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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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玉刃的剑,是一把玉色的剑。

    楚云和连小开都知道,那把剑的剑尖,有半分隐藏不见,却可以致命的利刃。

    平无奇也知道。

    而平西城,正是平无奇的父亲。

    平西城会中招吗?

    ——永远无人会知道答案。

    因为,沈玉刃根本没有用那一招“玉色撩人”。

    玉色撩人是用轻捷无双的身法,配上忽然伸长的剑锋,于瞬息间轻轻取走一众对手性命的招式。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应该是“含蓄”。

    此刻的沈玉刃,却放弃了这种含蓄。

    因为,她身上的伤势,以及面对的敌手,都决定了她只有一次机会,一次进攻的机会!

    她此刻刺出的一剑,速度仍然快若惊雷,招式上却毫无花俏。如果也有一个词来形容,则应是“凌厉”。

    平西城面对如此凌厉的剑招,却仍纹丝不动地坐在座椅上,似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接下此剑。

    他可以么?

    平西城是个从喽啰一步一步爬上高位的情教教徒。

    整个武林中,似他这种出身贫苦人家,全无人脉关系,又无惊人天赋,只是苦打苦拼,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才爬到高位的人,亦不会很多。

    他今日可以带齐人马坐在这里,已不知是用多少次命悬一线九死一生换来。

    因此,如果要做一个客观评价,平西城的武功,实在是应该要稍稍强于二十八岁的沈玉刃——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个年纪已经不小,但是对于武道来说,她还太过年轻。

    更何况,沈玉刃还受伤在先。

    所以,平西城才有如此足够的自信。

    而在场的任伯川等,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事实上,慧妍雅集已经作出了行动:在沈玉刃刺出那剑的同时,任伯川已经凝神提气,作好了替她接下一击不中之后平西城随之而来反击的准备。而宋情生亦在不动声色之中,封住了温眉的穴道,挟着“她”挡在了众位佳丽身前,隐含保护之意,以免殃及池鱼。

    然而,沈玉刃若也有基本的眼光和素质。

    若是明知输,为何要战?

    只是因为咽不下一口气么?

    那岂不是愚蠢如飞蛾扑火?

    她不是。

    她既然刺出了这一剑,就至少有五成刺杀平西城的把握。

    至于原因,只有一个。

    这个原因,在她的心里。而在场的众人在看清楚她的剑招变化之后,亦全部知晓。

    沈玉刃的剑,在一刹那间,碎了。

    一把剑竟然会“碎”?

    一般而言,用在刀剑之上的形容,有“损”,有“折”,有“断”,有“裂”。可是怎么会有“碎”?

    只有一把剑会碎。亦只有这把剑,才有碎的资格!

    玉剑。

    世上也只有沈玉刃这把玉剑,能够碎。不仅碎,还碎得如此华丽!

    整把剑变成一蓬玉的雪,玉的雨;碎的简直是如齑如粉,满天遍野。

    无数粒碎玉却仍然保持住一把剑的形状,继续朝向平西城而去!

    如果是一把剑刺向你,你有三个办法应付。第一,闪。第二,格。第三,反攻对方,逼其自救。

    再高妙的武术也逃不脱这个道理。

    可是,如果是一把碎的剑呢?

    平西城无法格挡。因为那只是一把剑形的玉末而已。他格挡得住一些,却格挡不了数千数百的个体。

    他亦没得反攻。那些碎玉说是剑,却更似暗器一般,并不握在沈玉刃的手中。所以,事实上沈玉刃离开他尚有不近的距离。

    于是,他只有选择,闪避。

    而平西城现在所坐的,是一把两侧有扶手的座椅。无论他要向左还是向右,椅子的扶手都会阻滞他的身形。就算撞断扶手,亦会使他显得狼狈。

    所以他做了一个完全无错的选择,那便是,提气,上跃。

    这是每一个武林高手一生中亦要无数次用到的姿势。高来高去,是一个“高手”最基本的素质。若是连地心引力都克服不到,混什么江湖,还不如回家种地。

    平西城自然属于正常的高手之列。

    所以他拔起的一点也不吃力。

    ——沈玉刃也是一个高手。

    所以,在平西城跃起的同一刻,不,甚至之前,她亦拔高了身形!

