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汤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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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在夜色中,七狗小队在一阵轰鸣中,踏上了归国的路程。

    由于当时在中苏边境上苏日对峙中,使用飞机的情况还很少,所以几架战斗机的佯攻,迅速让鬼子转移了对南营这一面的注意力,趁着夜色,一架加大了弹仓的伊尔轰炸机,把七狗小队安全送回到了东北广袤的黑土地上。

    由于没有地面烟火指示,飞机借着满月的月光,寻找着较大的飞行指示物。飞机的轰鸣,几乎引发了每一个经过县城的空袭警报,但说实在的,日本人对空袭的准备并不好,当时除了几个大的城市,大多的县城根本就没有高射机枪,少数的地方也只是组织几台九二式重机枪对空乱射一翻而已,飞机迅速接近了他们的目标地―汤源。

    为了进一步掩护七狗小队,飞机在汤源西老珠河口投下了六个人,然后向东北方向返回,回程中飞机冒险去轰炸鹤岗城区,但是七狗小队不知道,鹤岗尖山日本秘密机场的飞机出动了,几架战斗机将这架轰炸机在空中击成了碎片。

    在漆黑的夜色中,珠河冷清的水泛着月光,象一条带子在林间蜿蜒。七狗三皮小柳子大头大炮溜子睁大了眼睛,心里平静,贪婪地看着这一切,北满!我回来了!

    飘荡在空中时,张大炮甚至感觉自己嗅到了那清澈的空气里黑土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那股气息是那么的熟悉,难怪,因为这股气息,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小队每个人的灵魂中,不再分得清什么是你,哪个是他。

    大家都安全着陆,反是身手最为灵活的三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哼哼叽叽半天才能动弹。大头端的是日本九二式轻机枪,还挎着一兜弹药,所以七狗背起了小队的装备大包,上了路。

    这次的任务,引起了苏军远东司令部的高度重视,从小队的装备就能看得出来,光大头的轻机枪就装备了三种子弹:普弹、穿甲弹,曳光弹。每人一把美国一号橹子(柯尔特1911),六人四条三八式步枪(大炮配有三发空爆枪榴弹),小柳子手中还是那把北满闻名的狙击步枪。为了规避可能出现的后果,几乎所有的枪支都是日本制式,大部分的装备,也都采用了日本的规格。

    也许,他们是中国第一批真正的“空降兵”,也未可知。但是当时的他们脑中可没想到这些,只是在匆匆地赶路,因为在天亮前,到达汤原县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1943年10月18日凌晨四点,七狗小队重新又看到了阔别已经一年有余的汤源。

    汤原县城还是老样子,可实际上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满街的抗日标语已经被岁月风干,并且由于苏日关系不断恶化,日本鬼子的兵力大部分向边境集中,使往常街头常见的鬼子兵,被黑狗子警察取代了。但是城市的萧条,是盖不住的,日本人连年的焦土政策,已经断绝了老百生的生路,使满街也看不到几家开张的店铺,这是因为被鬼子迫害死亡的人,已经影响到了县城的生气。虽然本城的人口不断下降,但由于日本人采用集中部落的野蛮手段,迁移过来了大量的移民,县城的人口反而略有增加,但是你看看原来县城周围的几个郊区村屯,就知道东北黑土地这里的萧条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赵家堡,现在只有一户人家,那就是菜馅包子常显和的宅院,周围所有的田地,都成了赵府的“契地”(合约地,其实就是强占地),已经没有了其它的人家。其它几个郊屯,更是村庄空空,没有人烟。也难怪,只有十亩八亩田地的农民,收得粮还不够上缴鬼子的田地税,况且还有汉奸政府的人头税和各种各样花样百出的“花捐”,所以哪里还有人种田哟,大家纷纷放下锄头,成了游民,但是连讨饭都要上“花子捐”与“卫生治安费”,哪里还有百姓的活路!

