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驰没有理会兀术,伸手整理了一下被振倒的毛笔架。然后低头看着台面上铺就的宣纸说:“河间府已经被我军围困,支撑南朝两河防御的三个战略要点太原、真定、河间已经在我大金的掌控之中,在一马平川的广大平原地带,南朝已经没有可守的险要,单单几座孤城,几座孤城形成的防御线,并不能阻挡我大金铁骑的滚滚洪流,摧毁南朝的统治,只是时间问题。”
“邯郸、相州防御线,浚县、滑州防御线,加上所谓的黄河天险,构成了南朝楔形防御体系。但这个体系。。。四哥,你发现没有,这个防御体系有没有什么缺陷呢?”
“是啊,黄河一线,确实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黄河浊浪滔天,深不可测,河水冰冷刺骨,仅有的几个渡口如果被宋军控制的话。。。”兀术凑过去,仔细看着宣纸上标注的那条粗粗的黄河水道,自言自语着。
“南朝太迷信黄河天险的防御作用了。也太小看了我大金将士!他们以为,此次对宋进攻,我军必然延续先前的进攻路线,因此,他们把重兵放置在了邯、相、浚、滑一线,企图背靠黄河,与我决一死战。”
“嗯,你这样一说,我似乎明白了。。。”兀术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脑门,“想让我们钻设计好的陷阱?”
“对啊,四哥!你说的完全正确!”赫连驰高兴了,他终于把事情对完颜兀术交代清楚了,“两军交战,最重要的是什么呢?”他接着问了一个问题。
“是什么?”兀术被赫连驰跳跃的思维牵引着。
“想当初,太祖爷以区区两万女真兵抵御辽国天阼帝七十万大军的进攻,在护步答冈之役,采取中心突破的战术,一举击溃了辽国大军,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取胜的诀窍是什么,四哥不晓得吗?”赫连驰笑呵呵望着完颜兀术。
“那是先帝指挥若定、战术安排得当的结果,取胜的诀窍不就是这些吗?”兀术的眼前浮现了当时惨烈的战争场景。
护步答冈战役,发生在宋徽宗政和五年(辽天庆五年,金太祖收国元年,公元1115年)。辽天阼帝听到黄龙府被金军攻占并将来攻长春州时,慌忙下诏亲征。他以肖奉先为御营都统,耶律章奴为副都统,率骑步兵二十余万,号称七十万东下。在长春州集中后,以耶律章奴率精兵二万为先锋;以围场使阿不为中军都统,率步骑兵十万分五路经驼门东下;另遣都检点肖胡笃为都统,率步骑兵二万为别军东出宁江州。发数月军粮,期必灭女真。
此时,辽、金之间仍在继续进行毫无结果的谈判,使者屡有往还,实际上是在窥探对方国内的情况。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得知辽军东下,亲自率军二万御之,嫠面痛哭,励众死战。
十二月,当辽大军进至驼门,别军步骑兵进至斡伦泺时,太祖完颜阿骨打在爻刺(在驼门以东)与诸将会议,决定遣迪古乃、银术可率一军镇守达鲁古,以御辽之别军,他自己亲率主力在爻刺深沟高垒,窥伺战机。
辽军在东进过程中,辽御营副都统耶律章奴潜回上京,发动政变。辽军刚到前线(驼门),天阼帝闻讯,立即下令退兵。太祖得报,旋即令诸军追敌,轻装急进,击败辽的先锋军,辽御营退行三十里,金军已将追及,天阼帝以军心皆愿一战,遂再传令进军。各军不明真相,军中汹汹,虽遣使督进,仍迟疑不行。金军追及辽御营中军于护步答冈,逼使辽天阼帝耶律延熹不得不整军迎战。太祖认为“彼众我寡,兵不可分。视其中军最坚,辽主必在焉。败其中军,可以得志。”遂命右翼先向辽军进攻;又命左翼合而围攻之。经过激烈战斗。辽军溃乱,金中军在辽军阵中纵横驱驰,辽军大败。死者相属百余里,获舆辇、帝幄、兵械、军资、宝物、马牛不可胜计。战败的天阼帝率领残兵退回到长春州。
辽别军都统肖胡笃听到中军御营战败,亦从斡伦泺退走。
护步答冈战役,是完颜兀术初次披甲。当时,他只有十三岁,在其叔父完颜斜也麾下听令。完颜斜也率左翼军突击天阼帝中军,完颜兀术一马当先、奋勇杀敌,直到箭射完了还继续奋战,夺取辽兵的各种武器,独自杀死八人,活捉五人。初次参战,完颜兀术就显示出超人的勇猛,令女真将士刮目相看。
赫连驰今天唯独提及这次战役,也有其良苦用心。兀术初次临敌便大获成功,每每提及此事,表面平静,但内心依然十分的受用,信心大增。另外,护步答冈之战,也是辽金军事力量此消彼涨的分水岭,具有战略决定性的重大意义。此时用这个历史战例来说明当下的形势,很有说服力。
“是的,太租爷的指挥正确,确实是战役胜利的关键所在,但深层次的原因并不在此。”赫连驰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兀术从沉思中回味。
“那就是太祖爷必胜的信念!”赫连驰抬起手臂,挥舞了几下拳头,“太祖爷必胜的信念,才是取胜的根本啊!”
