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闲话几句，不多时，绿绮便领着奶娘抱了小公主来。
奶娘请了安，回说小公主安睡未醒。宸雪便伸手接过孩子，抱在怀中细细瞧了一瞧，眼角眉梢皆涌上母性的光彩；又爱怜地吻了吻襁褓中婴儿熟睡的、红扑扑的小脸，方才把孩子递与涵柔。
涵柔小心翼翼抱过小公主，手势犹显生疏，却是欢喜地瞧个不尽。孩子甜甜地睡着，不时满足地咂着小嘴，愈发地惹人爱怜。涵柔想摸摸襁褓中那张小脸和微露的一只小手，却又生怕惊醒了孩子，只轻声赞道：“小公主这般玉雪可爱，来日必定和姐姐一般是个美人儿。”宸雪但笑不语，只伸手掖了掖那襁褓，盖住那只探出的小手。涵柔又问：“小公主可满月了？”却是一旁的绿绮回说：“前些日办的满月宴，娘娘便也是那时册封的正二品昭仪。”涵柔点点头，又道：“小公主的名字可曾定下了？”话音皆是轻细，唯恐吵醒了怀中婴儿。“小公主的名字倒是定下了。这一辈皇女的名字从宁字玉旁，皇上便钦定了个?字，唤作宁?。”“宁?……宁?……”涵柔向着怀中安睡的孩子轻唤了几句，笑道：“是个好名字。皇上定是希望小公主长大后秀外慧中、才貌双全。”说着便笑看宸雪。宸雪却只痴痴瞧着孩儿，神色温柔中隐有几分郁郁。
绿绮见场面略有尴尬，忙笑着接口：“长孙小姐可知，皇上对娘娘和小公主的宠爱可是不一般呢！旁的公主总是成年后下嫁前方才赐下封号，而如今皇上却破例在满月宴上为小公主拟定了封号，赐为纯阳公主。这可不是莫大的荣宠了。再说娘娘所居这毓宸宫，本是名为毓秀宫的，取的是钟灵毓秀之意。毓宸可是皇上在娘娘生产之后，特取了娘娘名中宸字，御笔亲书赐下的宫名。这是无上的荣光啊！”绿绮絮絮回禀，面上渐显得意之色。涵柔闻言亦是欣喜，笑向宸雪：“可当真要恭贺姐姐。”
宸雪却犹是痴痴地不应，好一会儿，才敛了怔愣神色，叹道：“又有什么可贺的？到底，只是个公主罢了。纵然此时得了万般恩宠，终究不是可承帝位的皇子……不过一时的荣光，又有什么可欢喜的……”
涵柔心知宸雪今日所以情绪反复，大不似向时性情，此便是症结所在，一时亦不免黯然，却仍如先前般搜寻出话语来劝慰：“人说先花后果方得圆满，姐姐如今得了小公主，正是来日生育皇嗣的好兆头。姐姐这样年轻，又正当圣宠，还愁往后不能为皇家诞育子嗣么？只怕将来儿女多得姐姐都要厌烦了呢！……现如今皇上膝下，不过寥寥一儿两女罢了，宁?公主纵然不比皇子，到底也算如珍如宝了……”
宸雪凄然一笑，哀伤刻骨。闭了闭眼，却忽地转首定定迫视涵柔双眸，又伸手紧紧握住了涵柔的臂膀，目中冰火相交，竟隐隐透着癫狂之意。涵柔一时无措，只愕然相对，却听宸雪话音颤抖，断续倾吐出心中压抑多时的哀伤苦恨，声声悲恸如泣血：“涵儿……涵儿！你知道么？若这回生下的是个皇子，如若这是个皇子，我便能登上皇后的宝座，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继后不比元后，可由皇上自行从各宫嫔妃之中择选，李太后却偏说嫔妃中无有堪当皇后之位者，执意要由名门闺秀中择定皇后人选。……她不过是为着她李家打算罢了！原先便是立了自家的亲侄女作皇后，可叹那端翊皇后李舒娴却是个无福的，不得宠还罢了，又早早地去了。如今空出这中宫的位置来，太后竟还是死攥着不肯放手，要留给她李家的女儿！……皇上是真心待我好……他说，他要立我为后，他要我做他的正妻……李太后便指摘我年纪轻、资历浅、性子浮躁，说什么也是不肯。皇上为此与太后反复争执，僵持了很久，谁也不愿轻易松口――那可是中宫皇后之位啊！……这才……这才以我腹中怀着的孩儿作赌，一应听由天命――若是个男孩，母凭子贵，太后便遂了皇上的意愿，以我为继后；若是个女孩……皇上便只得从了太后的意思，由太后主持，选立新后。……那些日子里，我怀着身孕，发了多少愿心，拜了多少神佛，只盼能一举生子封后，与皇上做真正的夫妻。可到底……到底上天不肯垂怜，不肯顺遂我的心意，不肯赐我一个皇儿啊！……公主……涵儿，你可知这天差地别！……纵然皇上着意补偿，予我万般荣宠，中宫的名位，却是永远也给不了的……后与妃，妻与妾，你可知这其间的天差地别啊！……我再没有机会……错过了这一回，我便再也没有机会了……我终究只能是妾，只能是偏房侧室。生居于人下，死，亦不得入葬帝陵与皇上同穴而瞑……便只因我生下的是个女儿……是女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