    后天就是菜馅包子常显和的六十大寿,说好了要在城里操办,这样,居住在赵家堡的大太太也得起身了,好赶在当天显一显自己的身份,这样的大日子,身为正室的她,也得亮亮身份,省得城里的那些个日本皇军们,常把常显和的三姨太,认定是他的元配。于是,一大早,常显和的大老婆常于氏,就坐上了暖轿,奔向县城。

    守城门的伪军,显然得到了关照,老远的就清出了一条过道,恭敬地敬了个礼,常于氏可能认为自己的身份得到了认可,十分高兴。从低低的轿棉帘后迸出了一句“赏”,于是,守门的伪军,每个人从歪嘴刘管家手里,得到了一包包着寿字的点心,这让他们喜出往外,加紧地奉承,加紧地恭顺。轿子已经入城,几个伪军还在夹着屁股,保持着立正的姿式,必竟,这是他们汤、松、鹤、北四县里最高长官的元配夫人,谁敢轻慢。

    城门口起了一阵骚乱,因为为了讨好常于氏,伪军阻隔了双向的城门进出,这时门里外已经聚集起了一小帮的路人。见人都走了,伪军还在装腔作势,不免相当不满,一个四川口音响了起来:“格老子,啥子东西,黑狗得儿不开,就为了这几块骨头哉!”

    伪军当然知道说的不是好话,恼怒之下,反而更是变本加厉起来,就是不放行,“谁,谁说的,站出来,要不今天没完!”还不解气,一个伪军居然用枪指起了城外的路人。

    溜子刚要挺身上前与伪军理论,边上一个老大爷拉了他一把,压低声音说:“小伙子,跟狗讲什么理!”他歪着脸,嘲弄地斜了警察们一眼,“忍一时风平浪静,小伙子!”

    张大炮在旁边接上了话:“老人家,这是什么人,进个城还要弄得这么个把式?”

    “你不是本地人吧!”老头把肩头的菜担换了下肩“进城的这是常厅长的元配,从赵家堡来的,后天,是菜―不,常厅长的六十大寿,这不,大夫人赶来验明正身来了!”说完,老人压低了脸孔,笑了起来。

    “这些狗儿,平时连大太太的身边的歪嘴刘管家都要巴结,何况是今天,又是这样的日子。”

    溜子大炮互相看了一眼,“那个三姨太呢?”大炮问。

    “三姨太一直和常厅长住在城里,可明天的日子,怎么也得让大的上台面是不是?”老头又开始啧啧赞叹起来,“看人菜―不,常厅长这威风,后天正日子今天家里就起了亲席,门口车子一排,这人,这得,这得收多少……”老人忽然觉得不妙,后半截话硬咽了回去。

    张大炮陪着老人干笑了笑,对溜子使了个眼色,挤上了前。

    城门口的伪军面前,出现了一张笑嘻嘻的脸,张大炮先鞠了一躬,笑容凭空上了脸,先叫一声“排长”顿时让伪军班长平添了几分好感。

    “兄弟从德都来,要去鹤岗,赶了这远的路,排长能不能通融一下,让兄弟先进去,打个尖,这周围五六十里地,可是人影都见不到一个啊!”

    一听是长途客,伪军班长马上虎起了脸“这个……”

    大炮抢前一步,袖子里送过去了一块银元,夹在“良民证”里“行个方便吧,排长,就打个尖。”

    “本来是不行,这两天厅长的大日子,不许留生面人,不过……”

    伪军班长在袖里捏了捏,硬硬的是银元,加上几声“排长”叫得他浑身舒服,他转了口风“谁出门带着锅台呢,兄弟我担风险放你进去,说好,只许打个尖,要让上头知道了,可是不得了。”

    张大炮满脸堆笑,“兄弟省得!”又深深一躬,闪在了一旁。

    伪军班长手一挥,开了城门。张大炮进了门,还不忘回头抱了一下拳。

    常府,张灯结彩。一个秃头小子上到了侧门,“滚滚滚,小崽子,找死不是!”门的警察岗哨扬起了手中的“哭丧棒”

    小乞丐倒也不逃,“我来找人!”

    “喝,小兔崽子,你找谁!?”

