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娥娥带一篮子鸡蛋、糕点、供品和烧纸。上坟后,吃了午饭便告辞回家。还没进院门,肖翠翠就高兴地大喊大叫:“嫂子嫂子嫂子,真是老天有眼,俺妮子他爹,回来了——”
王娥娥先是一惊,后来就说:“唉呀,这太好了,出去七八年无音无信,今日可回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说罢,三步并两步奔进屋里,一眼看见多年不见的二弟周显亮。已不是七八年前的样子,胡子多了,人也比过去胖了、壮了。
王娥娥眼含热泪说:“他叔,你可回来了,想死嫂嫂了!”
周显亮上前跨一步单腿跪地,对王娥娥说:“嫂子辛苦了,小弟感激你照料俺妮子她娘俩!”
王娥娥扶起周显亮说:“兄弟,你回来就好,咱不说外道话。”
然后拽过小周玉说:“孩子,给你叔磕头!”
小周玉双腿一跪说:“叔叔好!”
周显亮抱起小周玉左看右看,喜不自禁地说:“俺侄子长得可真是天庭饱满,地可方圆!”放下小周玉。叫过一个年轻人说:“张平,过来!见过咱嫂子!”
张平走过来单腿一跪说:“嫂嫂在上,兄弟有礼!”
王娥娥说:“咱自家人,别施重礼!”一指小周玉说:“孩子,快来拜见你叔叔!”
小周玉双腿跪地说:“叔叔好!”
这位叔叔一把抱住小周玉,看了足有一袋烟工夫,然后又轻轻将小周玉放在腿上,问道:“孩子,你从小拜谁为师?”
王娥娥忙答道:“从四岁开始,拜咱皇台镇贺荣礼大叔为师,只可惜贺大叔被小鬼子气死了。”转身又问道:“这位兄弟,你好眼力呀,你怎知俺小玉拜师学武?”
张平笑了笑说:“哦,嫂子是这样,我看这孩子聪明伶俐,随便猜测。”
王娥娥知道此人有眼力,肯定有功夫。也不便多问,便操持晚饭。这顿饭是玉米面、小米面和榆树皮三合一轧饸粩,鸡蛋打卤。这算是上等好饭了。吃完晚饭,周显亮领张平去周显成家借宿。周显成这几天去山下办事,没出驮子。一见到周显成,哥俩就亲热到一起。
王娥娥见周显亮领张平去周显成家借宿,对肖翠翠说;“你把你大哥的事告诉显亮啦?”
肖翠翠说:“是啊,反正这事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我一气都告诉他了。反正我知道的事都对他说了。”这时小周玉早睡觉了。
王娥娥说:“那小玉的身世也说了?”
肖翠翠说:“那还不告诉他?”
王娥娥说:“我是说,告诉他,只他知道就行了,不能往外说。”
肖翠翠说:“他说了,小玉就该是咱家的人,你放心,他不会随便说。”
周显亮很晚才回来,对王娥娥说:“嫂子,明日我去东山看看我哥哥!”
“那明日咱都去!”王娥娥又问:“你领张平来咱村干什么?你这七八年都干了些什么?为何不给家来个信?你给嫂子说说。。。。。。”
周显亮就把如何被抓壮丁,又如何被押上火车,有人劫了火车,才得以逃出……等等,细说了一遍。但他没说自己参加红军、现在已是堂堂正正的八路军战士。他说,他和张平逃出后就给人扛长活、当壮工、后来又跑买卖。现在二人回家看看,准备做个大买卖。具体做什么买卖还没定准哪。
周显亮说:“因为我们参与了劫火车,这是犯杀头大罪,所以不敢写信也不敢回家。一直在外瞎混。”
王娥娥是个有心计的人,听了周显亮说这七八年的事,并不能令她信服。用疑虑的眼光看看周显亮,王娥娥说:“真是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快回屋吧,娘俩正等着你呢!”
