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面目全非的汤源,小柳子似乎有了熟悉的回家的感觉,但是心里的不安,也是越来越重。已经三年了,东北的抗联在鬼子的惨无人道的“扫荡、###”下,已经大部分退到了国境线附近,三年,已经三年了,东北大地上几乎没有了那曾经山呼海啸般的抗日激情,现在的人们,善良的脸上大多充溢的神情,是那么麻木;不善的人,更多的是凶残与贪婪。难道,你们真能忘记得了国仇家恨吗?
三皮也在记忆中怅怏,眼前看到了的三间房,曾是以前的军区医院,这里有过小队最欢乐的时光,有那熊熊的灶火、小刘护士欢快的笑脸、老司务长凝视的眼睛。可眼前一转,小刘护士临终前那无助的脸,抗联伤员那弯曲的双肩又成了三皮挥之不去的梦厣,仇恨,又怎能,有有谁能轻易忘记!
现在的三间房,已经成为了一个大赌场,吆五喝六的声音、疯狂的的赌徒的嚎叫充满了人的耳朵,行行色色的人来来往不绝,哪还有当年光景!
外间临街的铺面,支着一个大大的“当”字,赌输当穷,倾家当产,不赌无当,到那里都是至理。当铺边上,李老实家的客店生意,着实冷清,天过午,还没什么客人,小伙计伸长了脖子不断地向后院的赌场了望,李老实哼了一声,都没让小伙计回过头来,李老实无奈,操起了鸡毛抻子,重重敲了一下柜台,才让小伙计回过了神来。李老实刚想结实地教训小伙计两句,外面,却来了今天的第一批客人。
李老实抢在小伙计前头迎上了客人,对上了张大炮那张笑嘻嘻的脸。
“客官是要歇脚啊,还是打尖?”
“都要,准备一间住屋,让我们先安顿下!”
“这个……”李老实不安地看了看外面的暖轿,“就一间住屋?”他心里在嘀咕,明明是座坤轿(上盖压轿,窗挂珠帘,妇女乘坐),你们几个大老爷们,难道要与轿中这位坤主同住一屋不成。
张大炮会错了意,当的一声向柜上扔上了两块银元,“怎么,没了房?!”
“那倒不是,可是轿里的这位,这位,也与您老同住?”李老实满头的雾水。
“怎么,不行啊!?”张大炮硬挺着,但是已经觉出有什么不妥了,向后使了个眼色,小柳子推了一把歪嘴刘管家,把他顶上了前线。
“唉哟,这不是赵家堡的刘大管家吗,你看我这眼睛,进屋了半天了楞没敢认,你这是?”李老实一边寒喧,一边把目光转向了刘歪嘴。
刘歪嘴半天光张嘴,出不来声,是啊,有什么理由呢?
可能为了缓和一下,李老实又一连声的吆喝起了小伙计,“唉,我说,上茶啊,没个眼力架,天天楞怔,让色子勾了你的魂去了!”
刘歪嘴被一语点醒,“那个,那个啥,这是几个赵家堡的伙计,我们进了城,主家办事,没地住,这不,上这来……”说到这用歪嘴撇了撇后面的赌场。
“啊,原来是……唉,看我这张嘴,明白,我明白。那就快请,进屋,赵小子,烧水,让客人洗脸!”李老实也认可了这个解释,一连声地又开始张罗。
小柳子推了一把刘歪嘴,向后屋走去,半侧身,给李老实留下了个侧影,李老实沉吟半天,心里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咦,好熟的人影啊!”但随既,有客人的兴奋感将这一念头压了下去,“认错人了吧,赵家堡的,也说不定在哪见过呢!”
小伙计赵小子其实也是个勤快人,利索地烧上了水,从灶房往外一走,刚好赶上三皮与大头吭吃吭吃地要把轿子抬进房间。
“唉,唉我说,几位,这干什么呢,轿子放外间,那有往屋里请的?”
三皮当了一路的“苦力”,气正不顺,马上酸了脸,“怎么的,轿子放外间,坏了你赔!?”
