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四老大战情纠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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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得半刻,两兽已然坠落在大坪,可仍是恶斗不休。阴风怒号,天地黯然,树影摇荡,岩石乱走,周遭尽数成了两兽两人的斗法之地,恣意奔行,吼声如雷,叱喝贯耳,层层气流急速回旋,扫荡狂激,未过多久,大坪已是一片狼藉,坑洼遍布。

    过得一个时辰,想是二人尽皆斗累了,各自卧在坐骑上,放下兵刃,不再斗了。两兽盘伏在地,大眼圆瞪,咆哮迭连,不时猛力刨土,以示愤怒,喘息不止,兀自盯视着对方。

    噬血老祖调息了一会,淡淡道:“北海老怪,你我斗了多长时间?”北海老怪白眼一翻,冷冷道:“咱们从昨晚斗到现在,你说有多少时间了。”噬血老祖哈哈一笑,道:“咱们几十年未见了,手痒难耐,这次打得忒也痛快。”北海老怪淡然道:“咱们是老朋友了,可打了一百多年,到如今还是没分出胜负。”

    噬血老祖冷笑道:“终有一天会分出胜负的,你好好等着就是。”北海老怪冷笑一声,道:“那也是我胜你,你要胜我,可是万万没门。”噬血老妖嘿笑道:“那可说不定,你先前还不是被老夫打得像个狗熊似的,满地乱转么,连自己姓谁名谁,只怕都忘了。”

    北海老怪怒哼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过了个几十年,没想到你的修为,还是原来那般没用,没一点长进都,和你打架恁地无味。”噬血老祖哪肯受弱,冷笑道:“你也没长进多少,还是狗熊一个,只知四处乱咬人。”北海老怪怒哼一声,道:“咱们不过是彼此彼此,你我都不是好人,你也不过是一只野狼而已,只会四处乱收人的骷髅头。”噬血老祖自不肯口上认输,又再冷语相向。

    二人时不时反唇相讥,你一句我一语,喋喋不休,倒像是泼妇骂街,谁也不牵让。倘若他人见得恶名昭彰的两人如此,只怕笑掉大牙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二人是百年宿敌,仇怨甚深,也不知斗了多少次法,可每次皆是斗得个平手,谁也胜不得谁,又有几十年未见,昨晚碰巧撞上,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也不说话,取出随身兵刃,唤出坐骑,当下放对,哪知从晚上一直斗在现在,仍是个平手,二人怎会不气愤,是以便想在口头上,讨些便宜,以便能胜得几分面子,羞辱对方一次。

    百恶老丑立在凸岩上,静静瞧着二人斗法,可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噬血老祖,惊喜交集,忖道:“你这负心汉终于来了。”百恶老丑数十年未见噬血老祖,此时遥遥见着,只觉苦思数十年的人,竟是离得自己如此之近,双眼凄迷,热泪盈眶,直想跃下去,倾诉长久的相思之苦。可似乎又离得很远,双足似被灌满铅银,怎么也移不动,方知自己竟是如此深爱噬血老祖,泪水如线,簌簌扑落,喃喃道:“负心汉,你听得见我的心声么?”反复呢喃,百味杂陈。

    两人斗了一阵嘴,颇觉无趣,又打坐调息,各自默然。待恢复至七八成修为,二人均恐对方偷袭,不再打坐,收神屏息,相互瞪目,谁也不肯先出手,就这般怒视下去,欲逞一口气,瞧谁先动口认输。

    过得一个时辰,噬血老祖当先忍不住,开口道:“咱们在这斗气忒也没什么劲,帘颜又看不见,又有何用?”北海老怪听得此句,颇有同感,叹道:“你说的倒不错,帘颜却是听不见看不着。”顿了顿,道:“哼,都是那黄无心惹的祸,死了也不让人消停。”噬血老祖道:“那老贼死就死了,却害得帘颜不理咱们,恁地可恶。”言辞激愤,甚是愤懑。

    北海老怪大声道:“那老贼端的叫人痛恨。”噬血老祖叹道:“这又有何法子,那老贼人都死了,咱们又能怎办?”噬血老祖淡淡道:“你不是去了那老贼的坟头么?”北海老怪一惊,淡然道:“嘿嘿,只怕你也去过。”噬血老祖冷笑道:“你对那老贼这般痛恨,怎么不掘了那老贼的坟?”

    北海老怪嘿笑一声,淡淡道:“那你又为何不毁了那老贼的坟?”噬血老祖轻哼数声,冷冷道:“老夫是想将这好差事让给你,你却不领情,要老夫去……”话音未落,北海老怪已截口道:“你少在那胡扯,咱们都知毁了老贼的坟,必会被帘颜怨恨,是以你我皆未敢动手。”顿了顿,接道:“趁帘颜还没来,咱们今日便豁出去了,你可敢与我一同去掘了那老贼的坟?”

