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结二婚向组织汇报的事,你也管?”刘国平颇有些哭笑不得。“不是我管,是如今大院对官风进行整顿,领导管得严了。”宋淳风把那些材料翻了翻,都是些不甚重要的登记表格,所以他登时就失了兴致,直截了当问刘国平有什么事。刘国平却多了一个心眼,反问道:“你猜猜看,我要问什么事?”宋淳风眼中露出狡黠的神色,不慌不忙说:“要我猜可以,不过我今天只回答你一个问题。在我说出你来的目的之后,无论对错,你都得回你的红木办公桌后上班,别再来骚扰我。”言罢,伸手从抽屉里摸出三个“乾隆通宝”之铜钱,就要往桌上扔去。刘国平不知他说话是真是假,急忙拦下他:“老宋啊,你这不是故意和我为难吗?”“呵呵,大主任,不是我和你为难,是你太不上路子,故意和我为难。”宋淳风的巴掌按在铜钱上,眼睛忽然眯缝起来,“你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吧?”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你们计委有人好象出事了。”也没看见他摇动铜钱啊,只是左手不停地搬弄诸指。刘国平吃了一惊,这老头子,每次都能给自己一些惊奇,他从口袋摸出一盒茶叶放在窗边的狭台上:“好茶伺候你,别卖关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宋淳风笑起来:“大主任给我行贿,愧不敢当。”摸起铜钱笼于双掌之中,摇了几下,将之甩到桌上,口中嗯了一声:“为单为阳。”然后将铜钱拢起,摇摆之后又轻轻甩至,“哦,为拆为阴。”如此重复六次,并在一张纸上从下往上做着记录。“怎么样?”“别吵,纳甲分析需要安静。”淡淡的一句话,却好象圣旨一般,直教刘国平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宋淳风的脸色很凝重,最后渐渐变成了铁青色,刘国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觉从口袋摸出一块帕子轻轻擦拭额头冷汗。
“用卦克体卦,诸事俱凶,这体卦观之,好象尚是你们单位的一位副职领导。”他又斜眼看了看窗外,“验卦之时,就在这两天。也许你回去就有不好的消息了。”宋淳风将铜钱收起,抄过那盒茶叶,推至刘国平跟前:“老弟,这盒茶叶留给你自己慢慢喝,注意平定心神,别自乱阵脚,但担了冤枉。”刘国平脸色煞白,颤巍巍站起身,问道:“老宋,你将话说明白些。我们计委有好几个副职领导咧。”宋淳风摇摇头,叹息一声,刘国平的心都凉了。这时一只通体乌黑的小鸟敛闭了翅膀停在窗台之外,透过玻璃好奇的向内张望,直到有人从走廊经过,才受惊吓地飞起。
刘国平失魂落魄地离去,别说他的胸膛似乎压着偌大的一块石头,便是目送他走出房门的宋淳风,心窝似也觉得沉甸甸的。明明是很好的天气,空气也不错,甚至在屋内也能隐约闻嗅到外面花坛飘来的香气,可是呼吸却如此的教人感觉不畅。宋淳风没有告诉刘国平,那层卦象如果套之用于大院吉凶,其实尚有别的意思。他眉头微蹙,心思忧沉,从桌上抱起材料:“阴霾,阳光下的阴霾,大家都视而不见么?”