赵小子挨了这一顿不明不白的抢白,刚想回嘴,李老实一把拉走了他,开始数落。
无奈,小伙计眼看着这一胖一瘦两个“轿夫”,弓着腰,将轿子强抬进了走廊,随即拉下了门帘。
七狗一步迈出了轿子,长这大头一回坐轿,效果并不算好,他都有些“晕轿”,干呕了几声,可好还没吐出来。
三皮不阴不阳地开起了玩笑“七狗,坐轿子还晕,要都像你这样的,那结亲的大姑娘一下花轿都得先奔茅房不是!”
七狗说不出话,狗一样呜呜地喘着,用眼睛不住地斜楞三皮,三皮讪讪地不好意思起来,上前讨好地要替七狗捶背。七狗不打理他,愤愤地指指三皮,又指指轿子,意思是让三皮试试,三皮不住地摇头,心里却不以为然,“人都说骑马不住坐轿,好好的人,怎么会晕!”
也难怪,人家抬轿子也是一门技术活,讲究齐、匀、平,就是两人步子要一致,步幅要一般大,还要保持上下基本不抖。可大头与三皮两个,那管这个,七狗加上小队所有的装备,份量足有三四百斤,也确实够两个小子的呛,于是走起路来,加快速度才是硬道理,一路上轿子就象上下起伏的飞机,可是让七狗吃足了苦头。但是没办法,七狗在县城里生活了一年,认识他的人太多,只得避一避。
大头在外面放哨,应付随时可能来的李老实与小伙计,几个人在屋里开始计议。歪嘴刘管家被塞上了嘴,绑上手,扔进了被窝,大炮开了腔:“文件肯定在菜馅包子的公事房,自己家里不会放,我们还得想办法进警备局。”
“你怎么知道菜馅包子不会把东西带回家,依我之见,先上菜家闹个大的,抓住这老小子,逼他去拿,不管在不在家,报了仇是真的!”三皮火烧火燎地反对。
七狗一转眼,又瞪了三皮一眼,这才让三皮的气焰小了,低下了头,不再发言。
“怎么进警备司令部,是个问题!”当上了排长的刘铁石,思考问题开始全面起来。
“唉,能不能还像上回点大火一样,先用东西塞上警察们的嘴,咱再趁乱动手?”小柳子机灵地回应,想起那年在李老实的的店里的买卖十分有趣,不由得笑了起来。看七狗听不明白,他告诉七狗,这个店就是李老实开的,这回小队又遇上了“故人”。
“后天是菜馅包子的大日子,我们可以打着这个“大包子”的旗号下手,反正我们手头,有这个菜包子的活招牌!”大炮说着,又一巴掌拍在了刘管家的背上。
歪嘴在被窝里一激灵,“天啊,这啥时是个头啊!这帮天杀的,到底想找什么啊?”他悲哀地想。
第二天,小柳子三皮溜子去警察局子“踩点”,向李老实打听清了路径,直奔商会会所,现在的警察厅。
可能是鬼子觉得商会会所的“风水”不好,刚住两天就不明不白地着了场大火,烧毁了大部分的日军冬季军需品,为此松原的鬼子首脑差一点被全部撤职。想前想后,把原因归于了风水不好这个理由上,于是把这个不吉利的地方让给了警察,自己搬去了隔两道街的原松原学堂。
这里,只留下了一个鬼子小队帮助“黑狗子”撑着门面。
小柳子说,刘铁石记,不一会就把周围的地型基本记了下来,有不清楚的快腿三皮几个来回,也就搞个###不离十了。三个人快步回了李老实的客店,小柳子一时高兴,向着李老实开了腔,“怎么了,掌柜的,见我面怔什么,有什么好吃的,上来让我填填肚子,行不行!”
