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红暗道:“真是个小傻子,不会和我一起睡么,难不成怕我吃了你?”虽是这般想,口中却嗔道:“姐姐睡床上,你自是睡地下,难道你想和姐姐睡么?”斩天小脸火红,点头“嗯”了声。
花落红微觉困顿,当即睡在斩天的床上,翘着个二郎腿,不时数落斩天一阵,不知不觉间便睡去了。斩天找了张竹席,铺在地上,正对着花落红,以手做枕,也翘了个二郎腿,痴痴瞧着花落红,随着花落红的一笑一颦,柔肠百转,只觉花落红便似一翩翩仙女,降谪人间,实是美艳之极,越瞧越是喜爱,暗道:“即便红儿她师父要捉我去,我也心甘情愿,那样就能见着红儿了。”
正自想着,却听一声音缓缓道:“小子,你不会被你那红儿丫头迷住了吧。”说着哈哈一笑,正是金鬃雄狮。斩天小脸红扑扑的,道:“狮兄,你怎么知道的?”金鬃雄狮笑道:“小伙子喜欢小丫头,是天经地义之事,老子是过来人,一瞧便知,你小子的心事焉逃得过老子的双眼?”顿了顿,接道:“不过……”打住话头,却没说下去。斩天奇道:“不过什么?”金鬃雄狮淡淡道:“那丫头可鬼得紧,你可不要被那丫头骗了。”斩天怒道:“红儿是好女孩,她才不会骗我。”言辞锵然,甚是坚定。金鬃雄狮冷笑道:“那可说不定,等你吃了苦头,就知老子说的对不对了。”
斩天大声道:“反正红儿就是好女孩,她不会骗我的。”金鬃雄狮冷笑道:“那老子和你走着瞧。”斩天“哼”了声,道:“走着瞧就走着瞧。”顿了顿,道:“我不和你说了,红儿睡得正香,吵醒她可就不好了。”金鬃雄狮道:“那丫头又听不见老子说话。老子和你说话,除了你小子之外,任何人都听不见。”斩天吃了一惊,奇道:“为什么会这样?”金鬃雄狮笑道:“因为你胸前那狮子便是老子。”言罢,不再说了,似是又睡去了。斩天问了几句,却无回声,又掀开了胸前衣服,瞧了那狮子半晌,仍是瞧不出个名堂,甚是气闷。
当下瞅着正自酣睡的花落红,只觉花落红即便睡着,也别有一番情味,听着细细鼾声,闻着销魂幽香,心儿都醉了,也不知瞧了多长时间,终睡了去。
次日清晨,屡屡辉光射进窗柩,照射在斩天的脸庞上。斩天只觉眼睛略微刺痛,不由得缓缓睁开了眼皮,醒了过来。
甫醒之际,却听屋外吵吵囔囔,人声喧嚣。斩天心下一奇,推开屋门,只见数百余村民正从石阶上了来,人人手里拽着棍棒,奔到院外,骂道:“小杂种,将那红衣魔女交出来,咱们要扒了那妖女的皮。”“斩天,你忒也卑鄙无耻,竟然勾结妖女,残害乡亲,你这等恶人天地不容。”“臭小子,你有爹生没爹养,竟然贪恋妖女的美色,祸害村里,如何对得起乡亲们。”骂声如潮,层层叠叠,有如晴空响起一个霹雳,经久不绝,缭绕耳际。
斩天惊诧之至,不知为何缘由,竟会被骂得如此不堪,忙奔出屋门。甫行至庭院中心,只见大虎怒气汹汹跑了过来。斩天急道:“大虎,发生了什么……”斩天“事”字还没出口,便被大虎狠狠迎面一拳,只觉鼻梁一痛,涌出鼻血来。斩天心头忿忿,右手探出,将大虎的右腕箍得死紧,怒道:“大虎,你为何好好打我。”大虎痛呼一声,大声道:“臭小子,你再也不是我大哥,我要杀了你。”说着吐了口唾液,喷向斩天。斩天离得大虎较近,来不及躲闪,唾液不偏不倚,正巧弹中他左眼。斩天用袖子抹去唾液,怒道:“大虎,你这是做什么?”大虎右腕被箍着生痛,欲说话却说不出,大哭出声。
