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有两人喘息着从前面跑过,刘国平很快闭上嘴。“然后呢?”“然后他们就告辞回局了。”刘国平叹息不已,愁容满面,“我问他们对‘狼印’有什么看法,他们说也搞不清楚。唉,老宋,你不晓得,从前天晚上开始,我就一直在做噩梦,总感觉有人从背后盯着我,或者说,有一头狼正恶狠狠地想扑向我。”他想从宋淳风那里得到一些忠告,不管怎么说,他和万普世都喜欢叫之“宋半仙”,尽管如此违磕马列主义唯物主义原则的称呼颇多玩笑意味,却也真实体现了两人对于这位科委始终不得提拔也不积极主动争取进步的老主任科员的敬仰。可是宋淳风却拍拍他的肩膀:“大主任,这几天你除了桃花劫,不会有什么事。星期一咱们再聊。”跑了几步,忽然回头揶揄:“你这一次要是不带些好茶叶来,我那办公室再穷,也没有椅子给你坐。”
下午,刘婷婷做完功课之后,提出要到外面去散心。淳于眉虽然点头答应了,并且说道“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别老憋在家里给闷坏了”云云,可是等女儿真正穿上鞋子出去,听见“踏踏”的脚步声渐渐杳然,她便匆匆跑到坐在书房看书的丈夫身边,心急火燎地说:“老刘,她可别又去约会了吧?”刘国平侧着脸看了看她,心里很是不快。婷婷搂着那小混混在树下卿卿我我的时候,你还能摊开手脚睡觉,怎么着,现在反开始着急啊?“哦,孩子大了,也快是成年人了,就给她一些自由吧?”“可是…可是一个女儿家,要是自己把持不住,在男孩手中吃了亏,那可以一辈子的事啊。”淳于眉是真的担心,她有些抱怨地看着刘国平,然后跑到窗户边朝外窥看动静。刘婷婷果真只是背着手在楼下的小花园绕来转去,不时摇头晃脑的,放松被绷得紧紧之颈椎。至少从目前来看,这孩子还没有进行“约会”的嫌疑。
淳于眉的简简单单一句话,不偏不倚正如一把铁锤撞击上刘国平的胸口。那天和刘婷婷的交谈,女儿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了他:自己已经和孙熠熠发生了性关系,并且还做过一次秘密引产。刘国平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浑如五雷轰顶,摇摇晃晃身形难持,若不是屁股被椅子牢牢结实地支撑,只怕早就滑下地去。
中学生的“性开放”甚至叫“性无忌”,关于这个话题在大院亦颇有触及,不少干部的子女都到了青春期,也是现时代下无数家长的烦恼增长点。以前在统计本市GUP的增长速度和CPI、PPI的减缓速度时,顾长庚曾经开着玩笑说,如今有女儿尤其是漂亮千金的干部,头上白发增长速度,比咱们GDP增速还要惹人注目;可是有儿子尤其是喜欢花钱讨女朋友开心之公子的干部,家里的存款积累速度,比CPI、PPI下降的幅度还厉害。刘国平总是一笑了之,说大家都被小报和网络媒体大肆宣张的这些负面新闻给吓跑了,其实事情哪里有那么严重,毕竟这是在中国。直到刘婷婷面不改色地说她已经“破处”,毫无羞涩和惭愧之意的时候,刘国平才惊讶地发现,中国传统贞洁文化的毁怠恶果,已经不知不觉渗透入自己家庭。
刘婷婷后来说了什么,刘国平头脑昏沉,几乎听不大仔细,只是到了最后,女儿忽然丢来一个无比突兀的选择题,就好象烫手山芋燎烧着他的心:“爸爸,你是希望我从此跟着孙熠熠一人,还是多发展一些交往对象?”“你,你说什么?”刘国平被女儿的从容和挑衅所激怒,但是一老一少的对视,最终还是以这位颓丧父亲的退却而告终。“你大了。我管不了你。”刘国平萎靡不振地低着头,才刚洗完澡的身体,因为适才的激动而汗水涔涔。
