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殆成道:“少爷,喜欢一个人用十分所指,您喜欢淑燕姑娘有几分?”家兴未经思考随口说道:“至多不过三分喜欢。你小子问这做甚,莫非你喜欢上她了。”靳殆成道:“我和她不熟,怎会喜欢她。少爷您只喜欢淑燕姑娘三分,连一半都不到,又何言喜欢呢。即然您不太喜欢她,为何送人家姑娘玉佩。”家兴道:“她喜欢,还说拿银子买,我狠了心,忍痛割爱送她了。” 靳殆成道:“忍痛割爱,她喜欢您就给,哈哈……”家兴道:“怎么了,你笑什么?”靳殆成道:“您给她的太不值了。”家兴问道:“有什么不值的。” 靳殆成道:“您知道吗,这块玉佩害了人。”家兴道:“害人,我哪有本事让玉佩害人,我不懂你说的。”靳殆成道:“您心中明白,何必让别人说出来。”家兴迷惑,“我明白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靳殆成道:“您不知道,难道您还不知玉佩上四个字的意思?”家兴道:“‘永结同心’怎么了?” 靳殆成道:“明摆着是信物,还不害人。就因这个,大少奶奶和淑燕姑娘昨日被老夫人动了家规,我本不想告诉您,怕影响您读书。可是今儿老太太把人家淑燕姑娘赶出了刘府。” 家兴听后感觉噪子里像扎了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家兴走到大少奶奶门前,想要敲门,手儿却不听使唤,怎么也抬不起手来,更没勇气进去,况且进去了该说些什么呢。家兴沉默了一会敲门进去。桕娴道:“二少爷,您来了。”家兴惶惶的靠前看看倩歆,她眼角堆泪,“嫂嫂,我对不住您,对不住淑燕姑娘。嫂嫂您打我骂我也成,千万别太难过。” 家兴说着说着泪水不争气的往下流。桕娴道:“少爷,别这样,大少奶奶会更伤心的。您回吧,我会好好照顾大少奶奶。等过几日,大少奶奶人心绪好点的时候,您再来她赔不是。”
老夫人房里。家兴悲愤的说道:“娘,您为何要把淑燕姑娘赶出去?” 靳嫂道:“少爷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老夫人道:“你还有脸来,真不知道丢人,跟我大吵大闹的。我还没问你,你反倒问起我来啦。你说那狐狸什么时候勾引了你?”家兴直感分不清东西南北,“您说谁是狐狸,我听不明白。”靳嫂道:“还能有谁,就是淑燕。”家兴道:“她不是狐狸,她是个善良、温柔、贤淑的姑娘,不许污辱她。” 老夫人道:“脸都不知道红。你成日里都想些什么,不说好好做学问,还有闲情找个丫头谈情,亏我赶走了她,要不然你便荒废了学业。还不快回你房里读书,愣在这干嘛呢。” 靳嫂道:“二少爷,读书最重要,好姑娘多的是,不缺她一个丫头。” 家兴道:“娘,为这个,您就惨忍的将她赶出去。”老夫人道:“惨忍,她勾引了你,我感走她,天经地义的事。”家兴道:“她没有勾引我,我也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她是清白无辜的,是您的错,您不该把灾祸横嫁别人的头上。” 老夫人气的说不出话,“你……”靳嫂赶忙帮老夫人顺气,“二少爷他还是个孩子,您甭生他的气。”老夫人骂道:“你给我滚的远远的,我只当没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
家兴迈着沉重的脚步回了房,他拿起那块玉佩紧握手中去了后花园。后花园里春花芳开,花香凝漫。鸟儿清幽苍脆的鸣啼。家兴走在花园的湖畔边,慢慢的坐在地上。湖水清沏激荡,鱼儿不时的上下浮游。家兴愣愣的盯向手里的玉佩,心底觉感一阵忙然,痛苦与辛酸。家兴狠狠地把它投了湖中,鱼儿受到惊吓,四下乱游。平静的水面上泛起涟漪,在湖面悄然荡去。
