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政策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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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嫂子当年让我去香港上市,我顶着亚洲金融风暴的浪头就上去了;老叶你当年让我收购晟基之后做地产,我也二话没说就按你的指示做了,香洲这些年修桥补路的,我什么时候不是冲在第一线给你争脸?!我现在摊子铺这么大,帮你养活着香洲二十多万人,你还想我怎么着……”

    从军营里走出来的三叔依旧改不掉自己大着嗓门说话的习惯和他那火爆脾气,我和丁叮还没擦拭好那几瓶专门为他从酒窖里拿出来的陈酒,他便已经拉着叶锦言的老头子撞开了虚掩的房门。

    他们两人似乎还没从刚刚的话题中解脱出来,三叔随性的瞟了我和丁叮一眼后,一把将叶大书记摁在沙发上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今天早上国税的老高给我打电话,说是我们欠税的事情被省报的记者给捅了出去,要不是我嫂子打电话回省里临时撤掉了那一版新闻,我的照片现在肯定已经被人用来包猪肉了!伯贤老哥,你不能眼睁睁的看兄弟我沦落到这种地步吧?!”

    “我不是已经和市里打过招呼了吗!”

    此刻仍旧保持着自己的谨慎与矜持的叶伯贤,应该是被三叔从市委直接胁迫到我家里来的。可能是对于三叔的火爆脾气没办法,也可能是因为顾及到听见声音后从楼上下来的爸爸的面子,他很是踌躇的皱着自己的眉头和三叔分开些距离道“这些年华韵的步子是迈的大了些,市里头也一度曾经未这个问题担心过,我们正是为了怕华韵成为第二个青啤,所以才决定给它刹车的!这件事我前段时间也单独向文书记汇报过,本来她是打算等从党校回来之后和你谈的……”

    “你少和我打官腔,这是在家里!”

    还是像我记忆中的那样,三叔一脸厌恶的打断叶伯贤道“我步子迈的大?当年是谁打着官腔说我胆小的?!我说华韵资金链不能太紧,你伯贤老哥立刻就批条子让我找银行,我说华盛在码头上泊位不够用,你立刻带着我就找到了省港务局,我说青啤和华润打得咱们自己的啤酒卖不掉,是谁带头在省里帮我说话,要各个市同仇敌忾的保护本地啤酒的?要不是你们这些年在背后推着我往前走,我至于迈这么大步子吗?市里头现在担心了?别忘了,我也是人大代表,我也是副厅级的国家干部……”

    和丁叮一起傻呆呆的看着两个长辈表演了一阵,我忽然间对“秀才遇上兵”这个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虽然大着嗓门的三叔从气势上一直占据着主动,但怎么看,都好像是始终保持着自己的仪太并时不时的冒出两句官腔的叶伯贤在左右着三叔的思维。三叔每提出一个问题,叶伯贤总是能从这个问题中找到个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然后在用它作为陷阱去吸引三叔和它较真,我三叔这个遇上秀才的退伍老兵,现在恐怕真的已经什么都说不清楚咯。当然,我是秀才,所以,叶伯贤的话,我还是多少能听懂一些。

    国企和私企都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都对我国的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这句话好像没有错,但是好像还需要补充:私营企业和国企相比像是后娘养的孩子!

    其实后娘养的孩子未必不好,既然没有从母亲那里得到太多的关爱,自然不必要恪守“孝道”。而国企这个亲娘养的孩子,则在更多的时候扮演着孝子贤孙的角色,就像三叔一直苦苦支撑着的华韵。

    我高中毕业那年,当时还在省政府坐第一把椅子的妈妈竭尽所能的从北京拿到了香洲到北海之间货运铁路的批文,当时为了确保东南五省所有因为这条铁路而盯着妈妈的椅子的那些人没有机会翻盘,叶锦言的老头子连哄带骗的从包括华韵在内的香洲市六大国有企业里一共“募集”到了72亿多的投资,其中,三叔一个人就承担了近18亿的“计划指标”。

    如果这条铁路真的修成了,那么从未做过多元化投资的华韵将很有可能在给自己戴上一顶“铁路大亨”的帽子。但是很遗憾,这条铁路最终因为妈妈离职去了省委而中途下马。华韵,则因为妈妈的离职和叶家老头子高升香洲市委书记而不得不哽咽着为自己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回来的18亿投资买单。

    还是我上高中的时候,叶锦言的老头子提出了“城市花园”这一现代城市建设理念的口号,而为了用实践检验自己口中的真理,我的这位叶伯伯再次向香洲市内包括香洲城建在内的十三家地产机构公布了各自应得的“指标”,刚刚涉足地产业的华韵,“幸运的”获得了总投资23亿元的沙贝区旧城改造计划。

    沙贝区最终到是被改造成了花园一样,而坐在华韵头把椅子上的三叔却因为“精力不济”,不得不放弃和SAP的合作关系,从专心的单一经营开始转变成了多元化的专营,整个华韵,几年时间便臃肿的像叶锦言家的这个因为过分专注于革命工作而没有时间减肥的老头子般模样。

    这大概就是区域内支柱性企业的悲哀,它们一边要为自己的生存挣扎着,一边却又要茫然的跟在地方政府后面去实现自己那些永远都承担不完的社会责任,等到有一天,这些企业老了,或者是累到透支了,地方政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喊出在“国退民进,抓大放小”这个呐喊了近十年的口号,廉价的将这些包袱统统甩给那些后娘养的。

    政策经济学,这个独立于经济学之外,却又顽强的指根于这个国度里的一种畸形制度,的确是在短时间内造就过一些像三叔这样的草莽英雄,也达到了拉动区域经济发展的目的。

    但是,这种制度下衍生出的像华韵这样的衍生经济体的存在状态却相当不稳定。就好像随着妈妈的升迁华韵便失去了十八亿投资的收益权,就好像叶伯贤当年因为需要有从市府搬到市委的政绩便集中手中所有的资源力挺华韵,而如今他却希望现在的市长替他埋单,希望三叔能让华韵不在这么臃肿……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现在坐在我对面张牙舞爪的三叔很像一百多年前那个牢牢地抓住了中国官本位思想精髓的红顶商人胡雪岩,虽然我可以肯定体态肥硕的叶伯贤没可能像左宗棠那样倒下,但是现在的华韵,真的很有可能成为香洲的康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