    她终于刺出了她蓄势已久的那剑。

    事实上,沈玉刃一共只刺出了一剑而已。

    平西城却要接两次。

    第一次,是屑屑的碎玉。

    第二次,则是冷冷的寒锋!

    沈玉刃的手中的剑柄,仍是那把雕金镶翠的剑柄。剑柄之下的剑,却已经不是化作碎玉的那把剑。

    现在的剑,细长,钢刃,拥有着足够的杀伤能力。

    这把剑一直以来都暗沉地躲在一个玉做的外壳里,只是偶尔伸出它嗜血的利舌舔舐上敌人温热的咽喉而已。

    如今,它终于完全地展开了它自己,展开了那个,包裹在玉色的外壳里的茫茫的梦!

    这才是玉刃的真正秘密。

    碎掉的是“玉”。未碎的才是“刃”。

    现在,“刃”便以它惊人的速度,向平西城的咽喉迎去。

    这一招的名字十分简单,却十分确切。

    它叫做,“不为瓦全”。

    平西城无法应付。

    他身在空中,既没办法向左,亦没办法向右,更没办法扭腰低头——如果他是沈玉刃,说不定有可能做到——凭借“鱼龙舞”。

    可惜,他不是。

    美人如玉。

    剑如虹。

    平西城如下坠的蠢物。

    众人的心中,似乎都已经出现平西城被一招毙命,血花四溅的场景。

    可惜。

    可惜。

    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平西城伸出了手。

    他的兵器还未出鞘,他并无时间出鞘。

    幸好,手却是不用出鞘的。

    每个人都有一对不需要出鞘,最最灵活,最最得心的天然武器。

    他用这武器——去挡剑。

    他用一枚肉掌,去试图抓阻惊鸿!

    他挡下了。

    剑锋从他的手背穿入,再从手心穿出。

    他忍痛,十指却用力捉,似乎捉紧一个关于生死的梦想。

    他从背面,勉力捉住了那剑锋。

    还差一寸,一寸而已,就可以割破平西城的喉咙!

    这一寸,却被永远挡在了平西城粗砺的大手之外。

    沈玉刃的剑上充满了力量。

    这力量虽为阻挡,却愤懑不去。

    沈玉刃已经无法控制到这力量。

    力量化为绞劲。

    瞬间,捉住剑尖的手掌,已经被绞成一蓬血雨!

    平西城,生生地,失去了,他的右掌!

    而沈玉刃的剑,却力尽。

    力尽,必然要回收,落地。

    沈玉刃的眼中满是不甘之色。

    明明可以刺杀此人,却差了这一寸。

    虽然已经废去敌人一掌,占尽了上风先机。如果可以趁胜追击,平西城绝挺不过三十招去。

    可是——先挺不住的却是沈玉刃自己。

    她落地之后,直接地跪倒。

    若非那把剑支持住身体,她连跪姿亦支持不住。

    靠意志支持的一招之后,她感到了有史以来人生最大的无力。

    内力,劲道,精神,都好似从腰腹之间的伤口流了出去。

    而那种火烧针刺一般的感觉,却随着真气的流转去到了全身。

    “哈,哈哈哈哈!”平西城退了三步,勉强站定。忍痛大笑起来。“你废我一掌又如何,你仍旧杀不了我!却生生催动了自己毒发!身中此毒最忌妄动真气,现在纵是有解药给你,你也已经必死无疑,哈哈哈哈!”

    沈玉刃无力反驳。

    紫黑而粘稠的血从她唇边流了下来。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诡异。漫天似乎有黑色的洞窟在旋转,要将她吸入。

    任伯川扶住了沈玉刃晕眩的身体。

    他抵住了沈玉刃的背脊,便待将真气输入沈的体内,助她一臂之力。

    “住手,任大侠,勿害她性命!”

