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牌局还在进行。正如陈大卫说的那样——
只要还有一个筹码,你就不能逃避、更不能放弃!
我竭尽全力把注意力转回到牌桌上来。现在,我拿着一对a,除非赌神高进附身,让我能够看穿对手的底牌、以及发牌员手里的那五张公共牌、从而知道自己会输掉这一把;否则,无论如何,我都是不可能弃掉这对a的;而且,在单挑对战里,我也肯定会选择加注!
可是,我应该加注多少才好呢?两倍大盲注?三倍大盲注?还是……五倍大盲注?
我的右手移到了筹码堆的上方;但是,在即将碰到那些筹码的时候,我又开始犹豫起来……我感觉到自己的手,一直在不停的颤抖;我的脑海里一片轰鸣声,像有无数的战斗机,正在低空飞行;这巨大的噪音令我头痛欲裂。
起初,这只是杂乱无章的闹哄;而到了最后,所有的声音聚集到了一起,我清晰的听到了——
“五倍大盲注等于一对a!五倍大盲注等于一对a……”
发牌员提醒我应该叫注了;我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拿起筹码扔进彩池;可是,我的手,却不听使唤的、软软的垂了下来……
“阿新,你怎么了?”
“邓先生,您怎么了?”
不光坐在我身边的阿湖,就连堪提拉小姐也看出了我的异常;她们异口同声的发问;任何人都听得出来,在这两句问话里,都充斥着浓浓的关切之意。
我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我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湖用一只手紧紧的搂住了我的腰,让我无力的靠在她的胸前;另一只手则拿出手绢,替我擦去满头满脸的汗珠;而堪提拉小姐也放下了手中的扑克牌,向我走了过来。
我勉强对她们挤出了一个笑容,但她们似乎并没有因此放心下来;我听到堪提拉小姐大声的呼叫着:“丽提亚,快去把阿尔伯特先生叫来!”
堪提拉小姐的私人医生、阿尔伯特先生很快就来了;在他的帮助下,我被平放在那张大沙发上。我听到他打开急救箱的声音,然后我感觉到,一块冰冷的钢铁贴近了我的心脏;然后被移到右胸、腹部……
过了一会儿,阿尔伯特先生放下了听音器。他拿出一个小瓶,放到我的鼻子边,让我嗅了嗅;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身问堪提拉小姐:“他参加了Wsop?”
“是的,阿尔伯特先生;您不会也患上健忘症了吧?这几天我们都有看他的比赛,您忘记了么?”
“我个人对玩牌没什么爱好;每次一坐进赛场就开始打瞌睡……”阿尔伯特先生说,“他没什么事,只是Wsop综合症发作了而已;彻底休息两天就好了。”
“Wsop综合症?”阿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她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是的,我以前跟在安迪-毕尤先生身边的时候,经常看到这样的症状。和马拉松一样,Wsop也是一项高强度的竞技运动;只不过一个是体力活,一个是脑力活。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牌手们的情绪,都在不停受到各种负面因素的影响:紧张、激动、焦躁、不安、恐惧、愤怒、大喜大悲……在这期间,他们还必须整天整天的集中注意力,用于观察、分析、判断各个对手;不停的计算筹码、牌局、彩池比例……天啊,从医学的角度而言,花费巨额的金钱来参加这种比赛,把自己置身于这长时间的负面情绪起伏之中、和无止境的消耗自己的脑力;这无异于一种慢性自杀!”
“慢性自杀……”阿湖喃喃道,她随即紧张的问,“那他……现在不会有事吧?”
“哦,他还很年轻;休息两天就好了。”阿尔伯特先生轻松的回答,我听到了他合上急救箱的声音。
“可是,阿尔伯特先生,照您的说法,就没法解释很多上了年纪的牌手;像道尔-布朗森,他已经七十八岁了,可却一直都还在参加Wsop……”堪提拉小姐问。
“那不同。在Wsop之前,他们都已经参加过很多次其他比赛了;他们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及如何有效的在赛间休息时放松自己;可是,很多人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尤其是这个小男孩……他的神经似乎一直都是紧绷着的;从来都没有放松过的时候,我说得对吗?”