事实尚未发生,或是已经发生却尚不为刘国平知晓,所以宋淳风的那一卦占断究竟何如,孰准孰偏,孰真孰假,目下也不能得到确切地论证。从花坛边经过的时候,心繁骛纷的刘国平竟然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色的帕萨特逼近身边,以至于车子“嘎啦”而止之时,他吓得不由激灵灵打个寒噤,发出“哎呀”惊呼。“怎么开车的?”刘国平颇有些愠怒地抱怨着,声音忍不住拔高几分,这司机要不是技术太差,便是驾驶时魂不守舍,多容易出事啊!车窗被摇了下来,一个胖乎乎的脑袋歪斜探出:“哎呀,这不是计委的刘诸人吗?都怪我不好,瞧我这蹩脚开车技术?”原来是商务局的谈副局长。“老谈,怎么是你亲自开车?”刘国平三两步移至车旁,压低声音,“这可是违反规定的,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哎,还不是因为单位的司机都不在吗,给我开车的小伙子又探亲回家了。冯市长催我催得紧,路上出租车也不好打,我想自己反正有驾照,所以便冒险偷开来一回。”谈副局长满脸苦相,“冯市长的脾性你不是不晓得,要是过了他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管你忙什么正局副局干部,都不得被骂得狗血淋头?我宁愿违反规定受罚,也不敢耽搁了他老人家的‘邀请’。”
“什么事情这么急啊?”刘国平隐约猜测到一点,可是他不敢完全肯定。后面的喇叭响了起来,一辆轿车被谈副局长的座驾挡住了去路,不耐烦地发出吆喝。“老刘,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高云――”谈副局长看着车牌,又看了看本该贴于车窗上的通行证,似乎并不是大院内的机关车,所以有些满不在乎地继续说话。斗然之间,他瞥见后面那车副驾驶位置上的一人,转口道:“后面再聊,我先去见冯市长了。”踩动油门,引着帕萨特朝前驶去。他开得很慢,似乎有意压制掀按喇叭者的速度,刘国平的目光从那辆车的前窗和侧窗轻轻扫瞥:坐在神情颇不耐烦的司机边上的,赫然便是颇有几分得色的孙大贵,未来的副秘书长同志。孙大贵眼力不弱,早已瞧见他,可是视若无睹。“人逢喜色精神爽,抬眼看人高三分啊。”刘国平心有不悦,皱着眉头转过身。
办公室老韩站在计委楼前东张西望,神气慌张,局促不安,待看见领导过来,急忙迎了上去:“刘主任,有人找你。”“哦,是谁啊?”老韩才要说话,看了看从边上走过的两位女同志,登时闭嘴不言。刘国平心中立时嘎登一下,隐约感觉不妙。等那两位年纪已大却风韵犹存的女人迈入旁边的一条碎石铺筑之小道,或是转入交通局,或是拧摆几步绕向卫生局,老韩一把扶住他的臂膀,登反常日点头哈腰无比殷勤的姿态,惶悚说道:“据说是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潘队长,他我是不认得的,可是他们的行政办老郑,我是熟悉的。”“他们找我干什么?”刘国平的心一下跳到嗓眼处,脊背上下,似乎感觉森森寒流窜来窜去,浑身的汗毛皆不争气地竖立起来。老韩尴尬地搓着手:“我…我看他们气色阴郁,就没敢问。”他的眼睛有些狐疑,尽管瞧着地面的树荫不敢胡乱挣闪,不过在刘国平觑来,似乎尚有诡异余光正默默打量自己。刘大主任又怕又生气,这家伙,该不会以为光荣的公安警察终于又在计委内部揪出一条蚕食广大人民群众血汗钱的大蛀虫吧?“您看这就去见他们?”“嗯,不能让人家久等,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计委配合的,必须全力以赴。”刘国平点点头,言不由衷地应答着,没有再搭理老韩,便向门廊缓慢挪去,尽管他提醒自己“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然双腿还如灌铅一般,无比沉重。
潘队长和郑办并肩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两人似乎正在聊谈什么,等看见刘国平进来,便即闭口起身。老郑来过几次计委,认得刘国平,急忙伸出手:“刘主任,在您百忙之中上门打搅,真是不好意思。”满脸堆笑,语气亲切,却正把后面潘队长坚毅紧绷、不苟欢笑的容貌突出得愈发夺目。“哦,应该的,你们为了本市的治安呕心沥血,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难得有闲暇计委坐坐。这位是潘队?”潘队长身形挺拔,体格异常魁梧,足有一米九吧?因之昂然站立,显得气势极其雄壮,他似笑非笑地伸出手:“您好,刘主任。我是潘卫国。”刘国平握着他的手,感觉自己的巴掌好象豆腐一般无力,不由心生畏惧,咳嗽一声,笑着说:“既然来了,可见是出了什么大事情。”他请两位落座,自己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要不我将您办公室的分机电话先转到会议室来?”老韩谨慎地提出建议。“不用,办公室电话没有人接,可以打我手机。诶!怎么不抽烟呢?来来,我这里有好烟。”刘国平忽然压低音线,“该不会是有谁揭发我有经济问题,你们带着逮捕令来抓我吧?嘿嘿!这烟可是我掏自己钱包买的,你们放心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