    一声断喝从宋情生身后传出来。

    任伯川同平西城同时望向声音的来处。

    楚云。

    按捺不住,越出众人之前的,竟是楚云。

    她索性也不再掩藏,直接越过宋情生的保护,无惧地站了出来。

    “沈姑娘,你可还记得那夜客栈中我们曾经见过?——沈姑娘,你若信我,便请将内力汇聚至关元,长强,大赫,府舍四穴之间,凝固勿动。任大侠,请你千万莫要碰她,亦不可将内力输入她体内!”

    “尤姑娘?你懂得此毒破解之法?”任伯川满腹狐疑地问。

    温眉一事,令得众人对场中佳丽多有疑惑,不复信赖。

    楚云亦知这一点,故此点出客栈之事,希望沈玉刃能够相信自己是友非敌。

    “你是什么人?”平西城恼怒地厉声叱道。

    见平西城动怒,沈玉刃终于相信楚云所言不虚,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照做。

    那种针刺火烧般的感觉竟然慢慢消退了下去。

    “我只是一个碰巧识得‘大三花’毒的女子而已。”楚云冷冷答。

    情教的任何手段,神霄派也第一时间拥有回报。

    就好似当年的莫易与沈月关一路面对情教近乎疯狂的追杀,都能够见招拆招,立于不败——何谓宿敌?便是如此了。对方的一举一动也认真刺探,对方研制出什么厉害武器招法,必得在第一时间找到应对之策,因为,若是找不到,很快,这种招数便会降临在自己身上,成为一种死亡的威胁。

    这大三花乃是情教半年之前刚刚研制出来的最为新鲜的歹毒药物。而楚云,好巧不巧地在数月之前难得认真地听了那一次毒物课程的讲授。

    刚开始的时候,楚云也不能确认。待到平西城说出更多的讯息,而沈玉刃也表现出足够的症状,楚云才终于敢于扬声示警。

    “大三花?”任伯川重复一遍。

    颇为陌生的名字。

    “就是取正在交合的花狸,花貂,花鼠各一对,在它们……欢好到紧要时候的那一刻……将雌雄同时杀死,取雄兽后脑中部米粒大小的充血腺体,雌兽口中分泌的唾液,以及包含雄兽精液的雌兽子宫一起研碎,再配上三春露水制成,名为‘大三花’,不是么?”楚云将所记得的一股脑儿背诵出来。

    “哼,你是神霄派的人?”平西城怒问。

    能够对情教半年之内的新药了解得如此透彻,除了情教之外,只有一个门派能够做到。

    所有人俱是一惊。

    神霄派这三个字,虽然常常代表了对于美丽女子的一种想象,然而现实之中,却从来只与男人,杀手,酷烈,灭门等意念联系在一起。

    楚云强了一强,昂首答道,“不是。”

    按照神霄派的门规,就算她私自潜逃还算神霄派子弟,然而一旦同男子发生关系,便被自动驱逐出派,永无回头的可能。故此,楚云大大方方的否认,也可算作事实!

    “此药乃本派不传之秘,除了神霄派的宵小之徒曾经盗走药方之外,绝无他人知道!”平西城眼如钢钉,似要把楚云看出个洞来。

    楚云不慌不张地哂笑。“真是坐井观天之辈。我……我家世代行医的,要是连这种末流毒药也认不出来,岂非辜负了我爹‘回春国手’的美名?”

    她随口胡诌一通。反正武林如此之大,隐居的奇人异士多如牛毛,谁也不能证明这世上并无“回春国手”这个人。“再说了,神霄派的典故我也略知一二,岂有该派的女弟子随便涉足江湖抛头露面之事?”这句倒是振振有辞。

    “我看平副教主还是赶紧回去将自己的手掌处理一下吧。若能早做打算,可能还有回天之术。”任伯川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不管楚云是什么身份,既然沈玉刃所中的奇毒有了医治的希望,那么也无必要再留下情教中人在此徒增困扰了。

    此事牵扯到情教,神仙洞府与峨嵋派三教的恩怨,甚至可能还要加一个神霄派。

    慧妍雅集没必要无端端牵扯入这种恩怨之中——哪怕任伯川与谁私交再好,亦不能够违背慧妍雅集初建之时就定下的宗旨。

    一个选美的机构,必须保持中立,不与任何门派结下恩仇。

    只有如此,才能保证用公平开放的眼光,真正只按照姿色,而非亲疏,来选出来自于各门各派各种背景的美女。

    平西城哼了一声。

    手掌处的剧痛,和残疾将会带来的后果,其实已在他心里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亦需要时间整合。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

    宋情生适时放开了温眉。

    “我会记得去岭南参加总选。”他抛个媚眼。“我很喜欢你,你若是有事也想找男人泄火,不妨试试我,呵呵呵呵……”

    宋情生又是一阵反胃。

    “沈姑娘,你可好些了?”

