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少年腰间插着柄铁斧,嘴里哼着歌调,心情畅快,迈着健步,一步一跳,东一纵,西一跃,蹦跳于崎岖的小路间。
那少年约摸有十七岁,穿着身破衣,眉间含煞,星目灼灼,六尺来高,身形伟岸,虽未有英俊的面貌,却天生有股盛气凌人,睥睨万物的英威。
少年嘴里兀自哼着歌,向山间行去。太阳冉冉升起,芒辉渐渐炙热,将林间的云雾射破。那少年来到一树林,只见那树林偌大,古木参天,异花蕴露,百鸟盘旋啾鸣,不时憩息在树顶,林间每棵树皆是巨大无比,须两人合抱方能围拢。
那少年自打十二岁起,便来此砍树,风雨不断,日久天长,将整片山林的大树已砍了十之七八,所余无几。
少年取出腰间大铁斧,正欲砍树,忽听“哒”的声响,似乎有什么物事掉在了头上。少年伸手一摸,却是一摊鸟屎。少年心下一怒,抬眼看去,只见一只山雀正在自己头顶上盘飞,啾鸣不已,得意洋洋。
少年更是大怒,自言道:“娘生我的气,不给我做早饭吃,如今连你这厮鸟,也来欺负我,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说着拾起一枚石子,只听“嗤”的声响,那石子已然掠出,斜飞而去,虽不怎么快,却不偏不倚打中了那只山雀,接着又拾了几粒石子,打落了几只山雀。
少年笑道:“正好老子还没吃早饭,便拿你们开刀,饱尝一顿。”三下五除,将几只山雀皮剥了,又去溪水畔洗净,生了烤熟山雀,自顾吃了。
少年添饱了肚子,伸了伸懒腰,抡起大铁斧,寻了棵最粗的树,砍了起来。少年天生神力,尤其是臂力过人,再兼自小锻炼,虽只有十五岁,却不弱于一般大汉。只见少年喝一声,砍一斧,猛劲砍去,震得大树摇荡,群鸟受惊,旋转盘绕,咿呀啾啾,在林间峦飞。
少年砍了近一个时辰,将那棵大树砍得摇摇欲坠,不禁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躺在一树桩上,以臂做枕,翘着二郎腿,哼歌歇息。
少年休息一阵,一心想早些了事,奋起余威,大喝一声,抡起大铁斧,又再砍了起来。
只听“喀嚓”声响不绝,缭绕树林,皆是斧斫大树的响声。
过得半个时辰,一声轰然巨响,终于将大树砍倒。少年手脚麻利,大喝连连,将大树劈开,斫成小段柴木,又取草藤将断柴木捆了,堆在一起。
少年轻吁了口气,将大铁斧插在腰间,向四周看了看,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瞧了半晌,方从怀里取出一酒壶,弹开壶盖,嗅着熏人酒香,酒虫大动,仰颈喝了几口,叹道:“嗨,不能多喝,否侧让娘闻到我身上的酒气,我没饭吃还是小事,惹得娘生气,那却是大大的不该。”塞上壶盖,将酒壶小心翼翼放进怀里,意犹未尽,伸舌舔了舔嘴唇,负起三捆木柴,下山去了。
少年一便哼着歌调,一便跳跃如飞,小路虽是狭窄崎岖,他走着轻松自如。他在路间溪涧喝了几口溪水,精神奕奕,未过多久,便出了山路。
却见远方有两三人缓缓行了过来,一大汉走到近前,笑道:“斩天,今日的柴砍好了么?”斩天笑道:“李大叔,我帮你们‘千家酒楼’劈材,何时少劈过?”大汉笑道:“这倒没错,你这么能干,你娘可当你是个宝啊!”斩天道:“你只要不少了我劈柴的工钱就好了,不要像以前老是拖拖拉拉的,让人烦得紧,弄得我家都没米下锅了。”