    噬血老祖正有此意,脱口道:“老夫有何不敢,咱们现在便去。”北海老怪嘿笑一声,颔首应诺。二人当即催动坐骑,向南方而去,正将出了大坪,却见一老妇人从小径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少年一少女。

    那老妇人满脸皱纹,白发苍苍,赫然是西海老妖。那少年眉目轩挺,一身硬朗,那少女秀眸俏脸,红衣缠身,正是秦壑与花落红二人。

    北海老怪二人忽见西海老妖来至,又惊又喜,尽皆愣住,十几年的相思,宛如雪山崩裂,瞬间激涌,怔忡半阵,齐声道:“帘颜,你来了。”语声轻低,神色柔和,端的似绵羊一般。

    西海老妖面色苦楚,叹道:“你们不是要去掘无心的墓么?”说着目视着二人,目光凄厉,接道:“怎么现在不去了,难不成变心意了么?”言语咄咄,微有嗔怒。

    二人相视一眼,本打算在西海老妖来之前,毁了黄无心的坟,可如今一见西海老妖,被那凄厉的眼神一瞥,心念又有些动摇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黯然摇头,不知何言以对。

    秦壑忽地见着了北海老怪,惊喜交迸,跃上了六角扁鲨,扑进北海老怪的怀里,叫道:“师父。”热泪盈眶,竟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北海老怪有一月余未见着秦壑,暗自担心,先前瞧得秦壑与西海老妖呆在一块,心头稍松了,笑道:“你一个男孩家,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花落红在旁瞧得有趣,笑道:“秦壑,没想到你还会哭,我倒是头一次见。”秦壑略觉窘迫,止住了眼泪,拭去了泪水。

    西海老妖叹道:“咱们还是去大坪再说吧。”当下领身走去,花落红与秦壑跟了上去。北海老怪与噬血老祖相视一眼,终暂时罢了掘黄无心坟的念头,紧蹑了过去。

    西海老妖坐在一块岩石上,瞧着四周混乱不堪,心知噬血老祖二人必是在自己来之前,已恶斗了一场,暗自一叹,颇有悲意,扫视了二人一眼,欲言又止。

    过得半阵,西海老妖瞅着北海老怪,柔声道:“你这十几年过得还好么?”北海老怪听得这腻声细语,如饮春水,只觉十几年的相思之痛,尽数得到了报偿,叹道:“帘颜,这十几年你过得好么?”西海老妖叹道:“自无心死后,我的心便死了,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过。”北海老怪听及“无心”二字,先前涌起的炽热情绪,瞬间烟消雪融,直感胸口被人捶了一拳,半个字都说不出,默然不语,只是愣愣瞧西海老妖,也不知是喜是悲。

    西海老妖眼珠一转,瞅着噬血老祖,柔声道:“你这几十年过得还好么?”噬血老祖凄笑一声,淡淡道:“帘颜,我如何会过的好?这几十年潜居东海,无时无刻不再想着你,你可知我的心思?”西海老妖黯然一叹,道:“你的心思我两百年前就知道了,你又何必再问呢?”噬血老祖道:“可你每次都对我视若未睹,你知我心里是怎生难受么?”

    北海老怪听得此句,大是不悦,冷冷道:“噬血老祖,你说出这番话来,不嫌害臊么?”噬血老祖怒道:“老夫与帘颜说话,何时轮到你来插嘴?”北海老怪冷笑道:“怎么,你不服么,嘿嘿,我就要说,你又能奈我何?”噬血老祖火冒三丈,大声道:“你若有胆,可敢与老夫再打一架?”北海老怪右腕一抖,金刚鳞甲带掸起石屑纷走,冷冷道:“我怕你不成,你放马过来便是。”

    噬血老祖怒气勃勃,正欲动手,却听西海老妖冷然道:“你们若要动手,我现在便走,你们打得天昏地暗,我也懒得管?”噬血老祖生怕气走了西海老妖,软声道:“好好好,我不打就是。”北海老怪本想反唇相讥几句,占些面子便宜,可一瞧见西海老妖眼色,便罢了念头,放下金刚鳞甲带,兀自漠然。

    秦壑听得北海老怪三人谈话,渐渐有了些头绪,忖道:“师父和那噬血老祖尽皆喜欢上师娘,可师娘只喜欢那死去的黄无心,他们三人的感情纠葛,只怕只有他们三人自己解决,我虽想帮师父,也万万插补上手。”蓦地又想到自己对花落红情有独钟,然而花落红却寄情于斩天,郎有心妾无意,悲从中来,睨眼瞧向花落红,黯然哀叹。

    花落红一直倾听西海老妖三人谈话,感慨万千,忖道:“小傻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待我再向师父尽尽孝,便自杀了事,去陪小傻子,也省得这般痛苦。”

    花落红虽伤得较重,可及时止住了血,又服食了一粒“昙花助气丹”,再兼西海老妖渡引真气,自是能好转过来。待得醒时,却不见了斩天,生恐西海老妖当真杀了斩天,大打大闹,哭得死去活来。

    西海老妖倒真怕唯一的徒儿,自杀殉情,也不欲瞒花落红,当下便将事情的原委曲折,一五一十说了。花落红听后,如遭雷击,只感头晕目眩,真想一死了之,可又存万分侥幸,希冀百恶老丑能救活斩天,又不想让西海老妖伤心,当下也未多说,只是埋头躺在竹床上,思绪翩乱,满脑子都是斩天的影子,难以入睡。

    西海老妖瞧了瞧噬血老祖,叹道:“你本是有妻子的,为何还对我苦苦缠着不放?”噬血老祖苦笑道:“帘颜,你不要在我面前提及那泼妇,我只喜欢你一个。”西海老妖叹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还是回去好生对你的妻子,你为了我,不值得这样的。”噬血老祖冷冷道:“我见到那泼妇就烦,你又何必难为我呢?”