李老实的记忆一下子被开启了,一年前小柳子七狗翻墙了他家,买走了火油与棉花,那一幕的记忆太深刻了,小柳子那满身是血的神情与今天是十分的相像,让李老实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你是,你是……”李老实开始结巴,比了个“八”字的手势。
小柳子一惊,既然被认出来了,就不再遮着了,“又见到老熟人了!”他笑着说。
常府,流水寿筵已经摆开,一大早,一排排的暖轿、汽车就把小巷挤的水泄不通,常显和在早上露了一面,应已经退回花厅,等待正午的吉时,这叫避寿。
松原县城的警务厅,门前的警察岗哨明显比平时要少,因为顶头上司的寿诞,警察们也要凑份子送礼,而送了份子,也不一定够身份去喝上一杯寿酒,所以当官的一大早就已经去了常府,沾沾这份“殊荣”,普通的黑狗子们,由于没了管束,大多也都自己找地方寻乐子去了,警备厅明显显得冷清。
傍正午,一小队抬着食盒的伙计走到了警务局门前,歪嘴刘管家苦着脸笑着,对着岗哨上的警察点了点头,“常厅长叫我来犒劳犒劳兄弟。”
后面的几个人送上了一份菜,一小壶酒。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几个岗哨如在梦中,但是刘管家那扭曲了的脸就在面前,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让几个岗哨喜出往外,不住口地千恩万谢,一个随从模样笑嘻嘻的伙计开了腔,“不知道里边还有多少的兄弟,我们多备了几份,也让大家沾沾喜气,老爷说了,要亲自送到手上,你看这……”指了指门内。
警察们那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手一抬就放了行,几个人进入到了门里。
商会的大厅,现在已经改作公事房,几个文职人员正在闲聊,一见众人抬着食盒入来,又有门岗陪着,都怔了一下,但是经门岗一说原委,大家的气氛马上高涨起来,一人一份,在笑嘻嘻的那个伙计组织下,开始聚餐,文人必竟有些文采,很快就高帽与马屁乱飞,口水与赞歌齐唱。
二层卫戍区的几个警卫,听到楼下的喧哗,一露头,就被拉了下来,高高兴兴地加入到了酒局中来。溜子一扭头,与三皮向着那几个警卫问道:“我说,楼上还有兄弟吗,叫下来,常厅长的大日子,也沾沾光啊!”
“没人了,谁不来就是傻子,来兄弟,喝一个!”一个警卫含糊不清地说。
三皮溜滑地从一个从楼上下来,挂着一串钥匙的胖警察腰后,顺到了他的特大号钥匙环,与溜子轻轻地上了楼。
厅长室的大门锁着,三皮试过了所有的钥匙,没用。三皮急了,抽出了弹片刀,顶住门舌头,用另一把刀几下乱拔,门吱的一声开了。
外间是随从室,两个人急向内屋走去,内屋门没锁,两个人一进室,傻了眼。
内屋布置得十分精致,字、画、楹、联具全,漆木桌椅俱全,甚至还有几座盆景,三皮那见过这个,望向溜子,刘铁石也是脑袋发大,苦着脸回望。
按几个人短期谍报培训(大约三个小时),应该找一个文件柜,但是这满屋的家什,就没有一个象什么文件柜的东西,三皮快手快脚地搜遍了全屋,一无所获。就在这时,门外走廊脚步声凌乱传来,有人上楼来了。
三皮一下子停住了动作,溜子轻步走到门边,手中刺刀伸向门口,准备好了偷袭。
“怎么了兄弟!自己跑上楼来干什么?”大炮的声音跟着传来,他刚跟上了楼。
哇哇的几声,那个警察开始呕吐,这是一个不胜酒力的家伙,让大头灌急了,跑上来“倒地方”。
三皮吐了口气,刚要再搜,溜子一皱眉,把门拉开一条缝,对着大炮比了个手势,让他把那个警察弄进屋来。
大炮看到了手势,顺势就扶住了警察,半推半扶地把他送进了屋,两个人一进屋,三皮的刀就横在了警察脖子上,溜子凶猛的脸凑近警察,开了腔:“菜馅包子的保险柜在什么地方?”