刘国平许久没有回答,他感到女儿简直比官场上的许多对手尚难对付,只好用暂时的沉默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不过很快,他开始进行反击:“婷婷,你真愿意和那个小混…和他厮守一辈子?”“一辈子,别逗了,爸爸。”刘婷婷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十几岁的女孩,以一种和年龄颇不相称的成熟揶揄挑战着父亲的观念,或许在刘国平瞧来,她是在用某种披着成熟外衣的玩世不恭来对抗自己的家长权威,“我还年轻,他也年轻,只不过现在觉得彼此感觉很好,谁晓得后面是不是还能‘玩’在一起呢?”“玩?你,好吧,你希望进行怎样的表态?你是威胁我不要管你的私事,对不对?”“爸爸,我快是成人了,我知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您方向,我保证不会耽搁功课,保证给您考上一所还说的过去的大学。”刘婷婷朝前面移了移,“爸爸,你现在管得了我,还能保证将来也约束我吗?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终究还会是别人家的媳妇。”刘国平瞠目结舌,这是他以前和淳于眉、刘婷婷在一起经常开的玩笑,想不到现在反成了女儿用来追求“自由”的有力武器。他的心感觉隐隐作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么这十几年的生育抚养又算什么呢?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顿悟感觉,同时亦觉得生活无甚意义。于是,那天夜里,他和女儿定了一个在外人看来简直是无比荒唐和充满了投降色彩的尊誓协议:第一,不再干涉女儿的恋爱和约会,但是她必须保证各门功课的中上水平,高考后,能顺利进入一所名牌大学;第二,不再追究女儿和孙熠熠之“亲密行为”,可是无论如何不能怀孕;第三,淳于眉可不会这么开通,所以此事必须瞒着婷婷母亲,只要在淳于眉的视野范围之内,就必须装出绝不早恋的模样。刘婷婷听着隔壁卧室母亲轻微的鼾声,笑了笑,满口应承。
“我他妈的是彻底的投降主义分子,放在解放前,也许多半会成为汉奸或我党的叛徒吧?”瞧着淳于眉物质在窗前向下监视着正在演戏的女儿,刘国平如此抱怨自己,接着朝书桌旁的小床一躺,心神不宁地闭目养神。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近暮昏,刘婷婷早就回到她的房间继续温习功课。刘国平想起和陶秀英的约定,于是托口晚上有人邀请,借故离家。淳于眉见怪不怪:“你带好钥匙,别回来了以后又敲门吵醒左邻右舍的。”吵醒左邻右舍是假,怕惊扰了她的清秋大梦才是真。刘国平颇有些不悦,嗯了一声,飞快地跑下楼梯。
陶秀英今天换了一身水粉色的套装,有趣的是,却和坐在旁边白狗洋椅上等待恋人或者女伴的一位白领撞衫,不知是不是天性使然,彼此在默默打量对方的同时,眼中都带有一些莫名的敌意。小白领正值青春韶华的年纪,浑身散发着活力气息,有意无意将裙子朝膝上拉了拉,不仅吸引了陶秀英的注意力,也惹得周围一群雄性荷尔蒙分泌正旺的少年、青年和中年受之罗织,被两条修长润滑的大腿给一网打尽。几位穿着时髦的女子远远朝这边挥舞手臂,小白领兴奋地站起来,大声抱怨:“哎呀,怎么这么久?”此时陶秀英方发现,她的身高,显然比自己超出5公分以上,结实性感的臀部,和纤细的小蛮腰相映分明,走上几步,竟显得如此绰约婀娜。“我年轻的时候,也不会如她这么高挑俏丽啊。她该去作模特。”陶秀英忽然感到一阵绵绵无尽的空虚和落寞,那种令她始终畏惧的情绪似乎又要涌上心头,教之不寒而栗。不过她很快恢复精神,因为正看见刘国平越过马路上的斑马线,笑呵呵地走过来:“对不起,陶处长,我等了半天才打到车。”“啊,没关系。”陶秀英的脸红了,她注意到这位上级的眼睛,如扫描仪一般上上下下审视自己,“我也才来。啊,我已经订好了座位,就在‘柏丽轩’。”“这太不好意思了,本来是我请你的,现在我还是坚持应该我请你,不能坏了规矩。恩,柏丽轩,是香港影星开得茶楼吧?素闻大名,可是从来没有进去过。”陶秀英吐吐舌头,似个小姑娘扮装鬼脸:“我只是订好座位,后来还得您买单。好容易吃大主任一顿饭,哪能就这么浪费机会啊。”刘国平听到“机会”二字,心中一动,旋即慌不迭收敛神意,跟着陶秀英走入七色霓虹灯下的转轮门。“不是冤家不聚头”,那位小白领和她的朋友,也一并走入门中,她的同伴晚了两步,落在隔壁一个门隔,可是她却及时一个跳跃,牢牢稳稳地站在了刘国平身边,和陶秀英几乎比肩而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