    北海老怪冷笑道:“这世间连自己妻子都不要的人,简直是猪狗不如。”语中含沙射影,自是针对噬血老祖。噬血老祖如何听不出,冷眼扫去,淡淡道:“老夫做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北海老怪冷笑道:“你做得出,还怕人讲么?”西海老妖见二人言语不和,又将大打出手,急道:“你们少说两句吧。”

    话音方落,却见一人贴着石壁,从上方缓缓降了下来,如海燕掠波,飘飘荡荡,须臾间,便已到了众人面前。那人身着绿袍,面目奇丑,正是百恶老丑来了。

    花落红瞅见百恶老丑,又惊又喜,扑上前去,拽着百恶老丑的衣襟,大声道:“你把斩天怎么了,斩天在哪?”百恶老丑冷眼扫来,撇开花落红,淡淡道:“那小畜生死了。”花落红听得此言,玉颜煞白,心儿冰凉,失声道:“我不信,你把斩天放哪了,快告诉我,我要去找他”百恶老丑叱道:“滚远些,我没空搭理你?”说着真气聚袖,鼓胀欲炸,拂向花落红。

    花落红听闻斩天死了,连最后的万分希冀都没了,只觉天地旋转,脑袋空荡,险些晕去。百恶老丑一袖拂来,力道劲大,花落红失魂落魄,如何抵挡得住,如断线的风筝,破空飞出,坠出四丈远。西海老妖眼疾手快,施展“幻身术”,抢先一步,跃至花落红前头,揽手接住了花落红。

    西海老妖寒眼瞅去,喝道:“百恶老丑,你当真要与我为难么?”百恶老丑重哼一声,冷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说毕,转目瞅着噬血老祖,恨声道:“你当真对我这般无情么?”

    百恶老丑先前精立凸岩上,凝神倾听西海老妖三人谈话,闻及噬血老祖那般无情的言语,悲酸至斯,再也忍不住,方纵身跃下。

    噬血老祖叹道:“你怎么来了?”百恶老丑怒道:“你适才和那老妖说的那番话,可是语出真心?”噬血老祖念及夫妻情义,顿时哑口,过了一会,硬声道:“是真的又如何?”百恶老丑凄笑数声,冷然道:“我与你做了两百年的夫妻,没想你却是这般无情……”止住了话头,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纵横,簌簌扑落。噬血老祖心下暗叹,转过头去,不忍再看。百恶老丑兀自哭泣,眼光若冰,盯着噬血老祖,悲愤不语。

    北海老怪在旁瞧得乐意,笑道:“噬血老祖,你连自己的妻子都置若不顾,,嘿嘿,难得难得,只怕天底下也找不到几个像你无耻的人。”噬血老祖放目瞥来,目光如电,直欲将北海老怪生撕。

    蓦地只听噬血老祖冷笑一声,右手一扬,骷髅夺命杖瞬间飞出,黄光骤闪,划现一弧形,袭向北海老丑,呼呼破空,疾如兔奔。北恶老丑出言讥嘲之际,已戒备于身,眼见骷髅夺命杖掠来,漠然一笑,倏地右腕抖动,金刚鳞甲带蓦然挥出,蓝光缠裹,奔势似电,迎头击去。

    只听“轰轰”巨响,骷髅夺命杖距北海老怪一丈之地,忽地与金刚鳞甲带撞上,真气轩然,远达三丈,黄光与蓝光交缠,相互争锋,光芒倾洒,如暴雨滂沱,奔走遍布,巍然可观。

    噬血老祖十指幻动,如幽魅闪晃,丝丝黄光散发,隔空以真气御使骷髅夺命杖。北海老怪殊不懈怠,右手辗转不止,如流水灵动,迂回变化,股股真气从手臂透出,直入金刚鳞甲带。金刚鳞甲带迤俪回旋,长驱直进,似银蛇昂首,吐信嘶嘶,绽放炙热光芒。

    嗜血阴章鱼不安躁动,八只巨爪蓦然抖动,张牙舞爪,好不可怖。数百触须纷纷乱舞,硬逾刚铁,似枯藤长延,刮起狂飚四走,四丈之内惨淡黯然。

    六角扁鲨殊不退让,暴吼迭连,骤绽霹雳,震耳欲聋,血盆大口,瞬间张开,股股白浪倾泻涌出,铺天盖地般席卷,泛滥乱滚。与之同时,胸鳍倏地变大,如偌大扇子,狂搧激荡,疾风狂奔,呜呜作响,天地为其失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