此时间,却见大牛等十余名孩童奔了上来,手里各自拽着木棒,满脸煞气,也不说话,十余跟木棒齐出,罩向斩天。斩天正自懵头闷脑,还来不及发话相问,已然被十余跟木棒击中周身各处,火辣辣的痛疼,一木棒当头袭来,脑袋一沉,喷出口血来,不由得松了大虎大右腕,退出几步远。大虎一脱了困,便如一头脱樊猛虎,窜了上来,一拳挥出,打中斩天的下巴。斩天闷哼一声,又再吐出口血来。
斩天怒不可遏,欲冲去将大牛等人大打一顿,却想必是事出有因,按捺下愤气,大声道:“你们怎么了,为何好好打我?”大虎怒道:“臭小子,那妖女杀了我爹和我娘。”斩天一愣,道:“你说谁杀了你爹娘。”大虎大声道:“你还在装蒜么,就是你的相好杀了我爹娘。”斩天如被雷霆击中,怅然失神。却又听大牛道:“那妖女昨晚趁破地大哥走了,杀了村里二十余人,你说我们该如何?”斩天怔忡半晌,忽道:“这怎么可能,红儿好好的,怎么会去杀人呢?”话音未落,已见“千家酒楼”的李掌柜行了过来,喝道:“斩天,你快叫你娘出来,这件事势必要叫你娘给个交代。”斩天黯然一叹,道:“我娘走了,不要我了。”李掌柜一怔,冷笑道:“难怪你无法无天起来,那你叫那妖女出来,咱们今天非剥了那妖女的皮不可。”
斩天心念一动,道:“那你先让我看一下死了的乡亲们的尸身。”李掌柜淡淡道:“难不成我还会骗你这毛头小子?”冷哼一声,接道:“二十余名乡亲的尸身就在院外,你自己去看变便知。”斩天应了声,出得庭院,只见地上放着二十五副担架,二十五名死者面色惨白,淡如白纸,兀自躺在担架上,其中大虎的双亲赫然在内。
斩天心凉如水,心思一动,忽道:“你们怎么就知他们是红儿所杀。”十余名孩童已跟了出来,大虎怒道:“我亲眼看见那妖女杀了我爹娘,那妖女还叫我若有胆量,便来你这找她,还会有错么?”李掌柜厉声道:“况且还有三十余名乡亲亲眼瞧见那妖女杀人,你这又如何说?”话音方落,百余名乡亲纷纷怒喝起来,齐齐指着斩天,瞪眼睛吹胡子,咒骂不止,皆是恶毒言语,难听之极。
斩天瞧着那二十名乡亲的死尸,恍如又听见他们往时的笑语谈话,只觉心如刀割,蓦地冲出人群,奔向青瓦房。哪知刚奔至屋门时,花落红正巧出来,两人撞了个满怀,花落红因有护身真气,只略微退了半步,而斩天被真气一撩,迭出了两丈院,撞在以石桌上,摔得厉害,只觉眼冒金星,颇为难受。
斩天也顾不得疼痛,翻身站起,望着花落红,沉吟良久,忽道:“红儿,你有没有杀村里的人?”言辞焦切,却又含些惴惴之意。花落红咯咯一笑,娇声道:“那些人确实是我杀的。”声似莺啼,竟不因杀了二十余人,而有丝毫愧疚之心。斩天脸色煞白,倒退两步,扶住石桌,大声道:“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人,你竟下得了手,你为何要杀他们?”花落红眼波流转,笑盈盈道:“你下午欺负姐姐时,姐姐不是说过你必定会后悔的么?”斩天拽紧拳头,手指嵌入手心,潺流出血来,恨声道:“原来你是因我之故,而杀害他们的。”说着哈哈狂笑,全是悲恸悔恨之意。
