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2):艺高服众小人忌,以德报怨君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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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之涣诗云: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孙位甫上三楼,便觉视野开阔,四下无遮,嘉陵江水滚滚奔腾,不见头尾。目之所极,水天一色,更无分际。孙位心中感慨道:“所谓天渊之别,当是局限其中,目视短浅所致。若能置身远处,放长眼光,天渊何曾有别?”

    进得门来,两位官吏模样的中年人快步迎上,满面堆笑,齐向孙位拱手作礼,一人说道:“恭喜,恭喜先生连过两关。我二人奉命在此设关近一月,先生是第一位上到这三楼的,必是丹青圣手,笔墨高士。在下杨一忠,是刺史大人府上的总管,这位刘漱刘大人,是刺史府上的丹青舍人,乃当今翰林供奉常重胤常大人的门生。”

    孙位心想:“看来这位刺史杨大人果真好画,居然设了‘丹青舍人’一职,想必是专门为这位刘漱所设。我在京城时见过常重胤,此人善画人物,工笔精妙,这位刘漱既然是他的学生,想来也是工于人物了。”当下施礼道:“多谢杨总管和刘大人,在下孙遇,粗通墨彩,前面侥幸过得两关,尚有余悸,岂敢自居高明。常翰林妙工写貌,刘大人列其门墙,必定是高徒出于名师了。”

    刘漱淡淡一笑,说句“不敢。不知孙先生师出何方高人?”

    孙位笑道:“在下鄙陋,不敢辱没恩师清名。况且他老人家既非权宦,亦非名士,不提也罢。”

    刘漱哼了一声,不再搭话。

    杨一忠伸手侧身道:“孙先生请就座。”随即啪啪击掌两次,四面的门窗一时全被关上,只留下北面窗子。孙位才发现原来屋外四面四角有八名军汉,刚才一直站在屋外的环廊之上,刚才因门窗大开,各人身处门窗之后,是以自己只见到站在正门旁边的人。

    孙位被引至书案后坐下,杨一忠笑着说道:“此关并不似前两关一般刁难先生,只让孙先生临摹一幅画而已。”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小心展开于案上。

    孙位心中正自寻思:“怎地只要临摹一幅画么?却将门窗紧闭,外有军士把守,搞得神神秘秘。”待见到案上的画卷不禁眼前一亮。

    画中所现正是阆苑美景,但见金城玉楼,华阙碧堂,玄台重重,翠池环绕。四面更有绵山叠翠,江水迴曲。此画骨法清奇,笔力遒劲,连绵相属,气脉不断,显是一气呵成之作。可惜此画只画了大半,并未完成,阆苑十二楼只画了七座,除此南楼之外,尚有四楼未画。奇怪的是画中七楼有六座楼是自西向东依次而画,第七座楼却是画在阆苑的东南角,画面中间一片空白。第七座楼的比例也全然不对,比其他六楼大出许多,用笔似乎异常匆忙潦草,然细看仍是出自一人之手。更为特别之处,画者还在这第七座楼的匾额上书有凤凰楼三字,竟以草书一笔写就,全不似牌匾写法。

    孙位细细端详此画,但觉画功可与当世名家相媲美,已臻一流之境。若要临摹此画,确实不易。功力不及此人者固然无法揣摩其运笔着墨,便是同为丹青名手,因笔法风格各异,笔势劲道、始终曲折、勾画行散均不相同,所以往往不能互相模仿。世有名家画作的赝品流传,也只能蒙骗不谙真道的浅外之人。除非临摹者画功尚高出原作者许多,方可仿画得惟妙惟肖,然若如此,仿者亦不屑于临摹仿画了。

    刘漱见孙位专注看画,半晌无语,冷笑道:“此画笔法出格,且多诡异之处,孙先生若觉为难亦不必勉强。”言下大有不屑之意。

    孙位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才,却想一试。”