第二天周显亮早早起来,他开门时张平也进了院子。吃完早饭,王娥娥和周显亮、张平去东山,肖翠翠带上妮子、拉着小周玉去贺家上学。贺荣礼去世后,贺家梅便成了两个孩子的文武先生。贺家梅从小跟父亲学武练功,识文断字。学得虽不深,但教两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王娥娥领周显亮、张平来到周显光的坟头前,王娥娥和周显亮大哭一场。三人祭拜完毕下了东山。
在下山的路上张平问:“大嫂,大哥墓旁的坟前为何立一无字碑?”
王娥娥说:“咳,一位外地大叔死在路上,咱村给殡埋了,无名无姓只好先立一空碑!”
张平听了唉叹一声还想问话。
周显亮怕言多语失,急忙对王娥娥说:“嫂子,今日我和张平去顺城府办事,今日回不来,你们不必惦念。”说罢,拉着张平便分道走了。
王娥娥看着二人的背影,思忖着二人是做买卖商人还是干其他什么事的?王娥娥想,听说小日本刚刚占领了顺城府,满城都乱糟糟的,他们也不怕鬼子杀人?
卢沟桥事变半个月,小鬼子兵沿京汉铁路南下。一路横扫,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占领了顺城府。顺城府被占领后,鬼子在城西桑树林建了兵营、组织地方维持会、招兵买马成立皇协军。接着挨家挨户地进行户口登记造册、编排门牌号码、组织十家连保户。为杀一儆百,先枪毙了一批国军俘虏,又杀了十几个反抗日本人的“罪犯”。为维护治安开始宵禁。每日晚八点关城门,只出不进。每天早六点开城门,进出搜身。因为顺城府南城外,已变成商住区,所以在南关外又挖一道护城河,护城河上只留两座吊桥,供出入人员行走。每个进出口都有两个日本兵和两个皇协军把守。
周显亮和孙运达来皇台镇之前,组织上都给二人起了假姓名、制作了假良民证。周显亮改称“李顺”,孙运达改称“张平”。良民证上的身份是顺城县“十里铺”村的民工。这次来顺城府就是和当地党组织接关系、开展工作。顺城府早在一九二六年就建立了党组织,屡遭国民党破坏。现在,党组织在顺城府的临时负责人就是“洛阳堂”的先生贺家义。
“李顺”二人下午四点来到顺城府西关。见西门外拦一道铁丝网,两边站着持枪的日本兵和皇协军。城墙门楼上挑着太阳旗,让人一看就憋气。二人一进岗门两个鬼子用大枪顶住二人,先验良民证,再搜身,然后一指皇协军,让皇协军过来问话。因为周显亮是当地口音,一些问话由他来回答。问进城干什么,说进城做药材生意。问进城找谁,周显亮就说找“老君堂。”因为“老君堂”和“洛阳堂”是邻居,“老君堂”是由日本浪人所开,而且规模大,叫得响,一提“老君堂”,门岗就无话再问了。
“李顺”和“张平”进了城,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洛阳堂”。这李顺虽是本地人氏,可他从小生在湾道山,平时很少进城。顺城府南关他来过几趟,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后来一想,才想起“洛阳堂”在南关城河对面。来到“洛阳堂”,见看病的、抓药的人来往不断,“李顺”装成病号,“张平”扮成看护帮人的伙计,坐等“先生”来把诊号脉。
贺家义在小鬼子占领顺城府之前,已把家眷送回皇台镇。现在就和小徒弟吃住在这里。小徒弟每天给做三顿饭,买草料、喂马、跑交通。余暇时才和他学点医道。炮制草药工和帐房先生都住在城内家里。所以,下班后,“洛阳堂”就他二人。
等挨到“李顺”看病时,贺家义便问:“老乡,哪儿不舒服?”