笑了一阵,倏地冲出庭院,站在院门前,扫视了五百村民一眼,朗声道:“他们是因我而死,你们杀了我吧,我绝不还手。”他一时悲戚酸楚,萌生了死念。大虎因双亲皆亡,满腹恨意,无处发泄,当即道:“臭小子,我要杀了你,为我爹娘报仇。”说着劈手夺过一碗口粗的木棒,吼喝一声,笞向斩天腰间。斩天木立当地,也不避闪,腰间顿时吃了一棒。大虎见斩天既不还手也不躲闪,更是气愤,大声道:“臭小子,你以为你不还手,我便不敢打你了么?”言罢,抡棒打去,疾猛似骤雨倾盆,招呼在斩天身上。斩天始终立在门前,一动不动,有如渊峙,任大虎如何施为,就是不以为忤。
大虎打了二十余棒,手心剧痛,不由得停下手来,大声道:“臭小子,你还要护着那妖女么?”斩天眼迸灼光,举目看了在场众人一眼,朗声道:“二十余名乡亲皆是因我而死,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我便是。”大虎大笑道:“不错,那妖女是你这臭小子带来的,咱们先杀了这恶人,再去找那妖女算账。”五百余村民轰然称是,人生鼎沸,群情激动,全是皆欲杀了斩天之心。
斩天纵声大笑,朗声道:“你们杀了我吧,是我对不起你们。”言辞慨然,却含有微末悲凉之意。
数十村民抡紧木棒,有如恶虎,扑了上来,齐齐猛击向斩天。一旁的孩童素来与斩天勾当玩耍,心惧斩天虎威,不敢上前动手,只是退得老远,探手觑望,唯有大虎心下悲恸,即便打了斩天十余棒,仍是难以平愤,又再狂打了过去。未有上前动手的村民,兀自骂个不休,少许人忍耐不住,便冲上去棒笞斩天,早已忘了斩天铲除槐树妖之事,丝毫未记得斩天的义举。
斩天身受数十村民狂打,早已是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却未哼一声,仍是虎踞在院们前,双眼紧闭,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过得半刻,斩天已是浑身殷红,鲜血长流,端的是不能忍视。
李掌柜实是看不下去了,再兼斩天不过十五六岁,如此群攻一孩子,未免有违人道,当下发话止住了村民,叹道:“斩天,你不过是一孩子,受了那妖女迷惑,咱们也是能理解的,你只要能认个错,乡亲们念着你的除了槐树妖的事,都会原谅你的。”他见斩天不以为动,又道:“你还是让开道来,让咱们杀了那小妖女,这等恶毒妖女,你又何必苦苦护着呢?”言下竟有唏嘘之意。斩天摇了摇头,大声道:“我不能让你们伤害她,你们杀了我,为死去的乡亲们报仇便是。”他因自己一时之过,而追悔莫及,且真心喜爱花落红,便欲将罪事全揽在己身,是故兀自立在门前不动分毫。
李掌柜眼见自己一番苦口婆心相劝,斩天仍是不为所动,暗叹一声,径自退了下去。数十村民又是一阵狂猛打来,斩天殊无还手之心,即便再是强悍,也不能坚持住,过得半会,只觉头晕眼花,脑袋欲裂,吐出几口鲜血,瘫倒在地。可斩天仍不心甘,倒身之际,花落红的倩影又再跃然脑海,忙吸了气,一腿跪地,一腿撑地,仍是挡在院门前。
大虎打了斩天一阵,念起往昔情谊,便不忍下手了,哪知斩天顽心不改,不禁又激起了愤气,大喝道:“臭小子,你当真想死么?”斩天微微一笑,道:“大虎,你杀了我吧。”大虎怒不可遏,也不说话,操起木棒,击向斩灵盖。斩天仍是嘴角含笑,好似即便死了,也无怨言,又再闪现了花落红的倩影,暗道:“我为红儿死了,红儿会为我难过么?”若是他人知晓斩天死前这般想法,必笑斩天是痴愚之徒。
