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您好。我是汪洋。”汪洋赶紧伸手握住刘大老板双手,那细白溜的右手中指上戴了一个硕大的祖母绿蛋面戒。
“那里那里,小任太客气了,鄙人也只是小本经营,做点小生意,也不年轻了。”自称不年轻的刘老板看上去也就四十不到,白白嫩嫩,文绉绉的,说话拿捏了点腔调,不像个私人老板更像是个来企业检查的处级干部。不过他脸上带笑,倒很有几分和气生财的意思。
见汪洋注视自己的戒指,他立马拽起拳头把绿汪汪的石头亮到汪洋跟前,眉头一展,状似不在意地说:“噢,戴着玩的,见笑见笑。翡翠,缅甸老坑玻璃种您听说过吧!这个,通透水亮,正宗老坑!”
石头倒真是很绿,老坑新坑的就不太明白了,汪洋干笑着说:“这个,这方面倒不是很精通。刘老板喜欢翡翠玉石啊?!”
“小爱好,小爱好。”眼见对牛弹琴,衣锦夜行,刘大老板也失了兴致,弯弯翘着的嘴角都平了几分。
“请请请,汪总您也别把刘老板堵在门口说话啊!里边请,里边请!”任青侠伸手笑迎,恭请刘老板大驾,谦让了几下,老刘一马当先迈步而入。任青侠落后一步,歪头在汪洋耳边悄声说:“老坑爱装斯文,人不错。”
“老坑?”汪洋也悄声问。
大侠扑哧一笑,学着刘老板的神情伸伸中指,嗓门压得极低,刹有介事地说:“正宗老坑,正宗老坑!”
汪洋也乐了,赶紧憋住笑热情迎客。
进了院子,看着热火朝天的一派工作场景,老坑还笑容满面的,一踏进生产车间的屋门,刘老板的脸一瞬间跟刷了三层白粉似的,一声霹雳大吼:“你们这是生产车间还是炸药库啊?!”
任青侠和汪洋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大侠赶紧上前:“刘老板,别生气,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咱买卖不成仁义在!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刘老坑也不理他,白着脸腾腾腾地绕着房屋四周巡视了一圈,越看越怒,倒把正干活的新员工们个个吓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家伙,干啥的呀?!
沈晓利悄悄走到汪老板身边,悄声问:“老板,这位这是干什么?!”汪洋瞪了一眼,他还想问人呢!
汪家太后刚给客人泡了半杯茶,就见这位瞧起来挺斯文的客人跟马蜂蛰了屁股似的,到处乱钻,嗡嗡直叫!热水瓶还举着呢,看呆了都忘记放下。
“……这!这!这就这么拿个塑料桶灌油?!油桶就这么堆在一边?!电线通迅线还都在这边上?!埋地油罐呢?消防栓呢?防雷防静电检测跨接呢?!”刘老坑越吼越大声,大伙倒是渐渐听明白他的意思了,齐齐地看向汪洋。
汪洋吞吞口水,一头的汗,吱吱唔唔:“呃,那个,这些这些暂时,暂时那个配套还没跟上……”任大侠在一边呲牙咧嘴的,使劲使眼色。汪洋也郁闷,这能怪他吗?他家里又没开过加油站啥的,这不是头一回,没经验嘛。
“……边上居然还有厨房!灭火器呢?!灭火器总该有一个吧?!”刘老坑怒目而视,瞪着两个完全视安全生产为无物的菜鸟。
“有,有有!!这个有!”任大侠忙不迭地应,立马东翻西找,在西屋角落里翻出个小小的灭火器。
刘大老板看着任青侠手中那只堪称袖珍的红色小罐,再也遏制不住怒火,大吼:“你们这是严重渎职,这是犯罪!没有一点安全生产意识!这就是个炸药库!!要停业整顿!通报批评!严肃检查整改!”
一屋子的人都让他吓得一哆嗦,别看人身板小,那肺活量够大啊!沈晓利回过神,偷偷戳了戳老板的胳膊,指指仍在不停生产出油的机器,又朝喷火龙努努嘴。汪洋反应过来,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按下power键,机器悄无声息地停了。
“咳,那个,刘老板,刘大老板?!”任青侠清清嗓子,打破了一屋子的沉寂。
刘大老板终于回过神,幡然醒悟,眨眨眼,白脸怒目金刚又变回了和气生财的大老板,他颇为不好意思地笑笑:“呃,这个,这个一时忘形,诸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在下企业安全检查呢!”
众人齐齐吁出口气,嗬!好家伙,差点真以为政府让停业整顿了呢!
“喝茶喝茶,大家别动肝火,好好谈谈!生意嘛总要谈出来的。”沈晓利利落地接过汪妈手中的热水瓶,给几位老板人手泡了一杯香茗。
“哎,坐,坐,喝茶。”汪妈也回过神来,招呼完客人赶紧拉着闲杂人等出屋,这都啥客人啊?!一惊一诈的太吓人了。
其实这事也真怪不了刘大老板,刘恳下海之前在市府机关企业安检处可是勤勤恳恳干了快十年,下基层检查的就是安全生产,自己下海开了加油站之后,那也是安全第一!今天一见到这么家完全没有安全意识的私人油料生产作坊,那多年的职业习惯一下子就暴发了,完全是条件反射啊!
了解了来龙去脉,互相之间也达成了谅解。刘老坑苦口婆心地宣传安全的重要性:“……这可不是小事啊,一定得规范!油料这么堆着,一个烟头火星,轰!一屋子全上天!”
“是,是,这一定得整改,安全就是生命啊!”任大侠满嘴应着,虚心接受。汪洋也是拼命点头,没办法,人是安全专家,说的在理,事关性命的大事啊!
