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起,寒意一日比一日深了。史丹命婢女取来一件宽袍罩在外面,再将腰间的布质束带紧好,大步走出书房。
不到一刻功夫,车驾出了里弄,往南拐上横门大街,未央北阙已经遥遥在望。史丹正透过纱窗望着辎车外的风景,忽有三五片小小泛黄的槐树叶被风耸动而下,在纱窗前飘舞一阵后落至树根。目光跟着槐树叶寻至地面,史丹霎时眼神一收,接着面有得色地以掌附额,自言自语道:“落叶归根!这无情之物,尚且知天时明地利,奈何人竟不如!”。
景退车前,穿北阙而过后又进得司马门,约半个时辰后史丹的车驾来到太子府前。
萧问天的腿伤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还不能太过受力,行走已无大碍。所以刻意减少了呆在塌上的时间,不时在府中各处走动,一则能活动活动筋骨,再者也好多接触接触府中上下人等,重新了解掌握人情世故。
珠儿在府中各处寻找萧问天,七弯八绕的都没见其踪影。焦急彷徨间挑眉再看,西角一道木栏后面,有一白袍青年一屁股坐在马槽之上,举着一只胳膊上下抚弄马身,正和府中的两个马仆谈笑风生。不正是太子么!珠儿迭声埋怨:“真是让人好找,殿下如今是怎么了!也不嫌那马槽腌臜!”。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萧问天跟前,珠儿蹲身见礼,对萧问天说道:“殿下,驸马都尉史丹前来拜见您,太子妃请您速回书房”。萧问天闻言起身,收住脸上的笑容,拍拍屁股后跟着珠儿望书房而去。
门前人影一晃,一个神采飞扬的青年抬脚进入室内。史丹知道是太子来了,拱手躬身道:“臣史丹见过殿下”。
萧问天抬手虚托,笑道:“快免礼,驸马都尉可是稀客呀,来府中看望孤,孤心里高兴万分呀!”。
“殿下言重了,丹平素有心前来拜见,无奈政事芜杂,陛下又常有召见,故总不得脱身”。
萧问天指了指一侧的秀团,示意史丹坐下,自己则走到书房正中居里的上位跪坐下来,命立在旁边的珠儿道:“去,给驸马都尉沏盏茶过来”。
待珠儿碎步离去,萧问天问史丹道:“父皇最近可好?腿伤未尽痊愈,一直没能前去拜见”。
“陛下一切安好,只是日夜操劳国事,形容有所清减”。
萧问天皱起眉头,用担忧的口气说道:“上次父皇来府的时候,孤瞧着也是,神色有些疲惫憔悴!驸马都尉是近臣,日后还要多多劝导父皇,身体康泰才能更好地治国理民呀!”。
史丹正愁着如何开头说出心中之事,听完萧问天的一番话,灵机一动说道:“殿下所言甚是。依臣看来,陛下如今也是不堪日夜操劳,盼着殿下您能尽快分忧呢!”。
“哦……?”,萧问天有些讶异,问道:“此话何意?”。
史丹于是娓娓道来,将那晚和元帝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萧问天,并把元帝提起武皇帝的那段突出加以强调。言毕,两人一时沉默无言,各自反复左右的揣摩起来。
“孤有一问”,萧问天一时无法确切把握史丹为什么前来跟自己说这些,又开口问史丹道,“在驸马都尉看来,先祖孝武皇帝都有哪些功绩为世人所敬仰?”。其实这是在明知故问,汉武帝刘彻的那些事情,他这个两千多年后的人能不知道?萧问天考虑到史丹常侍奉元帝左右,深得帝心,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必定为元帝所推崇喜好。
“这个……这个……”,史丹显得有些顾忌,忐忑不安地说道:“殿下让臣为难了!丹为臣子,怎能妄评天子之功绩?”。
萧问天醒悟过来,天子毕生之功过,在眼下这个时代,即便是史官,也只能秉笔而不能言论,自己忽略了这一层。于是改口再问:“哦,孤不是让你评价武皇帝的是非功过。你……你就给孤说说,昔日孝武皇帝毕生都有哪些英武之举?”。
史丹释然,开口说道:“昔孝武皇帝,即位之初尽心侍奉于长乐窦太后,继而罢黜百家而独尊儒术,不拘一格,擢拔人才;内除豪强权臣,归政于天子一身;外扫匈奴,开疆拓土;再后来……”。
萧问天把史丹的话细细过了一遍,比照眼前大汉的朝野形势,史丹所述孝武皇帝之故事,除去“孝”和“儒”两个字,剩下的重点怕就是“归政于天子一身”这句。史书评价汉元帝遇事优柔寡断,难道自己的“父皇”曾向史丹流露过“不能归政于天子一身”的无奈?史丹今日专为透露元帝之言而来,不管此行是父皇的授意,还是他自己想表明某种立场,其言外之意能不能理解为父皇对自己有所期待,而这份期待正是父皇殚精竭虑、穷极自身能力也难以达成之事?
国人做件事情真是让人深感头痛!一切凭你自己去分析猜想。什么?你说你猜不透?那只能说你悟性太差,无以成大事,老老实实种上两亩田地,做个凡夫俗子终老一生吧。走神了,萧问天眉头一挑,收回心神对史丹道:“驸马都尉一席话,让孤受益良多。孤……孤知道你是国之忠臣,唔……日后还望多加教诲于孤,孤定不负你!”。
“殿下,臣惶恐!日后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辅殿下再创我大汉之繁荣盛世!”,史丹转身向萧问天拜倒说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