“是的……您说得一点也没错。”阿湖喃喃的说道,“他从来就没有放松过的时候……”
阿尔伯特先生离开了,房间里沉默下来。嗅瓶开始产生效果,让我稍微从刚才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我艰难的移动头部,顺着阿湖正握住我的那只手看上去,她正紧闭双眼,嘴唇不停的张合着;我知道,她在为我祈祷。
又过了一会儿,我终于觉得自己能够动弹了;在阿湖的帮助下,我站了起来,对坐在小沙发上的堪提拉小姐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不,不要这么说。”堪提拉小姐也站了起来,她轻声的说,“阿尔伯特先生说,您只要好好休息两天,很快就会没事的。这两天您就不要再玩牌了,也不要过度思考。至于我们刚才说过的事情,您也不用担心,辛辛那提小姐会帮您弄好。”
“嗯,谢谢。”
阿尔伯特先生说的,和道尔-布朗森在《超级系统》里说的一样,德州扑克,是一项高强度的竞技运动;紧张、激动、焦躁不安……这种种的负面情绪,对一个牌手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何况,一个牌手最忌讳的,就是恐惧、害怕、丧失信心。
我知道这份恐惧来自何处;毕尤战法确实是一种非常强大的战法,虽然我曾经赢过它;但是,对自己的技巧,我已经再没有任何信心。
“怎样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潜意识,不让毕尤战法判断出我的底牌?”
这是下午我睡醒以后,问阿湖的第一句话。可坐在床边的她,却一反常态的摇摇头:“阿新,这两天,你就不要再想关于牌的事情了。好吗?”
“阿湖,你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我微笑着对她说,“我以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想要让我不再玩牌,你也会一直支持我的。”
“是的,我当然支持你。”阿湖递给我一个削好的雪梨,“但是,不要忘记,你现在是个病人,只有好好休息,以后才能更好的玩牌。”
然后她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脸:“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所以让餐厅的人一直帮我把汤热着……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去给你盛碗汤喝。你先躺一会,记住,不许再乱想了,要放松自己。”
“好的。”
阿湖离开了房间;过了一会儿,我看到阿莲从里间走了出来。她坐在了阿湖刚才坐着的地方,轻声问我:“阿新,昨晚你们去玩牌了?”
“算是吧。”
阿莲摇了摇头:“为什么你说话永远都是这么不肯定?‘算是吧’、‘也许’、‘可能’……阿新,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你怎么会这么想?”
阿莲的声音轻柔的响起,听起来显得很是伤感:“我不像芳姐那样懂得玩牌,也不像堪提拉小姐那样有钱;不管你要干什么,她们都可以帮你;可是,我却只会给你添麻烦……所以,无论你有什么事情,都觉得没有必要,和我说得太清楚;因为我反正是不可能帮得上你的……”
我笑了起来:“阿莲,你想到哪里去了,当然不是这样子的。好吧,事实上,我们一开始是准备去玩牌的,但后来我身体不舒服,没玩成牌就回来了。所以,我才说是‘算是’……”
“我听芳姐说过了,Wsop综合症……要不,阿新你以后别玩牌了,输赢倒是另一回事,可玩牌实在太刺激心脏了;龙同学都说,光是旁观,他就已经快要被弄出心脏病了;何况你还是在玩……”
“别玩牌了?”我苦笑一声,轻轻的摇了摇头。
阿莲并没有放弃,她依然劝着我:“就算你放不下;那也可以少玩些,不要像现在这样,经常十几个小时、甚至熬夜的玩牌;你看,和我们前两次见面的时候比起来,你一次比一次瘦……”
“如果你能给他找到一份两万美元月薪的轻松工作,那他就可以不用再玩牌了。”阿湖推着餐车走进房间,她冷冷的打断了阿莲的话,“如果你找不到,那就闭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