大汉笑道:“哪是我们不给你钱啊,还不是你自己来喝酒,抵了你劈的材钱。”斩天脸上一红,道:“我懒得和你多说,今天劈的柴都已帮你们捆好了,你们还是快些去搬吧,省得等会被他人偷走了,我可不负责。”大汉笑道:“晓得晓得,你等下叫你娘去酒楼取工钱便是。”说着与其余两人向山路去了,自是去搬柴了。
斩天负着三捆木柴,正欲回家,脚步刚抬,却见两个孩童奔了过来。一满脸红肿的孩童当先来到,大叫道:“斩大哥,你别走。”斩天摇头道:“大牛,打架的事我可不干,否侧我娘要生气的。”大牛道:“那小子厉害得紧,我们十几个都不是他的对手,非要你出手不可。”另一名孩童一跛一拐的也赶了上来,喘气道:“斩大哥,那臭小子傲气的紧,你一定要帮我们教训他。”
斩天皱眉想了会,摇头道:“大虎,我不能去的,我昨天惹我娘生气了,今天若和你们去打架,一定又会惹娘生气。”大虎道:“咱们以前都是一起去打别人,也一起挨别人的打,都是一起享福受难,如今你怎么看见我们被人走了,而袖手不顾呢?”大牛附声道:“对,有难就要一起受。”
斩天心下一动,正欲答应,可转念一想:“我昨天多喝了几口酒,娘打了我一顿还是小事,可我见着娘生气,心里便忒不舒坦,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去的。”念及此处,转身便走。
大牛心下一急,骂道:“斩天,你这个胆小鬼,没用的胆小鬼。”大虎大声道:“斩天,平时我们拿你当兄弟,你却不管我们,你这般不讲义气,不配做我们的兄弟。”
斩天素来最重义气,以往和自己玩的同伴一旦被人揍了,必定要为其出气,如今被大虎一说,满脸涨得通红,脖子梗粗,转身道:“谁说我不讲义气,打你们的那臭小子在哪?”大虎喜道:“就在以前我们和别人打架的那山丘上。”
大牛喜出望外,拍手道:“斩天大哥定能将那臭小子打个半死,为咱们十几个弟兄出气。”斩天桀然道:“那是自然。”说着拽了拽腰间的大铁斧,与大虎二人向前路去了。
金辉万丈,白云飞舞,清风徐徐,树影摇曳。
三人虽觉闷热,被凉风吹拂,却又觉飒爽,走了一程,忽听见前方传来打闹之声,似有十几人在殴斗。三人心下一惊,足下加劲,绕过一弯道,只见前方不远处,有十四五名孩童将一少年团团围住,齐齐抡拳劈掌,死扑烂打,尽皆向那少年招呼去。
那少年虽受十余人围攻,却丝毫不落下风,只见他镇定自若,左一拳,右一掌,不时抬腿踢蹴,将十余名孩童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
那十余名孩童也甚是勇猛,虽然屡战屡败,可毫不气馁,死命扑去。只见五名孩童大吼一声,虎臂一振,纷纷纵了上去。四名孩童各自抱住少年的双腿,一名孩童绕到少年背后,将少年的腰部紧紧缚住。
两名孩童见有机可趁,齐齐喝了一声,箭步一窜,扑了上去,四拳骤出,宛然毒蟒吐信,捣向少年的肚腹。
少年从容不迫,哈哈一笑,虽被五人抱住,可两臂却是灵活自如,只见他双臂一抖,凛凛有威,呼呼声响,双掌陡起,有如游龙荡水,也不见得他使的招式如何精妙,却轻而易举便将四拳一一拨了开。且余劲未消,两孩童只觉气浪炙热,刺着面孔火辣辣生痛,心下一惊,心神晃荡,被气浪一推,跌出了两丈之地,脸色灰败,狼狈万分。
抱住少年的五个孩童互望一眼,虽知少年厉害无比,却也没料到少年竟有这般大的气力,惊骇无比,不由得手臂稍松。少年趁此良机,长啸一声,牛劲大发,双足一顿,一股巨大力道涌出。五个少年只觉内腑翻滚,胸闷欲呕,四肢酥软,疼呼一声,跌坠出两丈之地,浑身无力,爬不起来。