李顺便答:“肚子胀气,打饱嗝,吐酸水。”
贺家义说:“现在天凉,不宜再吃冷食。”
李顺说:“可不嘛,中午还吃了两块高粱饼子!”
贺家义抬头看看“张平”说:“吃了几块?”
李顺说:“吃了两块!”
贺家义一看对上暗号,对李顺二人说:“二位,可先去后堂休息,我给几位看完病,就叫人给你们开几付草药。”
天近黄昏,贺家义才把病号诊完。他进了后堂屋,和李顺、张平握手说:“二位久等了!”李顺马上从衣服夹层里取出介绍信,贺家义看后顺手点火烧了。说:“正盼你们二位来哩。咱这里眼下有骨干十二名,还有几把枪,就缺军事行家。你们来了,可助我们一臂之力呀!”
李顺说:“咱们共同努力开展抗日工作吧!我们来这里,各方面情况都不熟悉,还需要你们大力帮助哩!”
贺家义说:“你们未来之前,上级已将二位情况简单作了介绍,听说李顺同志就是当地人?”
李顺说:“我本是皇台镇湾道山村人。”
贺家义拉住李顺的手说:“越说越近了,你既是湾道山村人,你应该姓周?”
李顺说:“这不是为了开展工作更方便,所以。。。。。。”
贺家义说:“对,对,我知道了。往后我就叫你李顺同志,那位就是张平同志了!”
张平说:“我是外乡人,平时说话少。今日联络上关系,那今天就先研究一下我二人今后如何开展工作,你是县委书记,我们就听从你的工作安排。”
贺家义看天色已晚,街上敲起宵禁锣,巡逻兵已开始一拨一拨巡逻。他让药工和帐房先生下班回家。让小伙计关好街门,去伙房做四人饭菜。
贺家义把后堂屋门掩上说:“二位放心,这个小伙子是我徒弟,实际上是县委通信员。刚刚十七岁,人小鬼大,机灵得比猴还灵。好,现在我先把顺城这几个月鬼子的行动和我们当前的工作谈一下。他顿了顿说:“小鬼子是从七月十一日打进顺城府的。当时国民党一个师从城北抵抗了一天,便慌忙撤退了。小鬼子当天夜里进了城,烧了五十余间民房,杀死十余人。第二天从清晨开始大搜捕,抓了二十几名国民党军伤病员,一天后便被枪杀在西关外护城河边。
日本兵驻防顺城府有一个团的兵力。小鬼子进城后,立即在城西三里远的桑树林建了兵营。为了加强当地治安,鬼子招募了一千多人组成的保安团,鬼子称之为皇协军。皇协军司令名叫侯仁,此人是侯氏杂技班的顶梁柱。只因练功摔伤一条腿,便退出杂技团。后结交三教九流,学会吃喝嫖赌,现在已是有名的大烟鬼。为了有钱抽大烟,也为了捞取赌资,心甘情愿当皇协军司令,当汉奸!此人功夫上乘,武功出众。最拿手的是猴拳、轻功。这小子自从当上汉奸,自知遭国人唾骂,一般不出头干坏事。帮鬼子干坏事的是他手下的两个队长。这两个队长号称侯仁的‘哼哈’二将。一个是第一队队长王信武,另一个是第二队队长刘世文。这二人经常去外抓人,给日本人抓‘花姑娘’,给日本人砸商铺,抢粮食、抢肉食。黄协军虽只成立了一个半月,抓良家妇女十五人,抢粮食大约有十万多斤,还开枪打伤三个商贩老板。这两个‘哼哈’二将已遭广大民众的愤恨,如时间再长一些,这二人说不定还干出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哩!