警察的酒还没醒,“开什么玩笑!你是不是喝多了,什么保险柜,你真是多了,唉,兄弟们,这有一个喝……”三皮的手一挥,那个警察晕了过去。
木制的间壁,那个警察的大嗓门传得很大,但好象没影响到下面人的“雅兴”,楼上几个人长出了一口气。开始再搜,可是不一会儿,一个声音蹬蹬的上楼了,原来是个警卫班长,隐约听见了喊声,职责所在,不免担心,上楼来了。
七狗早已经发现了上楼的人,向大头使了个眼色,但是大头现在已经陷入到了警察与职员的酒战中,成了酒局的中心与主力军,几碗酒下肚,大头也开始昏头昏脑,全靠身体壮在硬撑着,但已经醉态可掬,眉飞色舞,那还能看到什么眼色!七狗生气地看了他一眼,手一指,小柳子这看到有人上了楼,于是跟了上来。
警察班长一上楼,就看到了满地的呕吐物,他皱起眉头,放松了警惕,但是他想找什么东西把污水清理一下,所以继续向走廊头的厅长室走来,这时,小柳子上了楼。
小柳子发现不妙,掏出藏在身边的手枪,一个大步就要上前,但是地上的呕吐物一滑,一下子歪了一下,警察班长一回头,怔住了。
眼看那个警察要喊,小柳子情急之下,大叫了一声,“这是谁吐的,这么熊!才几杯酒啊!”
警察班长“啊,有人”的一声喊,夹在小柳子的呼喝中,楼下根本就没听清楚他在喊什么。有几个警察听清了第一句,发现同伴不见了,头脑发木认为不过是有人逃席了,互骂几句,开起了玩笑,没人在意。
警察班长现在已经不能再喊了,因为一把刀,一支枪对准了他,三皮与小柳子快手快脚地制服了他。
“保险柜在哪?”溜子又拿出了凶相。
“什么保险柜?我不知道!”警察在打马虎眼。
小柳子的枪指上了警察的眉心,在他眼前晃着,“再问你一次,在哪?”
“咔哒”小柳子张开了机头,
警察班长眼光一闪,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回答。
三皮一拳就打在了警察的肋上,但警察痛苦的一声,被刘铁石一使劲,勒回了腔子里,苏联一年间,溜子不光个子长了,劲也大了很多。
“哏”的一声,警察班长开始倒气,溜子忙放开了他,但是他几口气喘不上来,脸上开始胀红,长长的一口气一吸,脸就发了紫,小柳子忙掰开他的嘴,这小子居然被自己的舌头给噎死了!
三皮恼怒地瞪了溜子一眼,“操,使这大劲干什么?显摆啊!”
溜子不好意思地辩解:“我还没使劲!”手一松,警察的尸体瘫到了地上。
“这回咋办?”
几个人束手无策了。
忽然。小柳子若有所思,走到警察的椅子上坐下,比了比,走进了里屋。
三皮与溜子被他弄得直楞,跟了过去。
小柳子指着北墙:“肯定在这!”动手开始拔墙上的几贴画卷。
“开什么玩笑?”三皮迷惑不已。
刘铁石眼睛一亮,“要得!”也开始上了手乱拔。
在一幅仕女画后面,一个暗门露了出来。
“神了!”三皮目瞪口呆。
“真笨,黑狗子的眼光扫到这,又闭上了……我咋就没想到,小柳子,真有你的!”溜子亲切地给了小柳子一拳。
三皮也恍然大悟,“乖乖,小柳子,你真是个人精!(特聪明的意思)”
七狗一长一短的脚步声传来,他不放心,隐约听到了叫声,也上来了,几个人打开了暗门,发现了他们的目标--保险柜,不由暗暗叫苦。
原来,暗门里的还有一个小保险柜,但门是密码锁,这几个土包子都是头一回见这玩艺,没了主意。
“抬走!”七狗斩钉截铁地作了决断。
“这回你小子的劲有的使了!”三皮一脸坏笑地对溜子说。
刘铁石上前试了试,一个人足可以抱得动,小柳子帮忙,这个小伙子一下就把保险柜上了肩,跟着七狗向楼下走去。
楼下的酒战已经接近尾声,大多数人都已经倒在了桌上或是桌下,大头在一圈圈地转着,“人呢,咋就没了?再来喝啊!”
