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一不做,二不休,再抓铁条,分别向围攻自己的大汉掷去。又有几个人接连中招,众人见他脸孔充血,目眦欲裂,神勇无边,再也不敢靠近,惊呼一声,纷纷逃开。四郎强忍剧痛,跳过去用还没烧焦的手拉起灵通,向门外跳去!只几个起落,已逃到院中。
众大汉事先曾受死命,若放杨四郎逃走,人人必受重责,当下招呼一声,一齐追出。众人所带镣铐,比四郎的轻便许多,倾刻追上。一大汉凌空跃起,铁条居高临下,奋力向四郎头顶击去。
正在千均一发之际,忽然一个黑影从旁飞来,凌空一脚,正中那大汉的胸口。那大汉高声呼痛,重重落地,差点把脖子扭断。那黑影落下地来,闪身挡在四郎身前,神容镇定,气度雍容,正是杨六郎。他微微一笑,道:“雁鸣刀贾老六,也当起帮凶来啦!你聚众闹事,狱中伤人,就不怕门规处置吗?”
众大汉之中的次要头目,正是雁鸣门贾松仁。他昔日在落马川曾领教过杨六郎的功夫,见他闯进,知道这一次绝讨不了好去!当下制止手下,冷冷的道:“杨六郎,你私闯大狱,强抢人犯,就不怕国法无情吗?”
杨六郎微微一笑,眼睛盯着他的手道:“这么多人,各个手上戴了石棉手套,全是会家,真是精心准备啊,小弟失敬了!公堂之上,小弟愿陪贾六哥走一遭!”说着冷笑一声,扶起四郎,向外走去。
只听人声喧嚷,一群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李府尹,他一见杨六郎,脸色登时铁青,喝道:“杨延昭,你私闯大狱,真的将王法视为无物吗?”
六郎转身向他,微笑道:“李大人,你来得正好,延昭正要有事请问!同是犯人,为什么我四哥的镣铐又重又短,而这几位,”向那些大汉一指,道:“镣铐却又细又轻,几乎等于没戴!难道大人就不怕他们行凶越狱吗?”
李府尹语塞,沉脸道:“这是牢头负责的事,本官不知。”
六郎微笑道:“大人说得好轻闲。大人身为父母官,便当总领一切事务,手下但也疏失,大人也难逃玩忽职守之嫌呢!”
李府尹暴跳道:“杨六郎,现在是我在问你私闯大狱,不是要你来问本官!”
六郎微笑道:“延昭自然问不着大人,可是倘若八王爷垂问,大人又如何作答呢?二十几个身手不凡的会家,全部派到熔铁房中。请问他们是因何入狱?大人又是如何捉拿归案的呢?大人明知他们武艺超群,却故意不予束缚。大人明知他们凶残无度,却故意发给他们石棉手套。这一起狱中惨案,伤人无数,大人是否也难逃纵容行凶之罪呢?”说到后面一句,他虽仍然面带微笑,但眼锋如刀,从李府尹面上掠过,已令人触目心寒。
李府尹心中如小兔乱撞,倒也有点害怕。原来六郎听说李府尹只判了四郎一天,便觉必有古怪,坚决要求探监。监守狱卒得了命令,故意拖延,好不容易办完手续,来到大牢,四郎却已走了。六郎放不下心,定要见人,狱卒奉命拦阻,二人起了争执,六郎心中更疑,不顾一切,打倒狱卒,抢了钥匙,冲进后院。他找了几个院子,寻不着人,正要再寻,却正碰见四郎浑身是血冲出,当即上前相救。
李府尹没料到六郎竟会恃强硬冲,被他识破破绽,听他提起八王,倒也有点胆寒,当下打了个哈哈,缓和一下气氛,笑道:“六公子,大家都是世交,本官本来对四公子也是竭力照顾的,没想到出了此事,都是本官疏失。真是对不住四公子。来人,快请医生,为四公子诊治。”
六郎眼稍斜瞥四郎,只见他一只手又红又黑,肌肉肿烂,满手都是红泡焦皮,几乎没有一点好肉,脓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倾刻间就滴了一摊。饶是六郎自诩镇定,也不禁心如万蚁咬啮,抓挠入心。心想:“由你诊治,万一你在药里再做手脚,我四哥这一只手就从此废了!当此形势,只有将我四哥立即弄出大狱,请名医诊治!”当下微笑拱手道:“李大人盛意,延昭感激不尽!”话音未落,身形一晃,欺身到贾松仁身前,双手拉住他的铁镣扯了两下。这一下发难毫无先兆,快得难以形容。贾松仁一惊刚要应变,只觉手上一轻,他的细铁镣中间一段,已给六郎硬生生扯断了,双手顿时自由。他虎吼一声,沉腰坐马,一拳击出,六郎身形一闪,早就退回原地,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惊如鬼魅,手中拎着一条细铁链,面带微笑,向李府尹一扬。