另外,再介绍一下咱县委组**员情况。目前县委一共有五人,分工为组织、宣传、通讯、文书。当前县里共有党员二十二名,积极分子有四十余名。顺城府城内有党员五人,在七个乡里有党员十七人。其中在皇台镇有五人。当前咱县有‘汉阳造’两支,‘勃郎宁’手枪两支,五十发子弹。虽然武器不多,但咱县有资金5000大洋,可支配3700多块。可以用这些钱去收买流寇散兵手中的枪枝弹药。……”
贺家义介绍完情况,李顺说:“是不是等召开县委扩大会再安排具体事项。我认为现在应该先动员民众,组织各行业反日斗争。进行反日宣传,比如党中央当前对敌政策,对日本侵略者的斗争方略。召集民众做一些宣传鼓动工作。从现在开始,就要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张平插话说:“我看先从行动上给敌人一个下马威!侯仁深藏不露,咱们可先对他的‘哼哈’二将下手,教训一下,为何不可!”
贺家义说:“对,这样也就等于宣传了。但如何对这‘哼哈’二将下手?”
张平说:“可先告诉这‘哼哈’二将家住哪里?啥人模狗样?”
贺家义说:“这好办,我这小通讯员最清楚不过了,让他带路就行了。不过,这两家都住深宅大院,而且都养着狼狗,如掏窝有难度。在市面上,人多眼杂,太暴露。”
李顺笑咪咪地说:“你别担心,今日夜里就可以干这件事!干这些事,咱们老张可是最拿手,怎么样?”
贺家义说:“为了安全,我得带你们去,咱们三人一起干我才放心!”
李顺说:“唉,你这同志,不要担心,你是地方党的负责人,你还不要出头露面。这项工作只要有人指引就能干,其他没必要了。”
贺家义说:“我手头有两支手枪,你们可以用。”
李顺说:“一不用动你们的人,二不用枪支。你把枪还是藏好就行了。”
贺家义满脸狐疑说:“不拿家伙?”
张平笑笑说:“用不着!”
贺家义问:“那什么时候干?”
李顺说:“就在今晚!”
张平说:“你应有所准备,如我们一旦端了汉奸窝,鬼子一定会全城戒严、大搜捕!”
贺家义说:“我有准备,到必要时我们会及时转移。反正我这‘洛阳堂’早就是鬼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四人吃了晚饭。贺家义对小通讯员说了此事,小通讯员点头便走。
张平说:“小同志,你带我们去那家人门口,告诉此人长得大概模样,年纪大小,你可马上回来,不要管我们二人。”
小通讯员在前边带路,指着一个胡同里深宅大院,又小声告诉了此人模样便走了。李顺见小通讯员走了,就上前拍门环。院里大狼狗听见生人声音,便汪汪乱叫。
过了一会,听见有女人应声问道:“哪位叫门?”
李顺答:“找王信武队长。”
女人说:“我们主家今日值班不在家,”
这女人可能是王信武家的使唤丫头,说完,扭身走了。李顺和张平一听,这王信武是真值班还是假值班,不好断定。二人就顺胡同口往回走。这时正是月底,天很黑,胡同更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刚转出胡同口,突然被两杆大枪顶住。
两个巡逻兵用手电筒照看二人的脸问道:“干什么的?”
李顺说:“我们是王队长的朋友,”
巡逻兵说:“你们是王队长的朋友?我问你们,王队长家几口人?几个孩子?老家在哪里?”
李顺听了心里发毛,立即反问道:“我们是他的朋友,难道连这点事都不知道?你们是不相信我们二人?那麽请你领我们到队部找他!”
两个巡逻兵怕弄僵了,如真是王队长的朋友,自己可不好说话。收回大枪说:“你们不知晚八点后不许人来人往吗?”
李顺说:“当然知道,只因为好些日子没和王老兄坐坐了,怪想他的,光想喝几盅解解闷!”
巡逻兵一听便说:“王队长现在可戒酒了。今晚王队长在哪里,我们可不知道当官的事。如果要找王队长,今天你二人就跟我们走一趟,看看见到见不到王队长!”
李顺知这两个巡逻兵心怀鬼胎。壮着胆说:“见到王队长啥都好说了!”
