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秋取其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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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可以沿着黄河走到宋国境内,然后去开封,我们可以烧制玻璃,陶瓷,还可以酿酒。”这是三人组发现穿越到宋初之后的第一次会议,照例由王坚首先发言。

    “不,我觉得还是应该去南唐,南方的经济此时已经超越了北方,而且商品经济更加发达,去南唐更容易建立起小型手工场所。”梁秋第二个发言,废话,怎么能帮助赵匡胤对付李才子呢,更何况还有那个奸险万分的二赵,想起来就恶心。

    “两位,现在的情况是,兵荒马乱的,无论我们到哪里去,走不出二百里地,铁定会被各方的军兵抓住,按照现在的情况,没有身份的人要么被当探子抓起来处死,要么被大小军头们卖为奴隶。”还是陈德比较现实。

    “不然,大宋礼遇读书人,我们只要扮作是上京赶考的儒生,当地的军兵必然不敢为难我们。”王坚对儒生在大宋的待遇了解的比较清楚,据说,有一次两个无赖冒充文官巡边,武将甚至连证件都不敢检查,听凭敲诈勒索,最后更是束手就掳。

    “上京赶考的儒生那么好扮啊,我们有穿州过府的证件吗?还有,我知道二位是大知识分子,可是你们会背儒家经典吗?《论语》,《春秋》,你们知道几句?只要对方稍一盘问就保管露馅。”

    “这个么……”王坚一时语塞,当年的高考状元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和十年寒窗的儒生们相比,自己对儒家经典的了解简直就是一个文盲水平。

    看到平时口若悬河的王坚居然在陈德处吃瘪,梁秋不禁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根据她对历史的了解,穿州过府的证件在这个乱世倒是不必要的,南唐曾有位叫赵绮的读书人就曾经尝试过想要穿州过府去投奔赵宋,只是在偷越国境线—长江的时候被南唐水军截获,但仅仅因为他在狱中写出几句好文章,引起词坛皇帝李帅哥的惜才之情,后主亲批:“陵虽负恩,汉亦负德。”免他无罪,第二年,这人就中了南唐的状元,留下一段佳话。不过,她此刻倒不愿就帮王坚说话。

    “那你说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王坚问陈德道。

    “我觉得我们最好先北上太原,一边设法获得适当的身份,一边积蓄钱财,等待时机,你们两位再决定应该投奔哪方。”陈德说。

    “不行,现在已经是973年,还有两年南唐就要被灭了呀。到那时就来不及了。”梁秋急急忙忙的说道。

    “南唐抗拒大一统的历史趋势,被北宋所灭是历史的必然,我们作为现代人,就不应该做逆历史潮流而动的无谓事情。”王坚不明白平日里没有多大主意的梁秋为何会这么执着的要去挽救一个行将覆灭的封建割据政权,“我同意陈德同志的意见,先去太原。”

    “哼。”梁秋气呼呼的瞪了两个男人一眼,小组会议就此结束,决定等帮助村民收完秋麦之后,便启程前往太原。

    次日,王坚将三人欲去太原的计划告诉了李老丈,老丈非常高兴,让他们如有需要,去太原后就找他在北汉军中做都头的儿子帮衬。有了陈德和王坚的帮助,制作快速收麦器的进程就加快了很多,王坚的目标是为每户村民都制作一个。他用流水作业的原理,安排陈德和梁秋专门负责制作车架,而李老丈和其它五六个人专门负责削制木轮和车轴,各户负责将麦刀和簸箕按照做出的样式绑好,王坚自己则负责总装和示范割麦。由于村民们都十分看重抢收秋麦,加之李老丈威望极高,所以全村人也都动员起来听从王坚的安排,未过五日,所有的快速收麦器都已制好,村东头的老安头家的麦子先熟了两亩,拿家伙一试,果然又快又省力,是以全村老幼无不对王坚心存感激,更有甚者要经将他视作制作木牛流马的诸葛孔明一般的人物。王坚自己嘴上虽然谦逊,心中却有些得意。现下村中百事具备,就等两三日后麦子全熟,就立刻抢收了。

    “过春风十里,尽荞麦青青。”陈德坐在李老丈家的院口,贪婪的吸了一口带着麦香的空气,俯瞰看着山下,风云飘渺的黄昏中翻滚的金色麦浪。麦子熟了,是个丰收年,村民们压抑不住的喜悦之情也感染了行将离开这里的三人。