七狗气得一跺脚,三皮迅捷地扑上,把几个仍有(酒)战斗力但已经醉得不象样的人每人脑袋上用刀柄敲了一记,打晕了他们。完事后,“怎么办?”三皮问。
……
不一会儿,街上的行人,都看见几个常厅长家的伙计,歪嘴刘管家也在其中,一个胖大伙计还在叫嚷着“不服再喝啊!”,被另几个人拉扯地,抬着沉甸甸的食盒,扬长而去,而警察局,一天都没再见着人影,连岗哨,都失了踪,几天后,警察才在监狱里找到了他们,个个都已经饿的像狼一样,瞪着红红的眼睛。
李老实店,天已过午。
小柳子松开了李老实与小伙计的绑绳,皱起了眉头,李老实身下,又是水渍连连,这老小子又尿了裤子,但这回不是吓的,是憋不住了。
但是李老实与小伙计没有什么害怕的样子,李老实甚至有些愤愤不平,瞪着眼睛看着小柳子,看得小柳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仿佛这尿是他干的一样。
刚被抽出嘴里的毛巾,李老实不满地嚷嚷起来:“抗联不打人,不骂人,你这算什么东东!”
连珠炮似的,那边小伙计也开始数落起来,这小子见是抗联居然敢自称起了“老子”,“老子见过你们抗联大官,刘政委,军区刘政委,骑着高头大马,那叫和气,你们几个,哼,可差远了。”他故意斜着眼睛看着三皮,满是不屑的地样子,受了三皮一顿抢白,这小子记上了仇。
三皮虎起了脸,“咋的,老子是抗联,就这样,要是黑狗子,早就把你突突了!”
“黑狗子是狗,你也想当?说别的没用,给我解开脚!我不会坏你们的事!”李老实这回来了劲!
三皮与小柳子挠了挠头,仿佛头一次认识李老实一样,不知如何是好。
“操!”李老实凶野的一面显露了出来,“上回你们烧县城,是用老子店的火油吧,可这多时候,小鬼子知道?还不是老子守口如瓶,你个抗联,不知道报恩,还绑我,等我告那谁,谁来的?”
赵小子火上浇油地说:“刘政委!他们的大官。”
小柳子三皮难过得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刘政委,那清瘦的身影仿佛又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年的松原工作,让刘政委操劳得象老了十几岁,三皮耳边,又回响起刘政委那悲壮的声音“同志们,分散突围,给我们报仇啊!”。
七狗一步迈进来,解开了这边的尴尬,他低下身,松开了李老实与小伙计的绑腿,扶起了李老实。
看到七狗,李老实也算见到了老熟人,两人相视,竟然也都有些伤感。李老实抖着手,摸出了贴身的一个包,打开包,那里面一块光洋露了出来,“一年了,我始终留着!”李老实有些激动了,“烧了房,鬼子,二鬼子疯了一样在查,我没说!咋样?”
七狗迎上了李老实激动的目光,赞扬地笑了,推回了银元。
“我们有纪律,买东西得付钱!”张大炮也凑了过来,但说实在的,他心里有点心痛,因为那块银元本是他的私房钱。
正在大家相互推让时,走廊突然哐地一声巨响,小柳子第一个冲了出去,见到大头一头栽倒在走廊中,而本该由他负责看看押的歪嘴刘客家,已经冲出了院门,向人多的地方狂奔。
刘歪嘴一出门口,就大声喊了起来:“抗联来了,抗联来了!”可是突然间,他自己发现自己在大街上喊的效果远没有想象中的有效,过路的人的,几乎没有几个人用正眼瞅他,有限的几个,看他的眼光中也大多是同情,好象是说“又一个疯子!”。也是,在这松原县城生活的最底层,苦难已经让这些久久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们,对任何事都已经麻木。除了自己的生命外,他们已经不想,也没力气去关心别的事情,小贩仍然声嘶力竭地叫卖着自己的货物、暗门子的女人仍然向每一个过路的人抛着媚眼、乞丐们还在流动着寻找可能的施主……