完颜兀术的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场景:完颜阿骨打站在高高的土台之上,伸手拔出腰刀,锋利的刀尖划向饱经风霜的脸颊,鲜血顺着刀锋滴答滴答淌下。。。血的誓言,激励起女真将士的斗志。。。站在土台下面的兀术也是满眼泪水,发誓与辽国决一死战。。。
“嗯,是的,先帝的决心。。。”兀术点了点头。
“太祖爷的决心!!!”赫连驰也点了点头。
“那么,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抱着必胜的信念,就可以轻易冲破南朝如铁桶般的两条封锁线吗?”
“四哥不是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吗?怎么依然这样理解呢?”赫连驰站起身,不再理会兀术,而是径直走到身后的书架旁,仔细欣赏林林总总的官衙老爷的藏书。
兀术楞楞地看着他,心想,龙媒是让我自己说出来,我就是不说,就是不说那个。。。
赫连驰突然会心一笑,伸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官刻图书,细心翻看了几页,然后回头看了看兀术,朗声念道:
“夫兵形像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
兵之形,避实而击虚。
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念罢,赫连驰转身冲着完颜兀术笑道:“四哥,你也来背诵一段如何?”
兀术呵呵笑着说:“好!龙媒不提此书,某家都快忘记了: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如何?我背诵的如何?可有一字疏漏?”
“没有,四哥背诵的很流畅!!!四哥,这篇孙子《虚实篇》还是你8岁的时候家父教授于我们的吧?是不是呢?时间过的好快啊!临来这里的时候,小弟去家父那里辞行,家父已经不能下炕走动了,他老迈了许多。。。”赫连驰眼睛有些湿润。
“哦,我也是四年多没有见过恩师了,竟然老迈了许多。。。”兀术见赫连驰这样说,心里也不是滋味,鼻子一酸,眼泪也差点流了下来。
“家父只说了一句话,教我等不要滥杀无辜。。。”
“是!学生谨遵师命,不去滥杀无辜!”兀术默默点了点头,把赫连悲弘的话记在了心头。他知道,自己舍命拼杀在疆场,是否能够活着再见到老师,都难以预料,如果牢记老师的教诲,或许能够给身处遥远北方的老人家一丝安慰。
“古津渡的浮桥已经重新搭建了起来,这里河面最窄而河水流速最急,当初二太子和郭药师冒险从这里抢渡黄河,现在思想起来,有些后怕。南朝恐怕是汲取了上次的教训,在古津渡两岸设下八万重兵,并且还重新修复了浮桥,大概是想陷我军于绝境的用意吧。”赫连驰继续说道,“可惜,我们再不会从这里渡河了。”
“嗯,避实就虚,宋军的几道防御线,就让放在那里当摆设吧!龙媒,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兀术见话已经至此,也就不妨说破了他吧,“你的意思,宋军虚的部分,就在于连绵几百里的黄河沿岸防线?”
“是的,宋军没有那么多的兵力沿黄河沿岸布防,他们在赌,赌我军依然会沿着上次进兵的路线来发动进攻,况且,黄河确实是一道天然的防御线,掐指算来,能够渡过黄河的,也就是那么几个点而已,只要在这几个点上设兵封堵,我军就不可能轻易越过黄河。”赫连弛提笔在纸垧圈了几个点,“这里,古津渡是一个点;这里,大名府对岸的李固渡是一个;恩州对岸的古榆渡是一个。”
“放弃古津渡渡口,剩下李固渡和古榆渡。我军必定要在这两个点进行突袭。”
“大名府至恩州一线,属于南朝北道总管赵野的防御区。赵野是个文人出身,对行军打仗根本不懂,但他手下的谋士一定会建议他在李固渡和古榆渡设防,况且南朝枢密院也一定会命令赵野在此两点设防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