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子不耐烦道:“大人正在前厅迎接贵客,忙的很,哪有空见你?再说前厅也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进得去的。”
四郎心中有气,道:“我自己去!”小毛子伸手一拦,冷冷的道:“四公子,客随主便!前厅的客都安排满了!刚才太师爷往家里送信,说皇上兴致好,没准过了早朝来走走,众大臣都随王伴驾,连杨将军也要来呢,前厅哪里还坐得下?我知道四公子在天波府娇生惯养,瞧不起这些职位略低一些的兄弟,不屑和他们同厅饮酒,我劝公子还是忍耐些得了。左右不过这半天,有性子,回头到飞虎营去使岂不好?犯不着为难我们下人!”一番话把四郎“噎”的无词可对,又听说爹爹要来,心里“咚”的一跳,不由自主生了三分惧意。当下只得在一张桌旁坐了,温言道:“小哥,我今天来得匆忙,还没吃早饭呢。麻烦你先上两碟点心点点饥。”其实四郎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未吃,只喝了一碗蜂蜜水,早饿得头昏眼花了。
小毛子冷冷“哼”了一声,出去半天,拿了一个托盘往四郎面前一搡。四郎还没拿筷,先闻到一股嗖味,看那食物,都是变质的东西,臭气扑鼻,别说吃了,放在面前都觉一阵恶心。四郎气往上冲,刚要开口。那小毛子抢着道:“四公子,你别又挑三捡四的,这里需不是天波府,雇了厨子,一天十二个时辰伺候四公子的饭!这是昨天府里剩下的,你要就吃,若不饿,就好歹等等,上了正餐再吃。我们又不是神仙,知道四公子没吃早饭!”说着脸黑的象锅底,好象四郎欠了他八百两银子没还,袖子一甩出去了!
四郎恨不得连盘带菜一起扣到小毛子头上,悻悻的骂了一句,将食物拿了去倒了。他一个人枯坐无聊,便凑到一群正在喝酒玩骰子的偏将当中,刚寻了一个椅子坐下,只听“呼啦”一声,那些兴致正高的散兵偏将全都笔直的跳起来,满脸惊恐之色,好象看到了瘟疫,嘴里嘟囔的骂着,纷纷挤到别的桌子上了。只剩下四郎孤零零的独享一个十二人的大桌。原来这些人都是和潘府管家拉交情攀亲戚的,听说杨四郎是潘二公子的死对头,而潘二公子又素来是睚眦必报的,哪敢和他沾着一丝半点关系?
四郎冷笑一声,他却不好拽着袖子一个一个拉回来,眼看桌上有酒有杯,当下自斟自饮,自得其乐,旁若无人。只是酒入空肚,饿的更加狠了。三杯酒下肚,微有醉意,觉得甚是无聊,正要起身到外边闲逛,忽听“吱呀”一声,板门推开,走进一个女子,内穿月白色曳地长裙,外罩浅粉色薄纱云衫,肩披水红浅杏双层纱缕,纤腰一握,系着五排珍珠织成的腰带,金色镶珠兰花绣鞋,乌发松松垂在双肩之后,用一只彩金五凤簪簪了,容长脸面,长长细细的蛾眉,甚是俏丽干净。
她径直走到四郎面前,双手放在腰侧,深深福了下去,柔声道:“小女子给四公子请安。”声音甜腻,富有磁性。
四郎吃了一惊,看那女子穿着打扮富丽堂皇,举止言行温文有礼,似乎是有身份的人,忙起身抱拳还礼,道:“姑娘是?”
那女子粉腮上现出两个梨涡,眼睛向四郎一溜,神态妩媚,风韵动人,道:“小女子是这府里的歌女,姓卓,单名一个约字。四公子甘舍荣华富贵,义救绿柳庄生灵,云天高义,大名早已响彻汴梁。卓约今日能一睹英姿,真是三生有幸!”说着转头唤道:“薇儿!”她身后又走进一个小丫环,身穿土黄色真丝衫,外罩湖水蓝底艳粉桅子花缎子背心,银灰绸裤,红色缎鞋,手中捧着琵琶食盒等物。卓约从薇儿手里接过一只堆云花样勾金小方盒,放在四郎身前桌上,打开盒盖,只见里边隔成两隔,一隔里端端正正放了四色宫庭细点,一样是螃蟹馅水晶蒸饺,一样是时新花样奶油面果,还有桂花冰糖千层酥,杏粉豌豆糕,做工考究,精美的让人不想去吃而想拿来摆设。卓约伸出葱白似的纤手,从另一隔里提起一只曲线玲珑的白玉壶,一只玉杯,满斟了一杯茶,那茶色做深红,香味浓郁,双手递到四郎面前,恭恭敬敬的道:“卓约听说四公子还没吃早饭,特备了一点粗陋茶点,临时仓促,四公子可别嫌弃。”
那少女见四郎吃相狼狈,不禁掩口一笑,嘴角浮现一个淡淡胭脂痣。向四郎告了座,便侧身在四郎对面的一张空椅上坐了,从薇儿手里接过琵琶,用染着火红凤仙花汁的纤指调了调弦索,慢启朱唇,唱道:
“长空秋水了无痕,天上水底月断魂,白衣佳人何处去,琵琶欲诉杳人闻。高山流水曲未终,流水落花春不等。寒风吹花度玉阶,花翩花舞又为谁?层层脂粉为谁敷?点点胭脂为谁涂?柔情密意为谁吐?为谁望断天涯路?江天一色净纤尘,何处惜取怜花人?可怜花飞落沟渠,曲断烟树也泪垂。花瓣落尽香留久,花魂漫度关山路。天边孤雁哀肠断,人间知音永相随。”
歌声缠绵悱恻,磁性十足,每个转折处都细腻动人,虽然甜美却带伤感,让人忍不住凭添愁绪。四郎凝神静听,暗想:“好一个人间知音永相随!可我虽欲以雪彤为知音,但若雪彤不以我为知音,又将如何?”只见卓约柳眉微促,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大眼睛如怨如诉,真象歌里的白衣佳人。一时歌罢,琵琶声铮铮综综,犹如珠落玉盘,泉泄空谷,犹然荡漾。四郎鼓掌赞道:“诗写的好,曲子好,最难得的是唱得好!姑娘歌喉婉转,余音绕梁,真令人如身临其境。”
卓约睫毛闪了闪,颊中晕出红来,低头道:“多谢四公子夸奖。卓约今日能为四公子献歌一首,此生别无所求。公子宽坐,卓约告辞!”说着盈盈万福,转身出门去了,只留下阵阵香风。
四郎见她忽来忽去,飘忽无踪。若不是桌上还有香茶,盒中尚留细点,真以为是一场梦境。当下挟起一块豌豆糕,放入口中,只觉甜香慢慢渗入舌底,余味无穷,正在细品,板门开处,一群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身穿雪青缎武士服,外罩月白丝绸中衣,面如冠玉,倜傥风流,手拿郭闲云画的万马奔腾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四郎,正是二公子潘豹。他身后紧随一人,身穿藏青色长袍,胸前绣着银鲸戏水图样,猿臂蜂腰,神彩奕奕,剑眉入鬓,双手交抱胸前,却是潘小雨的贴身保镖云中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