李府尹见状差点把魂魄吓飞,若是被杨六郎将证物取走,只怕自己前程堪忧。他那一瞬前还和蔼可亲的脸孔陡现阴鸷之色,黑沉怕人,双眼射出阴冷杀气,喝道:“杨延昭,你不要仗着是未来郡马,就无法无天!你扯断刑具,意图劫狱,本官今日就要将你捉拿!”说着使个眼色,众狱卒一齐拔刀,将六郎团团围住。
六郎神态从容,微笑拱手道:“大人放心,延昭决不将这条铁链带走!刚才所为,只不过是想向大人进谏言,说明一下,这样的铁链,别说羁绊武林高手,就是对于延昭这个不成材的人,也是不值一提!恳请大人去弊图新,更换铁链,以保障大狱的安全。延昭走时,自会将铁链还给大人。”说完,他忽又深深一揖,道:“只是我四哥如今重伤难治,延昭想请大人恩准,让我立即带他出狱,求访名医,若能痊愈,延昭决不忘大人厚恩。”他见四郎伤重,情急关心,忍不住满脸求恳之色,低声下气起来。
四郎听了,气得发昏,心想明明他们陷害于我,你却还要如此没骨气的求他,简直将杨家的脸全丢光了!他想说两句,可是疼得全身颤抖,脸色惨白,冷汗颗颗乱迸,神经象被人丢在滚油里乱搅,连骨髓深处都是剧痛,他牙齿咬得下唇破烂,血迹斑斑,才强忍着没叫出声来,说话却已没有力气,只得任由六郎胡作非为。
李府尹见识过杨六郎的手段,知道以自己身边的人,根本拦不住他。他为官多年,深知莫逼狗跳墙的道理,更何况自己的把柄还给他牢牢握着。见他服软,也立刻换了一副脸孔,亲切笑道:“六公子兄弟情深,本官着实感动。四公子意外受伤,本官也极为关切,哪有不准疗伤之理?”他心想反正我要放你,不如好人做到底,以留日后相见的地步,又道:“请四公子立刻就医,出狱手续,本官吩咐狱卒去办就是了。”
六郎道:“多谢大人。”双手递还铁链,身子躬在四郎身前,示意他伏在自己背上。
四郎却摇了摇头,心想灵通已得罪了狱中魔头,如果留下,必有性命之忧。当下手指灵通,疼得声音发颤道:“这位小兄弟也受重伤,急需医治。请大人也...也准他出去。”
李府尹唇角微挑,笑道:“四公子果然侠义过人,自己伤痛,还不忘救人,本官着实钦佩。看在四公子的面子,本官就破例也准他出去。”说着使个眼色,狱卒拿了钥匙,开了四郎和灵通的铁镣。
六郎更不打话,背起四郎,立刻拔足飞奔,不回天波府,径自向京城名医郭福林的济世堂跑去。他一路提气狂奔,只觉气短面红,心快跳出胸腔,却不敢稍有停留,苦苦坚持,奔到济世堂一头撞了进去,浑身已经湿成了个汗人,脸如关公,形容可怖。
郭福林向来与天波府交厚,见了杨四郎的伤势,忙撇开正在诊治的病人,细心帮四郎上药包扎。四郎眼见堂中病人众多,天波府面子攸关,虽然疼得眼前金星乱冒,恨不得纵声大叫,将胸膛喊裂,他却不但一声不出,还装出一副浑若无事的样子,郭福林见他伤势吓人,倒反而替他捏着一把汗,包扎完毕,对六郎笑道:“六公子不必担心,我给他涂了祖传之宝再生丸,痊愈之后,或会留疤,但功能经络不损,也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六郎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他虽不知这再生丸如何神效,但听说是祖传之宝,那必是珍贵非常了,抹了把头上汗水,双膝一屈,便要跪下相谢。郭福林忙伸手扶住,笑道:“区区微劳,六公子就如此多礼,是不把老夫当朋友了。”六郎眼圈微红道:“先生肯将祖传之宝相赐,使我四哥这只手能够保全,恩同再造,延昭永铭不忘!”郭福林素知天波府中英才唯杨六郎,此人又是未来郡马,身份高贵,没想到如此谦恭知礼,心甚喜悦,微笑道:“再生丸能相赠六公子,老夫今生更无遗憾!”他不提四郎,却提六郎,显然赠送这再生丸,有一大半还是看六郎的面子。至于这再生丸方子已经遗失,世上所剩仅止三丸,那也不必多说了。
他又叮嘱四郎道:“四公子回府之后,早晚还需静坐打气,静心调养。饮食单子和药方我这里开好,照方调理,千万不可沾水。”四郎也站起身来,他一手受伤,一臂靡烂,难以作揖,当下鞠躬为礼。
忽听“咔嚓”数声,四郎原先坐的一把硬木椅子,碎成数块,纷纷跌落在地。众人无不吃了一惊,却原来是四郎先前强忍疼痛,不由自主全身运劲,椅子承受不住,竟被生生坐烂。郭福林一怔之下,已明其理,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人常说天波府满门英雄,老夫今日见识了。”四郎脸上一红,与六郎一齐告辞回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