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花听了,脊梁骨直冒冷气,她做梦也想不到,一天牢狱之灾,就几乎要了四郎一条命!木了半响,才咬牙道:“好狠的心!好毒的计!倘若不是六郎恰巧赶到,真不知后果会是如何?”
六郎微笑道:“倘若不是孩儿赶到,即使四哥侥幸不伤,我料来那李仁诚也必以狱中闹事之罪将四哥拘押,再用官刑!等到比武之前,恐怕四哥只剩半条命了。”
赛花本就恐慌,给他这么一刺激,更是惊魂不定,扭头看他,却见他温和微笑,神态甚是闲雅。赛花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老六!你哥哥给人伤成这样,你还笑得出来?你这是什么态度?”
六郎见四郎已脱危险,心头轻松,微笑道:“娘,四哥今日虽遭大难,但可保无事。从此增加了一份阅历,将来在战场上,就是救命的良药,这未尝不是好事。”
赛花听了这种荒谬绝伦的话,怒火更增,想要发作,可是无论如何拍桌砸碗都不足以抒泄心中愤怒,她气极反笑,盯着六郎道:“好事!原来这是好事!依你说,我是不是该备办花红彩礼送到京都衙门以感谢姓李的做的好事!”
六郎知道母亲性子爽直,最是快意恩仇,理解不了“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这么深奥的道理,若再解释,只有更触其怒,当下忙低头拱手道:“孩儿失言,娘请息怒!”
赛花拳头紧握,咬牙道:“好你个李仁诚,串通犯人,阴谋害命,这一口气我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三郎见母亲责怪六郎,始终在旁静听,隐忍不言,这时忍不住插口道:“娘,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当务之急,是比武夺印。短短三天之内,潘小雨连使骄兵之计,扰兵之计,但这两计都不足以取胜。若孩儿所料不错,潘小雨必然还有一计,而此计才是致命一击。如今我们在明,堂而皇之,敌人在暗,诡计不断。这真是防不胜防。此时息事宁人还来不及,怎容我们节外生枝?孩儿认为,四弟受伤,正好向爹请假,这十二天内不出家门一步。四弟虽然受伤不能练箭,但所幸幼功颇厚,胜算仍高,比武无虑,等到比武之后,再图其他,请娘明断。”
他的分析合情合理,赛花毕竟是在江湖中闯荡过来的,如何不知道从大处着眼的道理?一时急怒攻心,发了一顿脾气,也只有收起性子,忍气吞声。四郎记挂灵通,想到他孤苦无依,出狱后不知如何就医生活,忙托六郎前去寻找安置。
六郎听了哥哥吩咐,沉吟不语,过了半晌,微笑道:“四哥,小弟说一句不入耳的话,你别见怪。你在狱中,两次出事,都和肖灵通有关,这个灵通,未必那么简单呢。”
四郎不悦道:“六弟,你多疑了!他只是个孤苦无依小孩而已。两次出事,与他有关,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也是被人利用。”他随即脸色一端,带着点教训语气道:“六弟,大丈夫应以诚待人,没有证据,千万别胡乱冤枉好人!”
三郎在旁听弟弟如此轻信,他就气得甩一下手,他知四郎脑袋里装了水泥,无论如何劝说,他是不会醒悟的。当下“嘿”的一声,默然不语。六郎听了,不以为然,但他却不肯顶撞哥哥,微笑道:“但愿是小弟多虑。四哥放心,小弟这就去帮你安顿灵通,你只管安心养伤好了。”说完起身离去。
闲话休絮,杨家全神备战,再也没有出过麻烦,匆匆十二天已过,这一天清晨,已到比武之期。比武场设在离皇宫不远处的太平广场,场子宽大平整,足有五百米见方,四周设定二十个精致的箭靶子,正中红心用朱砂画的又红又圆。场子旁已经用粗大圆木搭设好高台,上边张灯结彩,摆放座椅条桌。正中一张宽大的将军案后,坐着本次比赛的主考官,脸容沉静,五官英俊,正是潘仁美亲自选拔的武状元谢昆腾。他两旁各摆了十张雕缕精细的条桌,每张桌上都摆了细致的茶点,供各位朝臣显贵前来观战。剩下就是在比武场四周摆放百余张太师椅,以备各职位不高的大臣和飞虎营中的军官观战。太师椅后隔出十米空隙,用粗大麻绳围住。粗绳之后,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挨着人头,人人恨不得变成长颈鹿,却是汴梁城的百姓,都过来观战了。喊叫声震耳欲聋,将观战台上擂得“咚咚”的助威鼓声,全部掩盖下去。
喧闹声中,却听一阵潮水般的呐喊,夹杂着尖叫之声,神经衰弱者不得不掩住双耳,扭头看去,只见五骑马缓缓驰入用麻绳围住的专用通道。当先一人,座下一匹枣红马,身穿淡米色战袍,血红的围领,腰系深褐色宽大牛皮带,褐色战靴。头发在脑顶挽一个髻,梳得一丝不乱,剑眉斜挑,气宇轩昂,顾盼神飞,英气逼人!正是比武的主角杨四郎。围观群众久闻杨四郎之名,没想到本人竟然如此年轻,如此俊朗,如此英伟不群,如此魅力四射。顿时欢呼之声,如油锅鼎沸,响彻云霄!