张平想,一见面,根本不认识王信武,一露“馅”,这事可闹大了。自己好脱身,这李顺如何走得了?如果不去,事必引起巡逻兵的怀疑。一闹出声响来,事情就麻烦了。后来又一想,还是跟巡逻兵走,见机行事。
两个巡逻兵走街串巷,柺弯抹角来到一处高门大院。一个巡逻兵进屋去通报,一个巡逻兵看住李顺二人。王信武正在伏案写材料,停下笔就问,那二人从哪里来?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一连串问话巡逻兵一句也回答不上来。王信武今夜急等写完报告回家,自己的熟客也不会眼下这时来,又一问三不知,惹得火起,抡起大手左右开弓,啪啪掴了这个巡逻兵两耳光。
嘴里还骂着:“可真是废物点心,滚!”
巡逻兵捂着脸跑出屋,拉着看守李顺二人的巡逻兵跑了。李顺二人在院里听见屋里打人声,心里暗笑。见两个巡逻兵跑了,这才放心了。李顺想,迎面而上,打他个措手不及。这二人不请自到。
进了屋,李顺一抱拳说:“王兄近来可好!”
王信武满脸狐疑,眨巴着眼睛说:“你,你二位是……”
李顺马上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记得了?五年前咱兄弟二人去药都贩卖药材之事?”李顺随口自编,说得王信武直摸脖梗子。听口气,像个老熟人,可怎么也想不起有贩卖药材之事。
张平在一边看王信武的反应,开口说:“王队长,别多想了。你是甘心当小鬼子的汉奸、走狗!我们今天代表顺城人民对你惩处!”
王信武浑身一震,问道:“你们是甚么人?”
张平随口应道:“八路军——除奸队!”
王信武伸手就拿桌上的手枪,手还没伸到,被张平一指点住当胸。想喊,喊不出声,想动,四肢不听使唤。张平小声说:“你欺压良善,为虎作伥,为非作歹,恶贯满盈。”顺手一挥将王信武砍倒在地。李顺又把王信武抱起放在椅子上,那身子靠在椅子上,脑袋却再也直不起来。王信武虽死,但身上却无一丝伤痕。张平从衣兜里掏出一纸,放在王信武的尸体上。上写道:皇协军队长王信武甘当日本汉奸,誓与人民为敌,死有余辜。落款:顺城县抗日政府除奸队。张平顺手拿起王信武的那把王八盒子往怀里一揣,大摇大摆走出屋。
大院里的值班人员正忙着打牌。大门岗哨见李顺二人出门还行了一个军礼。
张平说:“敌人马上要大搜扑,必须马上出城。现在四门紧闭,咱如何出得去?”
李顺嘿嘿一乐,说::“我知你老兄之意。你出城,不费吹灰之力。你是怕我出不了城?是吧?嘿嘿,咱笨人有笨法子。这叫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行各道。咱这顺城府城墙虽高,可总要留有通风下水道。我记得城墙四周留有多处下水道。穿过城墙,通向护城河。你如果走城墙,我就钻下水道。”
张平哈哈一笑说:“老弟还真有一手。我就是怕你出不了城又该呜呜哭鼻子了。”
李顺说:“那是当年的周显亮,今非昔比了。”
城墙四周是护城河。城内为下大雨、下大雪积水留有多处下水道。李顺二人在北门附近很快找到一处下水道。二人下到水里,水深不过半腰。要钻过五丈远的城墙地基。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墙洞里有水蛇、水耗子,阴森可怖。二人边走边游边前进。穿过城墙下水洞就要进护城河。谁知在出口处小鬼子插上了铁栅栏。
李顺一摸说:“完了完了完了,这小鬼子可想到咱们前边去了!”
张平说:“老弟,你该不会再抹鼻子了吧?”
李顺说:“有你在,天塌地陷有你支撑,我怕啥吗?”