少年傲立当地,冷冷睥睨着全场,威风煞煞。
余下七八名孩童们面面相觑,骇然无比,为少年的神力所慑,稍微怔忡,可此等念头只是一闪即逝,想至伙伴为少年打得半死,怒不可遏,骤吼咆哮,抹着袖子,掌拳齐出,正欲扑攻向少年。
忽听一声音传来:“大家住手,以众凌寡,不算好汉。”七八名孩童一怔,回头看去,只见斩天大步走来,后面跟着大虎与大牛。
七八名孩童一喜,齐声道:“斩大哥,这臭小子猖狂的很,你快教训教训他,替大伙出口恶气。”斩风摆手道:“你们先把伤了的兄弟扶起来。”七八名孩童齐齐应了声,扶起受伤的孩童,虎目圆瞪,尽皆怒视着少年。
原来众孩童打不过那少年,便让大虎与大牛二人去寻斩天前来助拳。哪知那少年眼见没有敌手,心下无趣,便欲走人,可十余名孩童被少年打得颜面尽无,焉能让少年轻易走脱,蹑足追来,缠住少年,一心只待斩天早些到来。
斩天走上两步,目视着那少年,只见那少年轩眉如铁,英姿勃勃,身躯魁梧,说不出的威武。
斩天先前见少年以一人之力,独抗十余人,蓦生好感,此时又见少年长得不凡,更增好感,不禁赞道:“你能挡住我十余名兄弟的围攻,忒也厉害。我叫斩天,你叫什么?”少年笑道:“我叫破地。”斩天大笑道:“你是破地,我是斩天,咱们倒是缘分不浅。”少年不知为何,也对斩天颇有好感,笑道:“你说的不错,咱们缘分却是不浅。”
大虎在旁听他们二人口气和顺,哪像敌对,急道:“斩大哥,这臭小子仗着会几招三角猫的功夫,便目中无人,你快将他打趴下,让他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大牛附声道:“不错,斩大哥,你快将那臭小子打个落花流水,让他见识一下你的厉害,替兄弟们报仇。”其他孩童闻声起哄,囔声称是。
斩天横眉一挑,扫视众孩童一眼,正色道:“我自有分寸,你们放心便是。”众孩童被斩天眼光所慑,齐齐点了点头,闭口不语。
破地盯视斩天良久,方开口道:“你是这些孩童的大哥么?”斩天道:“不错。”破地奇道:“可他们中有些人都比你大,你如何能做他们的大哥。”斩天笑道:“我们从小玩到大,他们觉得我讲义气,便推我做大哥。”破地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我打伤了你的兄弟,你要不要找我报仇。”
斩天肃声道:“他们打不过你,是他们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可你打了他们,那我便不能坐视不管。”破地笑道:“这般说来,你是要找和我打一场了。”斩天正色道:“那是自然,在所难免。”
破地笑道:“如此甚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小小年纪,便能做别人大哥。”其实他自己也不过十四岁,说出此等老气横秋的话来,端的让人啼笑皆非。
斩天不禁莞尔,笑道:“你我如何个比法,你不妨划出个道来。”破地道:“你我也不必讲究那么多,用最简单的法子,咱们便和小孩打架一样,蛮打便是。”斩天拍手笑道:“咱们用这个法子那是再好不过了。”破地笑道:“咱们都是小孩,小孩打架自是蛮打比较实在。”