家兴终没得好心绪,回了房,苦闷的读书,呆呆的发愣。门响了,家兴懒得看一眼。馨田本想向他学书,推开门见他表情漠然,馨田把带来的书放在了门外边,“二少爷,您怎么了?”家兴道:“嫂嫂,你来了。”馨田道:“少爷脸色不大好,病了么?” 家兴叹气道:“我害的淑燕被赶出去,不知她以后怎样过活。她要想不开寻了短,我良心怎能安。怪我不该把玉佩送她,本是出自好心,没想反而害了她。嫂嫂您说我该怎办?”馨田道:“好人一定有好报的,总有地方有人会收留淑燕姑娘。这或许就是她的命,她的人生中该有这么一遭,就让这一切随天意吧。过去了,就没必要多想。”
靳嫂爱管闲事,本想说说家兴,还没进门就听见少爷房里有女人说话声。靳嫂心中叫骂:“哪家的狐狸,居然跑来勾引二少爷,我知道了绝不放过她。” 走近才听清楚是少奶奶的声音,“嘿,原来是她。”靳嫂在门口地上瞅见本书,她弯腰捡起来,打开书页瞅了一眼。“哟,有名有姓的。宝剑伴君子,书香赠美人。常忠治敬送李姑娘。呵,这还得了,没准李馨田是常忠治的旧相好,这得让老夫人看看。上次她翻脸回娘家,不知道是不是和那小子幽会。她会不会来刘府前已经失了身,若她失身嫁到刘府,大少爷岂不背黑锅带绿帽。常言乡下姑娘野,不懂守贞节,见个爷们都发情,真不知李馨田是哪种玩艺。我得跟老太太说说。”
靳嫂拿着书让老夫人看了。老夫人问道:“不就一本书,有必要大惊小怪的吗?”靳嫂道:“老夫人您再瞅瞅这本书。”靳嫂翻开第一页。老夫人道:“原来常忠治跑她家去了,我还以为他一头栽死哪里呢。”靳嫂道:“老夫人您善良,他人都走了,您还念叨着他。” 老夫人道:“你从那捡来本破书?”靳嫂道:“二少爷门口捡的。刚才我去二少爷那里,没进他门倒见外边地上扔本书,我拾起一见方知这书是李少奶奶的,李少奶奶在屋里和少爷说话,我拿书就回来了。” 老夫人道:“一个女人家跑到男人房里做什么,传出去岂不落笑话。她在外边扔本书做甚,有病。” 靳嫂道:“谁说不是呢。老夫人您看书上几句话是啥意思?”老夫人道:“宝剑伴君子,书香赠美人。男人品行高的便称得君子,好剑理应伴君子。书香赠美人,把好看的书送给漂亮的女子。”靳嫂道:“您说一个爷们家送女人书做什么?”老夫人道:“你们大少爷不是喜欢她吗,定是大少爷被看中了她,她想嫁到刘府就学点规矩,请人教她学书呗。”靳嫂道:“有可能,但还有一种可能,或许大少爷不认识李少奶奶前,忠治送书给她。”老夫人道:“那又怎么?”靳嫂狡黠的道:“书香赠美人,有可能是信物了。” 老夫人道:“依你的意思,忠治是李馨田的旧相好了。” 靳嫂道:“或许您说的很对。”老夫人道:“竟说些没用的话,她在怎么着也是你们大少爷的人了,管她以前的是非对错,有用吗?多此一举。”
靳嫂自掌两下嘴巴,故意歪曲道:“我没别的意思,您甭怪我不值钱。常听外边人俗语,他们乡下的姑娘小子自打十六七都那个了,规矩可不如大户人家严守。大户人家的子女规矩,嫁人成了婚才敢。那乡下人和大户家的不一样,他们多数还没成家便乱套乱搞,好像成婚前就没几个是处的了。”老夫人道:“你的意思李馨田也是哪种女孩子。”靳嫂道:“老夫人,我可没敢这么说。我只知道乡下的人规矩懂得太少,所以自古以来便讲究个门当户对,大户人家没几个娶小家碧玉的姑娘做正室的。您没去过乡下,不知乡下的风水,我说是实情。乡下没教育,也没礼教,乱串门。十七八岁的最危险,成了家的也就老实了,不成家的,尤其姑娘家满脑子装的尽是坏心水,不守规矩的很。” 