    杨一忠说道:“孙先生请来这里观看。”伸手请孙位到北面窗前。

    凭窗望去,阆苑全景尽收眼底,原来这画正是在此处画成。

    孙位眺望片刻,转身回到案前,提笔欲画,杨一忠在旁为孙位研墨,孙位道了句“有劳了”,并不推辞。

    孙位屏气凝神,注视原画片刻,自己便画一阵,再看片刻,再画一阵,看画时间越来越短,自己画的时间越来越长,笔锋流畅,无半分凝滞迟疑。或轻或重,或顿或转,或皴或染,或行或散,运腕如行云流水,落笔似成竹在胸,不消一个时辰,已然将画完成。

    杨一忠和刘漱二人将两幅画反复比较细看,直似出自一人之手。再者,便是临摹自己的画,也很难画得一模一样,而孙位画得竟和原画几无二致,足见孙位的画功又远在原画者之上。

    刘漱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站在那里,杨一忠却道:“孙先生真神笔也!竟能在如此短时内摹成此画,若不是先生空下这凤凰楼不画,便再难分出哪一幅是原画了。只不知先生为何不画这凤凰楼呢?”

    孙位反问道:“请问杨总管,学画者为何要临摹他人画作?”

    杨一忠道:“那自然是因为别人画得好,想要学习人家的长处了。”

    孙位点头道:“总管所说极是,所谓见善思齐,闻恶自警。若是他人画得好处,自然可以临摹,若是欠佳之处,不画也罢。”

    杨一忠说道:“孙先生说得有道理,在下也觉原画中的凤凰楼画得大为怪异,似与其他部分格格不入,只因这画并未画完,故不知原画者究竟有何意想。”

    刘漱在旁冷冷说道:“此画乃仙人所作,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窥其真意。”语气颇酸。

    孙位也不与他计较,只是好奇地问道:“刘大人此话怎讲?怎知是仙人所作?”

    杨一忠接道:“十五年前,当时的阆州刺史张大人夜宿滕王旧时寝宫中天楼,次日一早在床头的案上发现此画,遍询侍卫、婢仆,均不知此画从何而来。后来有一道士名楚飞白,素与张大人往来,见此画后称为仙人所作,并说仙人遗下此画,意在看中凤凰楼有仙家风范,故而建议张大人应将凤凰楼献给仙人使用。这凤凰楼是歌舞弦乐之所,平时本就少用,张大人又喜好道术,对楚飞白所言深信不疑,便将此画供于凤凰楼上,从此紧锁楼门,不令任何人踏进一步。”

    孙位又问道:“此画既供在凤凰楼,怎又流传出来?”

    杨一忠说道:“后来杨大人继任阆州刺史,闻听此事颇觉好奇,去年令人打开凤凰楼,取出此画。杨大人好画众所周知,大人一见此画,爱不释手,便命人重新锁上凤凰楼,却将此画留在身边,日日玩味,每每感叹此画未全,不免可惜。直至上月,杨大人命在下等张榜设关,欲求绝世高人续成此画,以慰杨大人殷殷之情。”

    孙位听罢,笑道:“此画来历倒有几分奇特,不过却也未必是仙人所遗。”

    刘漱哼道:“学得几手照猫画虎的本事,也敢妄议仙家妙笔!”

    孙位微笑不理,杨一忠忙打圆场道:“孙先生连过三关,照规矩当礼为上宾,这就请先生移步到阆苑会仙楼,杨大人必当亲自为先生接风。”

    孙位说道:“不忙,杨总管,我还有两位同伴,可否与他们一同前往?”

    杨一忠道:“这个自然。”

    孙位又道:“我听说过得三关者,纵然不能续成此画,也当赏银百两,此事确否?”

    杨一忠笑道:“不错,先生不必担心,我这就让人奉上白银。”说罢让人取来百两纹银给孙位,孙位也不客气,收下后请杨一忠派人去将楼下的李义南和船上的工倪找来,低声吩咐工倪去请一位好大夫,并带上这一百两银子,送去给邓孝谨,再到会仙楼与自己和李义南会合。吩咐妥当,自己便和李义南一同随杨一忠等人赴阆苑会仙楼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