大了……”
涵柔却是不依不饶，握了宸雪的双肩，重复：“宸姐姐，你答应我，要振作起来！”
宸雪闭了闭眼，暗自咬牙，双手紧握成拳，手臂因指上用力而颤抖。良久，宸雪终沉声回应：“好，我答应你。我要振作起来，我要弥补今时的遗憾。”语声因方才的悲泣而干涩暗哑，透着森然的绝决意味。
涵柔松了手上力道，又回手努力展平宸雪握紧的双拳，当下勉力平定了心绪，显出温和笑容：“好了，都过去了，自此时起，一切便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了。”
宸雪轻轻颔首，随手抹了抹颊上泪痕，抬起头来，艰难地牵动嘴角，报以一笑，随即又移开了脸去，定定瞧着地下。
静默。良久，忽听宸雪道：“一个时辰里，竟污了你两身衣裳。”
涵柔见宸雪正瞧向自己胸前襟上那一滩泪迹，神情已渐渐如常，终于放下心来，笑道：“姐姐便这样眼睁睁瞧着么？还不再取一身来与我换过。”
宸雪淡淡抿嘴一笑，侧过脸去望向绿绮。绿绮会意，退出唤了旁的宫人入内来侍候更衣梳洗。
涵柔换过衣裳，亲为宸雪重挽了发髻，瞧着镜中玉面，温言道：“好生妆扮妆扮，人也精神许多，自个儿瞧了也欢喜。姐姐才做了母亲的人，总也算正逢着喜事，是该穿戴得鲜亮些。”一面说着，一面拣了珠翠为宸雪簪戴，替去原先素净银饰。
宸雪自镜中凝视着涵柔的双眸，语声无波无澜：“我该欢欢喜喜的，这样，皇上瞧了才会喜欢。”
心头掠过沉重的感伤，涵柔却只是一笑，温润如故：“姐姐能够明白，便是好的。”
宸雪忽就迸出孩童一样的欢欣，蓦地回过了身来，一双明眸奕奕有神，闪烁着少时才有的光辉：“我们同去园子里逛逛吧！大好的春日里，怎么好把你闷在屋子里头同我一处伤心？好容易入宫一回，总该带你去太液池瞧瞧的。”语罢便是极调皮的一笑。
“好，姐姐做主便是。”涵柔含笑应允，再不忍去细想那明媚笑颜下所埋藏的哀伤。
宸雪笑吟吟携了涵柔的手起身，吩咐了位下掌事宫女浣秋，浣秋自领了三五宫人去预备下。
绿绮见宸雪兴致甚高，便也迎上来问道：“娘娘可是要游湖？是否吩咐下去，叫预备着游船？”“傻丫头！”宸雪却是笑嗔，“要那大船做什么？没的失了意趣！你只叫人去牵一只舟子，容得下三五人便好。这才几年，你便忘了我们旧时一处玩耍的光景了么？”绿绮打小侍候宸雪左右，又随宸雪入得宫中，情分自是非同一般；当下无外人在场，言谈便也随意，闻言不立时应了，却笑向涵柔：“小姐，您瞧娘娘这脾性，这么些年了，竟还是不长进，顽皮得孩子一般！”又转向宸雪劝道：“以娘娘如今的身份，划那小舟，成何体统？若教旁人瞧见，又该明里暗里指摘娘娘的不是！娘娘好歹叫船娘撑只画舫。”宸雪却是催促：“你只管去吩咐下便是，没的这样多话！涵儿好容易来一回，管旁人那许多！”绿绮只摇头向涵柔做出无奈神色，赌气一般退下，引得二人皆是忍俊不禁。
当下收拾一番，便携了四五宫婢随侍，离了毓宸宫往太液池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