张平一摸,铁栅栏虽是用手指粗的铁棍横竖编织而成的铁网子,用两手一掰,李顺就钻过豁口,游过护城河上岸,却听“唉呦”一声就没了声响。张平知道发生了不测。在水中一个飞跳,便窜到河岸。却见有两个黑影拉着李顺走。张平从地上抓起一把土砸过去,随身窜到两黑影跟前,“啪啪”就是两掌,两个黑影没吭一声摔倒在地。张平使得这招叫“浑天掌”。
李顺缓过气来说:“我一上岸,就被人用枪托打昏。”
原来,城墙外的护城河边,小鬼子每天晚上派流动哨。今日晚上这两个鬼子走到这里时听见水中有声音,便躲在护城河岸大柳树背后等游人上岸。李顺刚爬上岸,小鬼子抡起枪托砸过去。小鬼子拽住李顺的两腿想拉进城门审讯,谁知半路遭到突袭。
李顺爬起身说:“听声音、看样子,不像是皇协军。”
张平拾起一杆长枪,说:“这是三八大盖枪。这两个是小鬼子!”张平说罢抬脚踢在两个鬼子身上。接着,抓起两个鬼子的尸体按到护城河里。
李顺拣起一支三八大盖,高兴地说:“还好,这叫因祸得福,一枪托换来两支三八大盖,值得!”
张平说:“别光顾高兴了,咱们趁天未亮,赶快回皇台镇吧!”
侯仁得知王信武被八路除奸队处死,心里猛然一震,头脑眩晕。等清醒过后,马上赶去勘察。王信武虽死,但混身无伤无痕无血。侯仁一看,吓懵了。他是自幼习武之人。杀王信武之人武功太高强了。相下对比,自己决非此人之敌手。想不到,共党中竟有如此高深武功之人。侯仁返回司令部,就接到日本宪兵司令藤野的电话。电话中说,北关护城河中发现两具日本士官尸体,二人混身无伤无痕无血,命令侯仁要在二十四小时破案。侯仁吓出一身冷汗,此人出手如此利索,无伤无痕连伤三命,太可怕了。他马上命令全城戒严。
侯仁指挥皇协军全城搜查嫌疑人。
贺家义在直隶医专上学时就是革命积极分子,为此曾被学校勒令退学。后经学生会与校方斗争,被迫恢复了学籍,在学校入了党。回到皇台镇时,他已经是顺城地区党小组召集人。因为组织农民抗捐抗税和农民暴动,有人告密,被国民党政府判刑。贺荣礼依靠自己的威望和各方关系,特别是顺城府商会出面,把贺家义保释出狱。从此,贺家义成为国民党县党部的重点人物。
日本鬼子占领了顺城府,国民党要人夹着尾巴跑了,但他们的遗老遗少还大有人在。这些人摇身一变,都成了顺城府维持会的要员。他们对皇协军队长王信武和皇军的两名士官之死表示深切哀悼之外,还把这场命案和共党人物贺家义联系起来。侯仁是三教九流之辈,不懂政治斗争,所以不知道还有个共党人物贺家义。一听前辈指点,要立刻派兵去捉拿贺家义。因为有人提出疑义,说此人系白面书生,一直以医术为业,他身不粗壮,也无功底,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杀人不用刀?三人毙命身亡与贺家义有何牵强?当然更有人认为,他虽无缚鸡之力,但他可以当摇羽扇之人,谁敢保证共党手下无身怀绝技之人?在维持会中的国民党遗老遗少一直认为此事定和共产党地方要人贺家义有关。就是和“洛阳堂”有关。侯仁立即下达了追剿贺家义的命令。