    “你说错了,现在是秋天,不是春天,下面田里的是小麦,不是大麦。”梁秋给陈德纠正着错误,不过语气也是欢快的,明天大部分村民都可以开镰收麦了。

    “是是是,大才女,可是我就知道这一句跟麦子有关的。呵呵,过去我可不怎么爱麦子。”陈德笑嘻嘻的答道。

    梁秋不屑的“哼”了一声,正想出言嘲笑陈德是为自己不习诗词找借口,却发现陈德突然面色凝重的盯着离石水的南方,山口方向,她顺着陈德的眼光看去,发现有一队身着灰色盔甲的军队出现在谷口,正沿着河谷向村庄走来。

    “是敌人。”陈德看到这些不速之客正分成三支,分别奔往村民下山的各个路口,意图先封锁村子,然后再来个瓮中捉鳖。正在这时,一声示警:“宋军来了。”印证了陈德的猜测。

    为了应付兵祸,村民往往在家中挖了藏身洞,李老丈家也不例外,而熟悉军队劫掠的李九言更将藏身之处修的极好,竟在灶房锅台之后的墙壁修成中空,刚好够三四人站立藏身。藏身处的入口便是锅灶进柴的灶膛,只需进入之后将入口处的砖石重新竖起便可。墙洞朝屋里屋外两方面都留了细小的罅隙,便于通气和观察四周的情形。而搜村的军汉们除非爬上锅台仔细墙壁,决不可能发现。

    于是梁秋先带着娟儿藏好,王坚跟着钻进了灶洞,陈德进去之后却发现,原来的墙洞只是李九言为自家父子二人所开,再加上一个娟儿仍显得宽敞,此时勉强挤进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儿,已经十分拥挤,再无法挤进一个人

    看了看显得有些紧张的其他三人,陈德毫不犹豫的又钻出了灶膛,对仍在外面的李九言道:“老丈,里面地方狭小,你先进去藏好,我另寻它处躲藏。”将李九言往灶膛下边一推,一边四下打量找寻新的藏身之处。

    李九言知道此刻不是婆妈的时候,象陈德这身具武艺的精壮男子,若被抓到大多会被刺字为军,可象他这样的老人,军官多不愿耗费粮食,往往一刀杀了帐。

    待李九言钻进墙洞后,陈德仔细的清除了藏身处附近留下的痕迹。然后将一根长凳搭上灶台,踩上去站稳后,双脚用力后蹬,长凳被他踢倒在门边,而人已顺势腾空,整个半身都钻进了灶台上方的烟道里,憋住力气双手用力撑住烟道两壁,使出在特种大队时学会的上墙术,一点点往上窜,直到双脚也进入烟道,四肢都能使力,陈德方才深吸一口气,积年的烟粉呛得他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忍住烟粉,令人恶心的发霉味道,以及烟道中诸如蟑螂,蜈蚣,蜘蛛等小生命的骚扰,陈德手脚并用爬到烟囱顶部,这是一个树枝和陶片搭成的类似凉亭的烟囱顶,眼下就成了陈德的瞭望塔。

    在河谷中展开的宋军已有五六百人之多,前锋已经到达了小村的各个路口。宋军显然不只是想要进村取得一些给养而已,他们用弩手封锁了村民出村的通道,然后分为五人一队,从边缘的房舍开始,细细的搜索起来。

    看得出来,这支宋兵对在北汉这样一个充满敌意民众的国度里搜索村庄驾轻就熟。在陈德的眼中,他们的专业程度和在伊拉克执行任务的美国陆军都有一比。宋兵们并不象鬼子进村似的四处乱窜。三支各二十五人左右的队伍前去控制村庄的东,南,北三方面制高点,其中一支就直奔李九言的宅院而来。其余挨家挨户搜索的宋兵也不是简单粗暴的推门闯入,而是先由两名弓弩手封死门内居民冲出来的角度,然后由刀盾手将门踹开,一边冲进院里一边用大盾护住头脸,防止屋内有人放冷箭。在整个过程中都有三到五名弩手分布在院墙周围,防止村民们跳墙逃跑。

    缺乏青壮的村庄抵抗并不激烈,宋兵们的任务很快由放偷袭转为挖老鼠,陆续有村民被从藏身之处带出来。那个缠着陈德教他枪法的少年孙定也被家里的炕洞中被宋军搜到,显然吃了些苦头,鼻青脸肿的被带到了村口。陈德略略的算了一下,大树底下大约聚集了三十到四十名村民。