老夫人思忖了一会,“李馨田要是你说的这种人,非打死不可,留着败德,今儿晚上验验她的人。” 靳嫂道:“怎么验,就算她是――” 老夫人道:“你没脑子啊?问她话时看她态度,观她脸色,瞧她情绪。若她以前什么都没做过,问起她话,她情绪不会过分激动,脸色臊红,说起话来理直气壮。若她以前干过坏良心的事,一定会很心虚,问她话,她便会精荒失措,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脸色煞是难看,和脸色臊红不一样,说话的态度蛮横暴燥,情绪紧张,脑门流汗。” 靳嫂道:“您厉害!真真博学,慧智双眼,主意一出,没能难得住您的。”老夫人叹口气,“你一说,倒使我的心有点不安了。她若真的干过缺德的事,必叫她吃尽世间苦,不打死她,也得揭她的皮赶她出去。”
馨田劝说家兴后,家兴的情绪稍稍稳了些。馨田道:“少爷,别多想,烦恼很快就会过去。” 馨田走出去却看门外放的书不见了,心里着急,“好好的,居然长翅膀飞了。”馨田四处?一眼,没有找到,“真可惜。‘赛翁失马,焉知非福’。”
倩歆睡醒时已过晌午,醒来便哭,“刘府的人竟会戕害荼毒弱女子,打伤她还不罢手,她连鞋子都没穿,就被赶了出去。我活在这里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连我一并赶出去得了。”倩歆自捶起头来。桕娴忙劝她,陪泪的道:“大少奶奶,您不要怪责自己,我知道您现在很伤心,可往后的日子还得过呀,我会像淑燕姑娘一样伺候您。” 倩歆道:“不,你永远替代不了燕儿的位置,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燕儿。我谁也不指唤,我只要燕儿,燕儿妹妹你在哪啊?”她的眼圈有些肿红。
晚饭过后,天已经黑了。老夫人叫靳嫂陪着去了馨田房中。老夫人靠着方桌的椅子坐下。桌上有毛笔又有纸,毛笔从砚台上滚落桌上,红通的桌面染的黑糊糊的,油灯勃勃的跳动火光。老夫人道:“你的雅兴不低,还会作诗,实在佩服你。靳嫂你念念写的什么。” 靳嫂道:“‘生死含花笑,泪水倾埋土。’……嘿,少奶奶好文笔啊,大家风范哩。”老夫人道:“那是她作的,就凭她三寸水平能作出文章,做梦。你是不是嫌日子过的安逸,福在福中不知福,想过悲切的日子。” 馨田说不是。老夫人道:“不是就好。我问你,常忠治是不是在你们家?”馨田啊了一声。老夫人道:“啊什么啊,到底在你家没有?”馨田道:“在,忠治他在我们家。” 老夫人道:“他去你们家多久啦?”馨田道:“有三个月了吧。”老夫人道:“你们家几口人?”馨田道:“五口,二老,哥哥,忠治和我。” 老夫人不悦,“知道忠治的生辰吗?”馨田道:“他今年十七岁,三月十六日生的,我和他同月,比他大一岁。” 老夫人道:“忠治在你家的时候对你怎么样?”馨田道:“忠治对我们家人都很好,对我也不例外。他经常教我学书,给我讲做人道理,他人缘很好。”靳嫂搭话道:“少奶奶,光知道您长的秀丽,没想您挺会夸人的,夸的忠治像个活宝,挺讨人喜欢,您喜不喜欢呢?”馨田道:“他人优点多,跟他接触时间长的人都会喜欢的。”老夫人道:“喜欢,你怎么不嫁给他。” 馨田懵了,惊得哑口无言。老夫人道:“怎么不说话啊?”靳嫂添油加醋的道:“不开口说话,表明老夫人您的话说到少奶奶心底了。”老夫人道:“李馨田你倒底想的什么,放话啊?” 馨田不知她为何而来,寻思老太太为啥平白无故的说人一顿。一阵委屈压在她的心头,泪水不禁的泼洒而出。馨田感到愤怒,觉得耻辱。