在维持会中,除了原顺城府国民党遗老遗少和知名人士外,还有顺城府商会会长也在其中。商会会长出言最多,故意直指贺家义。见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就大吵大闹,最后借吵骂之机,愤而离开了维持会。一出维持会,便派自己的秘书绕道通知贺家义:立即撤退,走人!贺家义收到消息之前,已作出了撤退准备,现在又接到了准确消息,让小通讯员把两支手枪藏好,通知其他人也立即撤离。贺家义让两个药工和帐房先生快快回家,锁上街门,便走了。
南关外四周挖了壕沟,进出只有两个吊桥。贺家义身上只带了三块大洋,没敢骑马,就硬着头皮闯吊桥。吊桥由皇协军把手,全城戒严,出城过吊桥者都要受到严格的搜身检查和登记。
贺家义虽不是顺城府名人,但一般人都认识“贺先生”。皇协军中有人去“洛阳堂”看过病,当然认识贺先生。贺家义中西医都懂,而且看病细,医术高明,待人和气。这天在岗执勤的皇协军正好是贺家义的“病客”。他因为得痤疮,经贺家义用西医手术,中药贴敷,治好了他的病,心中特别感激。贺家义要过吊桥,马上把步枪收回去,喊了声“贺先生”,没搜身,没登记,就放行了。
另一个皇协军对此不满地说:“现在正大搜查,你无故放人,出了大事谁负责?”
这个皇协军说:“一个救死扶伤的先生,能有啥大事?你别害怕,出事我顶着!”
贺家义过了吊桥,一路向南,走了没二里地,便离开官道,钻进了庄稼地。庄稼眼看就收了,一进庄稼地,再找贺家义早就无影无踪了。
把守吊桥的皇协军接到命令,并拿到图影照片,两个皇协军一看,果然是刚刚放走的贺先生。事到如今,干系重大。两个皇协军对视笑笑说:“咱们就一概称之——没看见。”
“李顺”和“张平”走到天亮时离湾道山还有十里远。
李顺说:“咱们不能揹着大枪回家。”
“张平”说:“那咱们把枪先埋起来。”
二人在山头找了一个小洞,把枪用野草包好放在洞里,把洞封了口,又在旁边做了记号,这才拍拍手走了。回到家,二人浑身是泥,狼狈不堪。肖翠翠和王娥娥见二人浑身脏兮兮,便让二人去河边冲洗,然后换上干净衣服。肖翠翠和王娥娥边洗衣服边叨叨,周显亮见二人叨叨,就吞吞吐吐地说:“咳,我二人回来时走差道了,找不到过河桥,就淌泥水过来了。”
肖翠翠揉搓着衣服说:“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就咱这的河水,哪条河不是清凌凌的?可喝可洗。看你二人穿的这身衣服,好像从泔水沟里淌过来似的。”
王娥娥洗完衣服不说也不问,忙点火做饭。听肖翠翠嘴里直叨叨,便说:“人家男人干的事,咱娘们家少操心得了。你只管洗人家衣服,叨叨啥嘛!”吃完饭,王娥娥拉起小周玉去皇台镇贺家上学。
周显亮抱起女儿说:“想爹了?”
“想了。”
“哪想了?”
女儿指指心窝说:“这儿想了。”
周显亮抱起女儿一边亲一边说:“乖乖,等爹吃了饭,要和叔叔睡觉,你和你娘先去外边玩会儿。”女儿乖乖地答应一声,起身跑了。
周显亮和孙运达吃完饭,倒头便睡,一觉睡到吃晚饭。周显亮和孙运达正在聊天,周显成一推门进来,三人又在一起说了几句话,便出门了。
肖翠翠收拾碗筷,王娥娥给周玉洗衣服,看着三人出门。肖翠翠说:“这仨人不知又去干啥?”
王娥娥说:“男人干正事,咱们少叨叨!”
