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临华殿中一片忙碌,一二十名宦人和宫女不停地进进出出,撤走临华殿原先的铺陈,从少府库中搬来皇太后王政君精心挑选的器皿物件。
“哪儿!看到没有,就是哪里!哀家不是选好了几面纱帐吗?就在那里挂起来”,王政君一阵急火上心,语气不自觉地重了些。她真是不明白,这些个宦人和奴婢们的脑袋为何这么笨,左右领会不到她的意思。明明先前说好了怎样摆怎样摆,到头来还是乱成一锅粥!
“真是一群废物!”,王政君在心里骂道。
“姐姐,您为何满面怒容呀?弟弟有要事跟您商量!”。未央卫尉王凤见姐姐犹自背向自己,不停地对着一帮下人指手画脚,只好走到王政君面前大声说道。
“阿弟!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没看姐姐正忙着?这临华殿久不住人,你看看,都成啥样了,能做皇太后的寝宫吗?”。王政君看上去颇为不悦,扭头向旁边的王凤抱怨道。
“那是那是。不过眼下弟弟有件要紧的事跟您说,您先让他们回避一下吧”,王凤用眼睛瞟了瞟那些忙碌着的宦人和宫女,神色庄重地对王政君说道。
王政君满脸不以为然的样子,看了王凤一眼,然后挥挥手对那些下人们说道:“好啦,你们先出去一下”。
宫女和宦人们躬身告退。里里外外吆喝了一早上,此时一下子停下来,王政君顿时觉得腰酸腿疼,连忙捡了一面绣团坐下来。
“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说吧”。王政君捶了捶自己的后腰,然后问王凤道。
王凤倒也识趣,走到王政君背后替她推拿起来,一边揉捏一边开口说道:“阿姐,今儿早朝,御史大夫张谭上报了大司农病危之事。臣弟听他的口气,想必那陈老头子撑不了多久了。如此一来,大司农这个九卿之位不就空出来了?”。
王政君抬头向身后的王凤瞄了一眼,笑了笑问道:“怎么,卫尉的位子坐腻了?想动一动?”。
“阿姐!”,王凤有些急了,走到王政君面前跪坐下来说道:“臣弟有自知之明,不是掌财的那块料。阿姐应该多替我们王家想想!骜儿登基,再加上大婚那次,连番的人事调动,我们王家没有沾上半点光啊!你看看长信宫老太太那边,郡国、军中,许多人皆有升迁,甚至弄出个王章任长乐卫尉,分去臣弟一半权势!”。
“这个王章!去年他把哀家的侄儿王亥整下了狱,这个仇,哀家还记着呢!”,王政君咬牙切齿地说道,“如今,咱们家的骜儿当了皇帝,你就看着吧,哀家迟早让他们好看!”。
“姐姐勿怒,如今长信宫的老太太一族势大,前将军王商还和廷尉张霸结成了亲家。反观我们这边,哪里有什么人能和他们抗衡?”。
皇太后王政君想了想觉得也是,压下心中的火气问道:“那依弟弟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得向皇帝要官!五弟王根出任丞相长史好些年了。依现在的形势看,连匡衡这个丞相在朝中都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何况五弟这个丞相长史?位卑则人微、人微则言轻,阿姐不妨跟皇帝说说,一旦大司农出缺,立即让五弟顶上”。
王政君点点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说道:“姐姐这阵子光想着临华殿的装点,没功夫琢磨朝堂之事。好啊……阿弟如今精进了不少,也懂得这些谋划算计,以后我们王家的事呀,你就多操点心吧”。
王凤还是头一次听姐姐称赞自己,心中难免有些得意。呵呵地干笑两声后,又反复交代王政君几句,让她千万别忘了跟皇帝提王根的事。王政君满口应承下来,等王凤一走,便遣了个侍女到昭阳殿去请萧问天。