“……不过您看,我们的交易,这?!”任大侠见刘老坑好容易端起茶杯歇了歇嘴,立马见缝插针地问。
汪洋也赶紧当着刘老坑的面,随机从堆放的油桶里倒出几小瓶油,作为样品放在客人面前。
“……看样子倒是不错,”刘老坑拿起一瓶闻了闻,又看看成色,抬头望望两台悄无声息的机器,“不过废塑料还原的油品质量一般都很差,标号低,杂质又多。”
“这个您放心,我们的油是用最先进的技术对废塑料还原加工的,质量绝对过关!”任大侠递上了那几个油瓶,“您可以拿这些随机样品先去化验,咱回头再来谈价格!”
刘老坑点点头,仔细地把几个小瓶标号放进包里,起身告辞:“那今天就先这样吧!鄙人告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地方太不安全,先走为妙。谆谆告诫再三,安全措施一定要到位之后,老坑匆匆告退。
鉴于专业人士说得如此恐怖,汪洋废品站的产油大计于是暂停。汪洋听从建议,从热心的老坑那里拿了一堆简略版油品站安全设施设计图纸,又根据他的推荐找了个比较专业的施工队伍,叫上几个手下一起在废品站的院子里广挖坑,深埋管子罐子。一个多星期的鸡飞狗跳,尽在折腾“安全第一”了!连开小灶的厨房也远远地挪到了五十米外的邻居家一间空闲屋子里。
安全倒是安全了,一万七千多大洋也哗哗地流出去了。对这,大家倒都很想得开,性命要紧啊!要是没命了,还要钱干啥?!
这期间,沈晓利同志声称对土木工程专业极为不对口,一心向老板请命,要跑原料跑销路跑业务,发挥最大的光热,为汪洋企业添砖加瓦。汪洋瞧他那四体不勤、背包水泥就腿颤腰痛的可怜样也实在无奈,一声令下,还是让他如愿发挥嘴皮子特长去了。
任大侠这几天陪着刘老坑跑前跑后,忙检测,也忙着学习人家专业业务知识。
工商所的小玲倒是亲自找上门,送来了营业执照。是汪洋接待的,热心为人民服务的小胖妞没遇见任大侠,很是怏怏地回去了。
汪洋瞧着营业执照上清清楚楚印刷的“法人代表:汪洋”几个字傻乐,咱一被代表了二十几年的不明真相群众也有做代表的一天啊!他琢磨着,那几个啥啥啥的许可证,要是大侠肯再彻底牺牲一把,立马就能拿下也说不定。那啥,小玲姑娘白白嫩嫩的,再减上个二三十斤也算得上个清秀佳人嘛!
生产场地在折腾,生产也没完全停歇,抽着空档,汪洋让员工们小批量地继续生产油料,小心烟火,谨慎存放。当天生产,当天晚上就和大侠轮流出货,尽量减少安全隐患。蚊子虽小,那也是肉!小本生意可经不起只出不进,目前也只好这样稍稍回拢一些资金。
“汪洋!汪洋!”几个白天不见踪影的任青侠,一溜烟冲进灰土弥漫人声嘈杂的临时工地,大喊:“成了!和老坑谈成了!”
“进来说,进来说!”汪洋急忙把大侠扯进屋。
原来刘老坑是任青侠通过家里七拐八拐的生意关系搭上线的,在洛州市近郊主干道边上开了三家加油站,虽然拼不过中石化中石油的垄断生意,但靠早年积攒的人际关系和一些大家心知肚明灰色手段,一年下来好好坏坏也能挣上几百万。
最近他在中石化的一条进货线出了点麻烦,关系人双规了,十几万扔下去只是勉强撇干净。虽说对生意总体影响不大,但也寻思着要找几条新的进货渠道,正好任大侠找上门,说是有好油便宜供应,他也就顺水上门考察一番。
本来刘老坑就对所谓的塑料还原油不抱什么期望,那种油大多质量很差,污染又重,进门时又让汪洋作坊里完全无视安全的土法炼油吓了大大一跳,对这油更是没存啥指望了。应付着拿回几瓶样品,也没放在心上,可架不住任大侠跟着屁股后边转悠边不停念叨,又不好扯破脸,就让人送市质检中心化验了。
这一化验,老坑坐不住了!油好啊!那油样可是他亲眼瞅着汪洋从刚生产出来的油桶里随机抽的!这化验单上明明白白数据标着的超品质量,还有啥说的?!再加上任大侠的报价――4200元/吨97号汽油,4000元/吨0号柴油,这样好事哪找去?!
什么?!安全整改还没弄完?!赶紧啊!签约?!没问题,别说一天3吨,就算10吨,只要质量保证,全包!
因为他家加油站的消费人群主要是大车司机,刘老坑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多出柴油,汽油标号下调到93号。
这一通业务汇报,把咱汪董听得是眉飞色舞,乐啊!
站起来刚想发表发表啥指导性意见,表扬表扬劳苦功高的副总经理任青侠同志,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又忘了!”尴尬地冲大侠笑笑,赶紧跑出屋接电话,生产油品场所不许打手机也是新制定的安全条例之一。
“喂?啊?!什么?!明天?!……噢,好好,知道了。”汪洋呆呆地挂了简短的电话,表情十分之奇特梦幻。
大侠有些担心,赶紧跑到有些不对劲的兄弟身边,以他的眼光来看,那神情,就是痴呆=花痴+呆滞!他好奇地问:“怎么了?!谁啊?!”
汪洋眨眨眼,如梦似幻地回答:“……是远岚,明天远岚要回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