原来,周显成在三年前就被贺家义发展成党员,这次来找周显亮和孙运达,就是通知二人去皇台镇开会。
贺家义从顺城府出来,钻庄稼棵走回皇台镇。这七十里路走了一天。等贺家义到了家,他的小通讯员也来到皇台镇。他告诉贺家义“洛阳堂”已被小鬼子占领,听说要开夜总会。
周显亮三人赶到贺家,贺家义已把家人轰到东院。几人一见面,亲热地握住手,贺家义说:“听说你二人除了汉奸王信武,我心里可真高兴。又听说护城河边灭了两个小鬼子,嘿,我从心里佩服二位神武。我不知道张平同志身手不凡,功夫如此深厚,可恨我无这样的能力,甘拜下风啊!”
孙运达只笑笑说:“书记切不可这样讲,我只不过出一把力气。”
贺家义说:“咱们言归正传。今晚咱们军队和地方召开个临时会议,商议确定何时召开县委扩大会议、县委扩大会议名单、分析当前抗日形势、宣传发动抗日工作、组织县抗日大队、筹备武器弹药几件大事。以上几个问题,咱们几个先议议。”这次预备会议,大家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开到夜里一点,最后定下了会议时间、地点、人员、会议主要内容。
宪兵司令派皇协军抓捕贺家义,扑了空。侯仁被藤野司令臭骂一顿。侯仁回到司令部,越想越生气,是什么人给透露了消息,让贺家义逃走?因为维持会里的人都是顺城府有头有脸之人,论资历和威望随便拔一根毫毛都比他侯仁的腰还粗,侯仁虽有发威之心,但无发威之力!
小鬼子占领华北之后,便把淘汰落后的日本产品运到华北。顺城府市面上到处充斥着东洋货品。什么花洋布、针织品、西装、化妆品、小百货、日用品、小药品等,强令各商铺销售东洋货。为此,顺城府商会专门召集商家研究对策,探讨方法,抵制日货。结果,商家以每买一件物品或一尺(布)搭配一些日本货。这样商家就要赔本,然后,各商家以赔本赚吆喝为名,公开抵制日货。商会便提出不再销售日货。商会会长就成为宪兵司令藤野的眼中钉。
一九三七年底,日本宪兵司令部指示皇协军查清顺城府周边地理,设计好要害处的碉堡据点,明年初建设完成。开发交通通道,特别向太行山区修一条双向汽车通道。因为据日本矿产省调查,皇台镇以西遍布地下矿藏,有金矿、金砂、锰铁矿、美菱石、石英砂。都是大日本帝国急需的矿产。要迅速建成一条通道,沿途建起八座碉堡,以保证开发矿运安全。这些工作都要皇协军一件一件安排、设计完成。关于矿藏复合勘探,将由关东军总部配合地探人员进行。
另外还有一份密件,只让侯仁看阅。根据宪兵司令部侦查报告,当前反日抗日的基本地点在顺城府西七十里远的皇台镇,那里有八路军事人员。另一处是顺城府南“十里铺”村。这里是共党地下集合点。第三处是顺城府师范学校、顺城府商会、“洛阳堂”。据查,顺城府师范学校有共党分子,顺城府商会会长谢智生是共党的胁同者。“洛阳堂”店主贺家义是共党地下组织的首脑。
侯仁看过密件,命令有关人员按要求去编制计划、设计图纸。对于三个危险点也有了初步安排和打算。根据最近发生的事件,侯仁认定通风报信者为谢智生。
谢智生自己开一家染房。开始是小打小闹,后来买卖越做越大,手工染变成了机器轧染,太阳晒变成了连染带烘。产量连年增长,名气也越来越大。这时,顺城府组织成立商会,有了商会就有了领头羊,可以组织统一行动。大家一致推举谢智生为商会会长。谢智生自小受苦,染工出身,对穷人有同情心。对共产党认识不深刻,只能是共产党的同情者。但对小日本的罪行可深恶痛绝。因为他深知侵略者的本性。保释贺家义,只不过因为贺荣礼是本商会会员。他把机密消息透露给贺家义,因为贺家义是抗日爱国人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