萧问天才从长安城中的大司农府第回来,许香茹端过来的滚茶还没饮上一口,皇太后的侍女后脚就跟了进来。问完侍女的来意,萧问天心想正好有事跟母后说,于是命赵一摆驾临华殿。刚走到门口,许香茹急急忙忙拿了件棉袍跟上来,替萧问天穿戴妥当后,这才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门。
脑袋中想着事情,时间自然过得快。萧问天感觉没在肩舆中坐多久,便见赵一打开棉帘向他禀奏说临华殿到了。
“唔,到了?”,萧问天有些讶异,接着起脚跨下肩舆,朝临华殿中走去。
值门的宦人眼尖,见天子仪仗停在临华殿门口,赶紧高声通传道:“陛下到……”。
“骜儿来啦,来,到娘跟前坐吧”。萧问天刚进殿门,王政君便笑意融融地招呼道。
萧问天走到王政君跟前,一掀袍角盘腿坐了下来,接着问王政君道:“母后安好哇?召儿子来有事么?”。
尽管殿外寒风凛冽,屋内因为点着火炉,倒也温度适宜、暖意洋洋。王政君伸手替萧问天脱去厚重的外袍,转身交给侍女,然后笑着对萧问天说道:“骜儿,娘听说那大司农病了,而且还很严重?”。
“是啊,母后怎么知道此事?”。
王政君见儿子有些不耐烦的意思,顿了顿说道:“骜儿还年轻,刚刚继承皇帝之位,那些朝中的大臣们个个老奸巨滑、极难对付,娘不替你照看着点行吗?长信宫的老太太权势太大,你得多提防些!”。
“母后,您怎么想起跟儿子说这些?有话直接说吧!”。
“你这孩子,跟娘说话怎么这么冲啊!娘跟你说,你得把自己的人提携提携,莫让王老太太只手遮天呀!”,王政君耐心地劝道。
萧问天听母后说到这里,心里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就是想让自己把那几个舅舅官儿升升吗?这些个好舅舅,自己不找他们算帐已经不错了!
“母后,您不要管这些事好吗?!”,萧问天板起脸,用重重的语气对王政君说道,“舅舅是自己人?儿子看未必!母后,您知道前一阵子大司马许嘉被弹劾的事情吗?一时来势汹汹,把儿子逼到墙角里动弹不得。朕的这些舅舅呢!有谁挺身而出了?大舅还是五舅?难道不知道扳倒大司马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您的儿子吗!”。
王政君哪里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听罢也觉得自己的兄弟做的有些不对,于是低声低气地劝萧问天道:“骜儿,你别这么大的火气么!或许是你舅舅一时糊涂,没把事情想清楚呢”。
“没想清楚?”,萧问天一声冷笑道,“他们就是想的太清楚了。借机除掉许嘉,朝中的势力就少了一派,舅舅们才好扑上去分食一杯羹!以为自己很聪明,实则愚蠢至极!昏聩!糊涂!”。
两人谈到这里,王政君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横竖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自己的兄弟到了儿子口中,怎被说的如此不堪?这一切都是真的么?她不知道该相信才谁好。
沉默良久,王政君见儿子起身要走,急急地问道:“骜儿这是要走么?你舅舅的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萧问天听到母后落寞失神的声音,有些于心不忍,蹲下身子搭着王政君的肩膀柔声道:“娘,人心难测,您就别管朝堂上的事情了,只管在临华殿安享荣华。等儿子把这里里外外收拾利落喽,定让您入主长信宫安享晚年。相信我,儿子会好好孝顺您的!对了,北方各郡遭了雪灾,受灾的百姓不下十余万,儿子已经下诏要节省宫中的用度,母后不妨做个表率”。
萧问天说完便转身离去,只剩下皇太后王政君一个人孤零零地冷坐着。看着儿子决然离去的背影,她失神地喃喃自语道:“骜儿他长大啦……长大啦……翅膀硬了,我这个当娘的也做不了他的主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