便在此时,斩天性命攸关之际,却见一红影闪现,翠袖一拂,便将大虎撩出了两丈远,解了斩天危殆,此人自是花落红。
花落红昨日下午忿忿离去,在心里将斩天骂了个千万遍,实是气恼万分,一时心儿揪痛,潜藏在体内的怪病复燃,往日的嗜杀性情莫名兴起,便到了村子,用收魂鼎取了二十余村民魂魄,以助练功止痛。而后心怀忿恨,欲回去杀了斩天,哪知斩天竟说喜爱自己,她瞧斩天说得坦诚,一时倒心生犹豫,不忍下手,迟迟脱到天明,仍狠不下来心杀了斩天。此后村民找上门来,斩天前脚出,花落红后脚跟,一直倚在门前,杏眼悠悠不离斩天身上,瞧得斩天为了自己,挺立远门,忍受他人打骂唾弃,直至豁出性命也是在所不顾,方知斩天是真心喜欢自己。
当下又喜又悲,赶了上来,击退大虎,正欲扶起斩天,哪知斩天虎目瞪来,精光迸射,一把推开花落红,厉声道:“臭丫头,滚远些,老子看见你就心烦。”双目赤红,说不出的骇人。花落红一怔,目定口呆,过得半晌,开口道:“小傻子,你怎么了,你怎么说出这些糊涂话来?”颇有些诧异。斩天脸色一板,大声道:“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乡亲,老子恨不得杀了你,你给老子滚远些。”花落红置若罔闻,仍是上前,揽住斩天,柔声道:“小傻子,这些人不过是脓包而已,有我在这,你不要怕,他们别想伤到你分毫。”斩天硬起心肠,右手一扬,恶狠狠给了花落红一耳光,叱道:“妖女,叫你滚远些,你没听见么?”
花落红原本圆滑的右颊,顿时浮肿,好似红彤彤的苹果,与俏丽的脸庞颇不对称。花落红一时懵了,眼角蕴潮,嗔道:“小傻子,你这是作何,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心里便欢喜的紧。”斩天喝道:“老子怎会喜欢你这歹毒的恶女人,没得给自己丢脸,你若知趣,便消失在老子面前。”花落红珠泪纵横,咬了咬嘴唇,哽咽道:“那你有没有喜欢我?”言语既含悲意,又有丝毫希冀。斩天冷笑一声,淡淡道:“你还要老子说几遍,老子从未喜欢过你这妖女。”花落红如被雷霆劈中,怔忡半晌,忽道:“那你为何要拼命的护着我,不让他们进屋来捉我。”斩天朗声道:“老子是男人,怎能随便任人带走屋里的人,那老子岂不是忒也没颜面?”
花落红心下一痛,忽地花容绽笑,看着五百余村民,娇声道:“那些村民是我杀的不错,可是我都是被斩天这臭男人骗了,方做出这些傻事来。你们若想杀我,便先杀了斩天这臭男人,再来杀我不迟。”说着身子轻飘,几个飞纵,已然跃上了青瓦房,身子侧躺,头枕在横梁上,翘着个二郎腿,一副漠然无视的样子,可她心里的悲恸之甚,无以复加,泪水仍是沿着眼角,悄悄流下,兀自滴淌。
其实斩天之所以说出这番话来,一则对花落红滥杀无辜的行径,忿恨不已;二则因自己一时任性,造成二十余村民惨死,心下悔恨;三则对花落红却是喜爱,生起了护美之心,欲激走花落红,;四则因死去二十余村民,揪痛不胜,再兼想起凤凰仙子离去,一时心灰意冷,生了轻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