斩天笑道:“你这句话倒是说对了,小孩打架还是蛮打比较有趣。”顿了顿,接道:“既是蛮打,那就是比力气了,我力气大得紧,你可要要小心了。”破地哈哈一笑,道:“我的力气也不小,你自己当心才是。”斩天凝思了会,道:“咱们比三局,第一局比腕力,第二局比腿力,至于第三局该比什么,我还没想好。”破地笑道:“那咱们来个三局两胜,先将前两局比了再说。”
大虎蓦地想到什么,插嘴道:“斩大哥,你先要问问这臭小子倘若他输了,该当如何?”大牛大声道:“不错,势必要讨个公道,要叫那臭小子道歉,再让咱们打他一顿。”说着狠狠瞪了破地一眼。
斩天微微一笑,瞧着破地。正声道:“倘若我输了,便拍屁股走人,从此再也不在你面前出现。”破地点头道:“如若是我输了,便让你的兄弟打一顿便是,再请你们吃一顿饭,权当赔礼。”大虎拍手道:“那你可输定了,我大哥伸伸手指,便能将你打趴下。”其余孩童囔声称是,喝声助威。
斩天瞥了前方不远处的一块大石,走了过去。破地与一众孩童跟了上来。斩天道:“咱们便在这石头上扳手劲,比比腕力。”破地点了点头,笑道:“你先把背上的木柴放下再说。”斩天脸上一红,卸下木材,搁在一旁。
二人躬身蹲下,齐齐伸出手来,紧紧握住,肘贴着大石块。两人相识一笑,齐声道:“开始。”齐齐大喝一声,劲贯周身,各自施出全力,竭力抢攻。十余名孩童在旁围观,喝声雷动,皆是为斩天助威之语。
斩天一碰触到破地的左掌,只觉一股强悍的力道涌来,钻进自己的右臂,整个右臂顿时一麻。斩天无丝毫修为,自是不知那股力道是真气,既惊且奇,豪气勃生,暴吼一声,振臂发力,使劲抵住破地传来的浩浩真气。
破地早已料得斩天不是易与之辈,可也没将斩天看在眼里,只因他自小修习法术武功,体内真气能随意催动,即便斩天再是不俗,也奈不住自己的真气折腾。哪知斩天竟是天生神力,虽仅仅只有十七岁,力气却不弱于一头猛虎,硬生生扳回了劣势。破地吃惊之余,殊不怠慢,凝神于心,真气游走,源源不断,透入斩天右臂。
围观孩童眼见斩天久久不能得胜,两人的手臂忽而左落,忽而右落,直如随波跌宕沉浮的扁舟,摇荡晃动。
十余名孩童大是心急,不禁骂道:“臭小子,你万万不是咱们大哥的对手,快些认输才是。”“咱们大哥力大如牛,你快滚开些。”“臭小子,不识好歹,等下不要呼爹喊娘,哭个不停。”
斩天回头怒道:“你们站着看便是,屁话少说。”言辞朗朗,铿锵掷地。众孩童素来以斩天马首是瞻,对他又是佩服又是害怕,齐齐闭上了口。
可斩天因开口说话,心神稍分,便落了下风,右臂被破地压了下去。斩天素来傲慢,再兼他天生神力,且砍了五年大树,臂力早已练得有如铜铁,咆哮一声,挣得面红耳赤,霎时扳回了劣势。
破地心下惊诧,也激发了傲性,真气澎湃,好似滔滔江水,涌进斩天右臂。斩天咬牙瞪目,右臂坚不可摧,直挺挺立在,仍是与破地平分秋色。
十余名孩童看得心驰神迷,也不禁对破地生了些许敬意,个个目定口呆,鸦雀无声。
忽听见“轰轰”巨响,那块大石块蓦地成了两半,从中裂开,被振飞一丈之远。
原来破地真气激荡,大石块虽是坚硬之极,却也奈不住真气的碰撞,终裂了开。
两人手肘无地可倚,顿时落了个空,无奈之下,唯有撤手。
破地皱眉道:“这局该怎生算?”斩天笑道:“你若不介意,这第一局便算打个平手。”破地笑道:“也行,反正你的腕力大的紧,我差点都败给了你,如此甚好。”斩天心知破地此话不过是谦虚之言,自己若再与他相较腕力,胜算委实难料,当即笑道:“那咱们比比腿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