    楚云见到沈玉刃已有能力站了起来。

    “……嗯……”沈玉刃想要作答,却禁不住自己,发出了一声呻吟。

    这是极为舒服的呻吟之声。

    这声呻吟与先前因为痛苦而发出的那声,在有些人听起来似乎并无不同。然而场中绝大多数男人,甚至包括连小开,都听得一愣。

    那是属于一个女人的呻吟。

    是每一个女人,在她最最女人的时刻,才会发出的声音。

    楚云的面上一红。

    “怎么回事?”任伯川皱眉,他被楚云勒令不得接近沈玉刃,颇有些恼火。忽然,一件事情掠过他的脑海。“……关元,长强,大赫,府舍……这,岂非,岂非将……”

    岂非将染毒的真气,汇聚到了一个……一个奇妙的地方?

    这四个穴位之间,只有一个方寸大的一片地方而已。

    也是一个穴位。

    是人体上最最隐秘,无论从前面还是后面,都不能直接看到的穴位,也是人直立之时,正正对住地面的位置——

    会阴。

    楚云把心一横,将她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不错。大三花之毒并无解药,亦不需要解药。唯一的解法就是将毒逼入……逼入那四个穴位之间的位置……而且一旦如此之后,毒性就会失去,大三花就会变成……变成一种纯粹的,”她硬着头皮,吐出最后两个字。“春药。”

    多么,多么变态的毒药。

    沈玉刃闻言,差点想要昏过去。

    她刚还在想,自己身体里面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究竟是什么,自己究竟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原来是春药。天,春药。

    楚云闭上眼睛不去看众人千奇百怪的表情。“不过,这种春药也十分厉害,要是在三日之内,不得到满足或是发泄,一样会致人死命。还有,在毒解之前,任何男子最好都不要靠近于她,否则,会刺激她体内的春药药效,使她更为难耐……”

    楚云的措辞已经十分隐晦。

    众人却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古怪之极的目光纷纷射向沈玉刃的身上。

    沈玉刃几乎想要找个沙袋将自己埋藏起来。她跺了跺脚,转身飞奔了出去。

    她一离开,场中男子才舒了一口气。

    面对一个美人,本来可以不做任何联想。然而当联想自动而来,这个这个……香艳之下,尴尬也是必然。

    连任伯川也忍不住喃喃咒骂起来。“情教真是些鸡鸣狗盗之辈……”他望向一侧垂首不语的白慧仪,忍不住骂道,“看看你惹出来多少莫名其妙之事吧!”

    白慧仪垂着头,似乎有些自责,却又忍不住偷偷笑了一笑。“我去看看玉刃……去向她赔罪吧。我是女子,想是不紧要的。”

    她忍不住偷偷地心想,若是她自己遇上这毒,那就全无问题了。

    可是沈玉刃……那个那个,三个月前继任洞主之位时,在全武林面前立下终身不嫁誓言的沈玉刃……这件事情,实在是,有点棘手。

    楚云也差不多是这样想。

    若是中毒的是自己,一定当天即解,保证不拖过夜。

    江湖女儿,对贞洁之类的,看得并不太重。

    楚云自己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虽然神霄派的律令如山,可是要说二十五岁的楚云之前并无半点这方面的欲望和向往,那是全无可能。

    之所以被连小开如此轻易地得手,恐怕与她潜藏在心底的性欲极其相关。

    那是另一个自己……一个寻求快乐和满足的自己。

    嘿,让那个神气清高的女子也试下那种滋味,并不一定是坏事呢!那一刻,楚云和白慧仪心中竟然转着同一个念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