    清除威胁之后,宋军的指挥官才进入村庄,由于李九言的宅院地势高,视野开阔,也就被他选作了临时指挥部,其余的宋军则忙着开始清扫无人的民居中的各种财物,被强行带到村口的村民也被允许回去取他们自己的财物。看来宋军是想将整村的村民都迁走,陈德在心中暗想。再往下看时,却不由得怒从心起,暗暗的咒骂起这些天杀的禽兽来。原来宋军将三五面目较好的青年女子从村民中点出,哀哀哭哭的被押往指挥官的住处,也就是李九言的宅院,其中赫然竟有那位肚腹隆起的孙家小娘子。那些女子被带出之时显然已经对自己的遭遇有所预料,都拼命的拽住亲人不肯撒手,却怎驾得住一群如狼似虎的军汉上去刀砍脚踢,直激得孙定等一干少年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王坚等四人此刻却只得藏在墙洞中大气也不敢出。钻入墙洞之后王坚就感到一阵后悔,这地方狭小不说,而且进退不得,一旦被人发现,就是个瓮中捉鳖的局面。四人透过墙壁的缝隙往外张望,等了好一阵还不见宋军闯入,正暗自庆幸宋军有可能是漏过了这所地势最高,却是空荡荡的宅院。没曾想房门突然咣啷一声被人踹开,瞬间便冲入四五个宋军,进来之后便一刻不停的东翻西拣,想要搜寻出藏在屋内的人来。尤其是有一个宋军居然还抬开大锅,钻进灶膛,查看灶底下是否有藏人的洞穴,令藏在墙洞中的四人的心全都提到嗓子眼上。好在这名士兵只以为锅台,灶膛下方可能挖有洞穴,却没有想到墙洞的出入口就在此处,加上他身着铠甲,蜷曲身体实在难受,只是粗粗敲击了一遍地下和两壁便作罢,却没有钻进灶膛的最深处探察。

    一切搜索完毕之后,宋军们又开始打扫工作,不但将各种东西摆放整齐,还顺手将李九言撂在灶房中的脸巾当作抹布,将从别屋中搜寻到的桌椅抹个干净。清洁工作刚刚完毕,就另有一队士兵簇拥着一位军官模样的走进。

    “曹指挥,这个村庄看来没什么油水,尽是老幼妇孺不说,连姿色中等的妇人都找不到一个。”一个显然是心腹模样的亲兵对那军官报告。

    “那就让兄弟们尽快完事,妈的,尽是穷鬼。”那曹指挥骂骂咧咧的说道,他脸上有块刀疤格外狰狞,说话间解下腰间佩刀,啪的一声放到桌上,震得墙洞中隐藏的四人心中突地一跳。

    “那就让兄弟们尽快完事,妈的,尽是穷鬼。”那曹指挥骂骂咧咧的说道,他脸上有块刀疤格外狰狞,说话间解下腰间佩刀,啪的一声放到桌上,震得墙洞中隐藏的四人心中突地一跳。

    这时几名村民中挑出的年轻妇女被带进来,为首的亲兵道:“请指挥大人先挑。”

    曹指挥低头看这几个神色哀哀的妇人。孙家小娘子尽量将头埋得很低,却被曹指挥蛮横的用刀鞘将脸挑了起来。眼看这个面目可憎的宋军将领正用饶有兴味的目光打量自己的脸颊和胸部,宋家小娘子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奴家怀有身孕,请将军放过奴家,来世做牛做马必当报大将军大恩。”一边央求,一边哭个不停。

    见这妇人不依,曹指挥脸色突变,旁边亲兵立刻骂道:“你这妇人胆敢。”作势便要上去踹她的小腹。

    “且慢。”曹指挥挥手止住亲兵,干笑两声,说道:“你这妇人到有些意思。现下给你两条路选,你若是伺候本将军爽快,便放你与这腹中杂种一条生路,若是不然,本将这便杀了,一尸两命。”然后便手握刀柄,用猫戏老鼠的神情盯着张家小娘子。

    张家小娘子被这军将的话吓得浑身乱颤,顿时说不出话来,看她那惶然无主的样儿,这曹指挥更不待她回答,便把手伸进妇人上衣之中,当着众亲兵的面狎玩起来。见张家小娘子虽然紧咬下唇,涨红着脸也不敢反抗,曹指挥哈哈大笑,命亲兵将妇人押入旁边的卧室中,自己挎了腰刀,施施然走出门去。

    见主将自去快活,几个亲兵互使眼色,也将其它几个女子分别柙下去享用,其中一名村妇刚有些反抗,便被一个亲兵挥刀砍下半边膀子,眼看不活了,其它几名妇女几时见过这般血腥,顿时被吓得傻了,听凭这些毛手毛脚的军兵推推搡搡的带走。