杨四郎见百姓爱戴,心甚喜悦,在马上含笑抱拳做个四方揖,动作潇洒。众人见状,更加如痴如醉,半疯半狂,尖叫之声,此起彼伏,良久不绝!四郎突然心跳加速,原来他转盼之时,却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红色的人影,美目流波,笑意传情,高举着手,露出一段葱白似的手腕,正在向他频频招手,正是在白石集遇到的红衣少女。四郎这几天一直盼望她能来观战,如今心愿得遂,心情说不出的畅悦。他一跃下马,将缰绳交给五郎,奋力挤过人群,来到那少女身前。那少女身旁还站着个绿衣小鬟,虽也清秀可人,但被那少女一衬,却不禁黯然失色。四郎满脸都是喜色,抱拳道:“姑娘,白石集一别,没想到又在此不期而遇。”
那少女眼中闪着星光,嘟嘴道:“什么不期而遇啊?你没期盼,小妹可是数星星数月亮,就盼着今日能来给四公子加油打气,一睹四公子的马上英姿。”
四郎听心上人如此看重自己,不由得浑身快美舒适,难以形容。他凝视那少女的妍姿,一时竟看得痴了。那少女俏脸微侧,两个翠玉长耳环在阳光下荡起一串晶光,娇嗔道:“也许是小妹自作多情,四公子早就把小妹忘得干干净净了。”
四郎忙道:“不!”他这一声倒很坚定,丝毫不是说谎。虽然近日烦事接连不断,而且比武在即,但那少女的倩影,却经常他眼前晃来晃去。他见那少女颇有情意,胸口一热,忍不住将心事倾吐,道:“自从别后,四郎无时无刻不想再遇姑娘。今日相逢,四郎喜慰不尽。”
那少女微微一笑,伸出一只羊脂白玉般的纤手,从那小鬟捧着的拖盘中捧过一小杯酒来,举到四郎面前,含情向他凝视,微笑道:“四哥,你得为我们大宋百姓争口气!小妹祝你,今日比武之后,一遂凌云志,高奏凯旋回!”她眼睛里有期许,有崇拜,有嘱托,有关切,一个眼神,竟如千言万语,令人回味无穷。四郎胸口热血上涌,接过杯来,就要一饮而尽。
忽然旁边伸过一只手,把杯抢过。那少女和四郎同时一怔,扭头看去,却见抢杯之人身穿灰衣,发丝随风飘摆,脸带玩笑之色,却是杨三郎。他凝视那杯子一会儿,眼中满是赞叹欣赏之色,赞道:“好杯,古朴而不粗笨,精致而不俗媚。”他又转头向少女微笑,道:“也只有姑娘这样的雅人,才配得上如此好杯。”
那少女眼光在酒杯,三郎,四郎身上转了一圈,微笑不语。四郎忙介绍道:“姑娘,这是我三哥。”又向三郎道:“这位姑娘是...”说了半句,忽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那少女的名字,又不好意思细问,不由略现尴尬之色,住口不语。
那少女盈盈一福,柔声道:“杜雪彤见过三公子。”
三郎将杯放还小鬟盘中,拱手一揖,笑道:“延庆幸会姑娘。”他眼光在那少女脸上缓缓掠过,又道:“姑娘对我四弟的一片盛意,延庆感激不尽。只是比武马上开始,官中规矩,应考者不能私进饮食,请姑娘多多包涵。他日我四弟得胜归来,定当再谢姑娘。”说着深深一揖,一手挽起四郎,一手推挤人群,又回到比武场中。
杜雪彤万福还礼,注视着兄弟二人远去,脸上流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杨家兄弟刚回到场中,就听人群又是象开了锅的白水,阵阵沸腾,场子另一侧的专用通道中,正有一支马队缓缓驰进。当先一人,跨下白毛闪电驹,身穿青衣,腰围玉带,眼如秋水,俊秀飘逸,正是久违多日的潘小雨。他驰进场中,望见四郎,一笑下马,快步上前,满脸赤诚,抱拳招呼道:“四公子别来无恙?”
四郎含笑还礼,道:“四郎无恙,潘少爷很失望吧?”
潘小雨听他语带讥讽,忍不住哈哈大笑,正色道:“四公子是国家柱石,小雨代大宋百姓祝四公子福泰安康,平安喜乐!”
四郎微微一笑,抱拳道:“谢了!”他飘了小雨一眼,又道:“潘少爷,四郎在白石集无礼冒犯,你不怪我了吗?”
潘小雨知他已识破骄兵之计,微笑道:“四公子侠肝义胆,小雨由衷敬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