刘歪嘴知道七狗几个马上就会跟着冲出来,老小子把心一横,只有找到警察、鬼子,自己才能免除性命之忧,看来在这个县城里,真正想抓抗联的就只有他们了。于是,歪嘴刘反身跑向了巷子东的大街,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踢翻了多少东西,但是他终于到了大街,并且可巧一小队鬼子骑着挎斗摩托车正在巡逻,他的高声吆喝引来了他们,歪嘴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他嚎叫起来,“在巷子里面,有抗联,有六个抗联!住在客店里,快去抓啊……”
鬼子不太明白他在喊什么,但是一听抗联几个字,哗的一声枪全都上了膛,顺着刘歪嘴的指向,冲进了巷子。
小柳子与三皮冲在最前面,一见鬼子冲进了巷子,偏偏手里家伙不顺手,(还都是手枪)。于是小柳子当空开了三枪,这下子,这引发了难民区的集体性骚乱,整个街道像马峰窝一样,嗡的一声炸了营。
其实人们不知道真正的危险来自什么,绝大多数人都是被身边人的反应吓着了,跟着乱跑,这么一来,几个鬼子一下子被裹在了人流中,队形已经散乱,向前动一步都没办法,几个鬼子举起了枪,想用枪吓唬一下仍在乱跑乱撞的人们,让这些无头苍蝇一样的人能给让出一条路来。
鬼子一举起枪来,有了一定效果,巷子里的人们大多看到了真正的危险,几乎所有的人都避向了屋里,以免被流弹伤及,但这样一来,鬼子的目标同样显现了出来,更为致命的是,他们没见过抗联的真正样子,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日本人,中国的侵略者、松原县城这里所有难民苦苦挣扎的来由。
像在平民区一样,鬼子要进行挨家挨户的搜查了,一个鬼子一脚踹开了一个房门,端枪一瞄,门后大约有十几个人在这里避难,十几个人马上举起了双手,十多双眼睛瞪着鬼子,十多个面孔对着鬼子,这让鬼子不知如何是好,一个鬼子队长大声叫唤着,要日本兵把刘歪嘴领来,让他指认。
歪嘴刘管家被一个鬼子架着走回了巷子,他胆战心惊面对着巷子里打开的几道门后数百道的鄙夷的目光,脚发不由得软,心也咚咚地跳起来。他伸出了手,刚向李老实的客店一指,砰的一枪,被小柳子的一枪正中眉心,倒了下去。
鬼子找到了目标,哇哇大叫着上前进攻。鬼子这个小队可能是几个新兵,还没有与抗联的实战经验,竟然向平素欺负老百姓一样,边叫边冲,气势倒是甚壮,可是送命也是十分快捷。七狗也是一枪就打倒了一个鬼子,但是七狗没有小柳子那准头,瞄的是胸口;大炮溜子两枪一齐打中了同一个鬼子,那个鬼子的惨叫声突兀而来,又戛然而至。
鬼子被震慑了,吓破了胆。是啊,必竟两年了,东北大地上只有零星的小股抗日战斗,再没有成建制的两军浴血对垒了。两个鬼子转头要逃,其中一个拼命想挤进一个门里,遇到的却是十几道中国老百姓敌视的目光,没人给他让一下,反而更而外挤,悄没声的一股暗劲,又把那个鬼子推回了街上,小柳子的枪声再响,这个鬼子一头倒下了。
只有三个鬼子还能站着了,一时间,鬼子也突然发现,这里,这个巷子,这个难民区,已经不象是他们平时心里认定的想当然的“王道乐土”了,数百道仇恨的目光,数百张敌视的面孔,象椎子一样刺痛了鬼子,让鬼子的心凉到了底。他们在等待支援,一个鬼子拔出了信号枪,这时,三皮与他脸对脸的靠近了。
鬼子一惊,信号枪到了三皮手中,三皮看了他一眼,对准了放了一枪,白磷弹迅速烧着了鬼子全身,鬼子在火光中嚎叫起来。
只剩两个,他们被恐惧占据了,缩在了墙边,砰的一枪,一个鬼子手中的枪被击落在了地上;另一个鬼子无助地刚举起枪,三皮一刀飞来,四根在外的手指齐被削断,鬼子在疼痛的恍惚中,发现周围已经有几十号老百姓悄然地围了上来。“小鬼子,你也有今天!”一个声音低低传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