    这情形令躲藏墙洞中的四人都悲愤不已,娟儿虽不能看见外面的情况,也被那妇人的惨叫声吓得浑身发抖。

    房顶上的陈德虽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何事,却看见宋军将几个妇人分别押入舍内,然后便在房外等候,若是前面进去的许久不曾出来,下一位甚至会猛拍窗户,直到前面的宋兵衣甲不整的提着裤子出来才罢。其余的宋兵则在抢掠过后,将村民院内外的柴草悉数堆到房边。

    眼见宋军在靠近村口的房舍里外也开始堆放柴草,另一伙士兵则在准备硝石火把等物,被挟制的村民便开始骚动起来,顾不得顶在胸口明晃晃的刀尖,人群朝着监押他们的宋兵涌去。孙定等几个年轻人乘势一猫腰,仗着身矮腿灵,竟然窜到两三个猝不及防的宋兵身后,将他们拦腰抱住并顺势摔倒在地上。本已经群情激奋的人群一下子便炸开了锅,有的朝着身边的宋军冲去,打得是拼一个算一个的主意,有的则趁乱拼命向村外逃去。

    负责在看押村民的宋兵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前排手持刀盾的并不和村民纠缠,只挥刀乱砍,杀出一条血路闪到弓弩手的后面。后排弓弩手见人群之中再无一个站立的宋军,也不等指挥官命令,立刻群弩齐发,朝手无寸铁的村民射去。向外跑出去的村民则毫无悬念被堵在村口的弩手射死。

    孙定等几个少年倒是给宋兵造成不少麻烦,他们和前排的几个宋兵滚做一块厮打,外围的弩手恐怕误伤同袍不敢放箭,只得等到包围中其它村民几乎全部射毙之后,才由更多的刀盾手上前,两三个对付一个,将这几个顽强的少年捆绑起来。由于这种半大少年只需将养两三年后就可以当作青壮劳力使用,是以宋军并没有将他们立刻杀死,而是准备将他们卖给夏州党项人为奴,当然,一阵拳打脚踢是免不了的。

    目睹这一切,陈德只能将拳头捏的咯咯直响,恨不得跳下去将这帮禽兽全数杀死。

    外面的宋军做完这一切,便携带者抢掠来的财物粮食,在村口整队集合,只等指挥史等军官爽快完便开拔。

    约莫过了多半时辰,才见曹指挥带着满足的神情从李九言院中的厢房出来,随手将血淋淋的佩刀扔给亲兵擦拭干净。一声令下,各处宋军便立刻在早已堆好柴草的房舍放起火来,不多时,村中已是到处浓烟滚滚。大军逶迤离开村庄,殿后的宋兵则顺手点燃了将熟的麦田。远远看去,此时天干物噪,将熟的麦子遇火便猛烈燃烧起来,一时间整个山谷都是哔哔爆爆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煳的麦香。

    此刻墙洞中躲藏的四人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正打算多呆一阵,等到宋军走远,天黑以后再出来透气。陈德却立刻顺着烟道滑了下去,冲着他们大叫:“房子着火啦,快快出来!”四人才忙不迭的一一从灶膛中爬出,随陈德来到院中,只见火势已经上房,难以扑灭了。

    李九言大叫一声不好,掉头又冲入灶房,变戏法似的用双手从房屋的一角挖出一包黍米,又回到院子里,在茅厕旁挖出一袋沉沉的铜钱。梁秋却推开拉着她手的王坚,奔入厢房,只见孙家小娘子已然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嘴皮咬破,双手因为紧紧的抓住破烂的篾席,尸体早已冷了。梁秋从她手里取出已被鲜血浸润的家书,哽咽着对身旁的王坚说:“这是她让我写的信,要寄给在吴堡寨戍边的郎君的。”

    她转过头看见陈德也站在一旁,突然扑过来捶打他的肩头,边说:“你不是军人么?为什么不保护她,为什么?”一边大哭起来。陈德默默的任她发泄,将梁秋拉出了已经着火的厢房。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些禽兽血债血尝,忽然想起可能还有许多村民躲藏在地窖中,若不及时将他们唤出来,恐怕要被活活的烧死或者掩埋在瓦砾之下,当下便将还在不住哭泣的梁秋交给王坚和娟儿照顾,自己叫上李九言挨家挨户叫唤那些躲藏起来的人赶紧逃出屋舍。饶是如此,还是有许多人担心这是宋兵的圈套,抵死也不肯从藏身洞中出来。

    王坚脸色凝重,从梁秋手中取过信,说:“烧了吧,她郎君已经死在党项人的手里,村民们怕她想不开,一直瞒着她。”随手将带血的家书投入越烧越旺的大火中,火焰将信纸烤得焦黄,墨迹却依然分明:“妾身会把孩子好好带大,妾常常思念郎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