老夫人道:“你想嫁给常忠治?”李馨田赌气的道:“是,若没大少爷,我就是他的人啦。”‘ 老夫人狠狠抽她一巴掌,馨田跪地上痛哭。老夫人骂道:“不要脸子的东西,没点妇容。既嫁从夫,你从了什么夫啊,你的良心哪去啦,你的贞节哪去啦?”老夫人骂的气不顺,晃动了一下身子。靳嫂赶忙扶住老夫人,帮她顺气。过了一会儿,老夫人喘过气来,仍呵斥道:“哭,哭什么哭。连点妇容都没有,何必活在这个世上,倒不如跳河死了痛快。” 老夫人喘口气,馨田止住哭声。老夫人骂道:“龌龊,竟干些男盗女娼的丑事。”馨田道:“您骂我不干净,我怎么不干净了。”老夫人道:“靳嫂拿出那本书。” 靳嫂把书递老夫人,老夫人扔她面前,“你自个说说上边写了什么,‘书香送美人’,尾页‘爱您、敬您’,尽是些打情骂俏的话语,你作何解释?”馨田道:“这些不过是对人的敬称而已,没别的什么意思。” 靳嫂冷着脸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称女人为美人,除非是最亲最近的。并非一般关系的对姑娘家说爱您,除非是亲密无间互相爱昧的。”老夫人道:“不操贞节的丫头,有这种事没有。说说你以前干过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不许撒一个字的谎。” 馨田不语泪水模糊。靳嫂一旁煽风点火,“心虚不敢言语,不说话就是默认自己有过悔错。”老夫人道:“不要脸子的,怎么不开口放说话?你到底是什么模样的种子,入门前失过身没有,你说啊?”
馨田道:“凭什么说人龌龊。”老夫人道:“就凭你行为不检。” 馨田冷道:“婆婆,我看您真够可怜的,精神空虚到了极点。”老夫人厉声道:“反了你啦,李馨田,亏你记得我是你婆婆,我也感激你的很。给你脸你偏不要,没妇容又没妇德,不赶你出去看你不甘心。好,今晚上,你免不了家规伺候,赶出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馨田道:“我身子清白,没您说的可耻。”老夫人道:“你清白?!呸,刚才怎么不敢说话。胡言乱语瞎编吧,曲曲儿戏,何以作真。” 馨田抹泪,“用我的人格和身躯来证明我是清白的。”
老夫人道:“笑话,用身躯怎么证明你的清白。就凭你刚才的态度、情绪和脸色,便知你被别的男人碰过身,早已不干净。你还有脸在这跪,有你好果子,等着吧,你。靳嫂,走。”馨田大叫一声,“站住。”老夫人雷霆大怒道:“你好大胆子,反了你不成。” 靳嫂道:“老夫人,别生气,少奶奶哭糊涂了。”馨田冷峻的眼光投向老夫人,道:“婆婆,我要用身躯证明我的清白,今儿我也不害臊了,脱下衣裳让您看看。”她眼里噙泪水宽解下衣。老夫人呵斥道:“一堆肉有什么好看的,真不知道丢人。” 馨田脱退衣裳,“我是清白的。”老夫人道:“靳嫂你去瞧瞧。” 靳嫂看了,惊异的道:“天啊,清白。” 靳嫂赶紧为她提了衣裳,馨田一头栽倒在地。靳嫂扶起她躺在床上,老夫人拿手帕给她拭拭眼泪,愧疚的道:“馨田,你是个好孩子。婆婆糊涂对不住你,多心啦。孩子,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老夫人慈母般的安慰了馨田,她一句也没听进耳中。
靳嫂扶着老夫人回了。屋里仍回荡着刚才那些恶狠狠的话语,久久未能散去。馨田蒙住头痛哭着。桌上的油灯不安起来,焰光四下浮动。一阵凉气溜过,焰光刹时止住颤动,屋里变得暗黑,只听见幽咽的哭泣声。
倩歆房灯未熄。倩歆早让桕娴退下休息,她半躺着身子,眼神模糊的盯向烛光。夜深了,一切都安静下去,仿佛万物在夜幕的包容下熟睡,安祥而静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