    “我找刘管家,就是……哪样的那个!给他一封信。”小乞丐神似地学起了刘管家的歪嘴。

    两个警察也忍不住一阵窃笑,但一想不敢怠慢,犹疑地接过了信,一行花体小楷映入眼帘。俩黑狗子收住了笑(那年月识字的人不多,写字好的人多是有身份的人),正经起来,一个狗子转身进了院子。

    歪嘴刘管家正在生气,他是赵家堡的大太太管家,来到城里,却受了三太太管家老胡的一肚子气,曾经的歪嘴刘管家的跟班老胡现在已经人模人样地被人称为胡总管,这个总字可是气炸了刘歪嘴的肺。他正在气鼓鼓地生着闷气,一个警察送到他手里的一封信,让他忽的提起了精神。

    信中写到:

    弟张龙沐手拜启:弟事安埠广德老号,欲压材过境,窃闻刘先生仗义大名,诚望代为引见常厅长,不胜感激,请移玉趾,于门外丰德居一晤,以奉谢仪。

    看到谢仪两个字,歪嘴管家的眼睛放了光,大名鼎鼎的广德药行要押药经过,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啊。一喜之下,还那管什么闷气不闷气,差事不差事,引见一下嘛,顺手发一笔过路财,这样的好事,还不让歪嘴管家急急如闻到骨头的狗一样,顺味而去。况且先到丰德居,这顿美餐怎么的也是少不了的。于是歪嘴管家忙忙出了偏门,抄近路向丰德居赶来。

    由于是近路,穿街过巷是免不了的,刚走进一条窄巷,一个笑嘻嘻的人迎头拦住了他,后面一个刚长出髭毛的小伙子,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城门的伪军班长,看到那两个德都客商,伴着一个人,走近了城门,竟然是赵家堡的管事刘歪嘴!可是吓了他一大跳。

    伪军班长不由得一怔,暗叫不好!可怪的是,刘管家象没看到他一样,直出了城门,连个吱声都没有,原来不是自己东窗事发,这让伪军班长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但是被冷落,让他心里不爽,他呸了一声,暗骂了好几句。

    反倒是那个德都老客,又是抱拳,又是感谢,“我们去接人,着急,对不住了,排长!”

    “你们不是去鹤岗吗?怎么又去接什么人?”伪军班长一头雾水。

    天交过午,歪嘴刘管家又引着一台轿子走近了城门,伪军班长这回摸不到了头脑,大太太刚进城,这,这是谁啊。但是没有办法,他仍然是一个立正,目送一行人进了城门。

    让他一怔的是,人行中走在轿边的,居然有那两个德都老客,职责所在,伪军班长扯了扯刘管家,“这是哪家啊?”

    刘管家一脸的哭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旁边的德都老客接上了话,“排长,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去接人!”

    “接什么人?我们队长说今天就大太太进城啊!”

    “接―接―接的是二太太,明白吧?”张大炮被逼的信口开了河。

    “什么,二太太!我,我从来没听说过二太太啊?!”伪军班长都要哭了。

    “怎么,厅长有大太太,三太太,就不能有二太太?你管得太宽了吧!排长!”张大炮只能硬撑下去,同时手在后面狠狠地点了一下歪嘴刘管家的腰子。

    刘管家一惊,好象是回过来了神,“是二太太,从赵家堡来的。”

    看着伪军班长怀疑的眼神,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是大太太的意思,三太太现在,嗯,你也知道,老爷身边少人照顾,于是,于是吗,这是大太太把身边的丫头槐花,那个,那个啥,啊,你明白吗?”

    伪军班长想了一下,忽地想通了,“啊,兄弟明白,兄弟明白了,你老走好!”他亲自把轿一引,让开了路。

    歪嘴刘管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跟着轿子走了。

    伪军班长在后头又开始嘀咕,“妈的,老子又怎的了?”

    一个伪军在旁边开了腔:“我说班长,大太太这手可真够阴的,为防一个老三,又给常厅长娶了个老二,这下子可热闹了!”

    “你懂个屁,弄不好常厅长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个老婆吗,越多可是越好!”另一人伪军色迷迷地接上了茬。

    但是伪军们没有注意,这个二太太的轿子可是沉重的离了谱,抬轿的两个汉子虽然一个瘦高,一个壮实,但都被压得弓了腰,脚一蹬地,地上就起了一阵尘土……

    伪军班长挠着头,心理嘀咕:这大人物人家就是怪,先娶个老三,再娶老二,原来早就定下了这事,高明,高明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