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洛子麒收敛了所有的嘻笑,解脱似的长出口气,“倦鸟就要归巢了,我也就功德圆满了。”
“嗯?”柳川越皱起眉,“你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人话?”
“靠!你还是不是读书人啊?我都说得这么文言文了你还不明白?”洛子麒大叫,“哦,我明白了,你刚才说那句‘有屁快放’的时候我就该觉悟了,你压根儿就粗俗了、变质了。早说嘛,我也就不用跟你这儿装文化人了。”
柳川越突兀地问:“她把你甩了?”
洛子麒嘿嘿笑:“我就说嘛,跟她有关的事你怎么会不懂呢。不过,这次你只说对了一点皮毛,事情有了历史性转折……”
柳川越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你怎么这么罗嗦?说重点!”
“我这不是替你高兴嘛。”
“废话!”
“重点是:她玩累了,想通了,打算珍惜身边人了。”
柳川越声音一沉:“你把她怎么了?”
洛子麒立刻喊冤:“不关我的事!不知道是谁把她骂了一顿,差不多洗脑了,用她的话说就是骂得挺值。啧啧,真佩服那个人,怎么骂的?”
“她打算回家?”
“估计没多久了,看她今天那副欢腾的样儿。”
柳川越沉默。
洛子麒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哈哈笑两声:“高兴傻了吧。”
“好,我知道了,就这样吧,我等她回家,谢谢你。”柳川越客气地挂断电话。
洛子麒举起手机在眼前转两转,低声哼唱两句:“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高兴吗?柳川越问自己。楼下的花圃里亮着彩灯,他盯着那些彩灯出神,脑海里浮现的居然是柳轻云小时候的样子,小小的个头,剪着压眉的童化头,忽闪着一对圆而亮的眼睛,虽然不算大,却很有神,脸蛋红扑扑的,不时撅起唇吹开覆在额上的刘海,虽然那些刘海并没防碍她到处乱看的眼睛。
她穿着粉红的公主裙,长而宽的系带在腰后系成个十分漂亮的蝴蝶结,她笔直地站在他面前,理直气壮地对他说:“小哥哥,我也要骑自行车!”
“不行!”那时候还是初中生的柳川越带着几许得意正了正扶在手里的自行车,“你太小了,骑车会摔跤的。”
“我已经上三年纪了!”柳轻云鼓起腮帮。
柳川越吓唬她:“摔跤很疼的!”
“不怕!我很结实!你看。”柳轻云向上弯起手肘,努力绷紧她粉嫩的胳膊,还在她可怜的那点隆起上捏了捏。
柳川越大笑着骑上车跑掉了。
然而没过两天,他居然在厂区的篮球场上看到柳轻云兴致勃勃地扶了辆二八的自行车转圈,跃跃欲试又不知从何下手,而且是一个人,车龙头都快高过她脑袋了,更惊险的是她真就踩到踏板上了,车子顿时乱晃。
“柳轻云你在干嘛?”柳川越急得大喝一声,跳下自行车一把推开了就冲过去,他车子“哐”一声倒了,柳轻云的车子紧接着也“哐”一声倒了,柳轻云却好好地站着,傻傻地眨了眨眼睛。柳川越冲到她面前,惊出一身冷汗。
回过神来的柳轻云大声埋怨:“你乱叫乱叫!车子都被你叫倒了!你要赔!”
柳川越气哼哼的:“赔个屁!差点摔死你!”
柳轻云狡辩:“车子倒了我不知道跳下来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着。”
“回去!回去!”柳川越哄赶小鸡似的对她挥动双臂。
柳轻云叉起腰:“你刚才骂粗话!我要告诉你爸爸妈妈!”
柳川越指牢躺在地上的车义正言辞地问:“这车是谁的?摔坏了看你怎么赔!”
“不怕!”柳轻云一梗脖子,“是爸爸的车!爸爸不会让我赔的!”
柳川越诈她:“嘿嘿,我知道了,你偷你爸爸的车。”
柳轻云蔫了,低下头。
柳川越大度地一挥手:“只要你乖乖回家我就不告密。”
“小哥哥,”柳轻云抬头,眼睛水汪汪的,一脸谄媚的笑,“你教我骑车吧,你的车小些,不会摔跤,我保证会学得很快。”
柳轻云实在笑得太诚恳太好看,柳川越抓头,没辙了。
后来,柳轻云骑上了柳川越的车子,柳川越在后面跑着使劲抓着后座满头大汗地指挥,车子乱扭,柳轻云大笑,一点也不知道怕,越不知道怕越学得快,两个多小时后就能长时间挂在车上不下来了。柳川越太累了,悄悄放开手,看柳轻云还能踩着踏板歪斜着前进挺有成就感的,一高兴忍不住拍手喝彩:“好啊!就快学会了!”
柳轻云扭头看向他,这才发现车子是在她一个人的掌控下,兴奋得尖叫,还没叫完车子倒了,这一次她跟车子一起结实地摔在地上。她把痛呼吞回去,嘴唇抖得厉害,眼泪止都止不住却还咧嘴试图笑笑:“小、哥哥……没……来得及……跳……”
“哪里痛哪里痛?”柳川越紧张极了。
柳轻云使劲摇头:“不、痛……就是手……抬不起来、了……”她的一支手紧紧抓着倒地时被压住的另一支手。
柳川越吓坏了,抱起柳轻云就向家里冲。
那天傍晚,柳轻云接骨时的尖叫响彻整栋居民楼,柳川越手足无措地在旁边看着,心紧紧揪成一团。还有,那两辆车都摔坏了。
因为那天下午,柳川越整整懊悔了一个夏天。
那么,那个飞扬跋扈的小姑娘是什么时候长成了爱皱眉的少女呢?又是怎样长成现在这样换男朋友像换衣服一样简单、化妆化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年轻女孩的呢?是什么又是怎样让这一切发生的呢?
“柳医生,柳医生?”有护士喊。
柳川越惊醒过来:“嗯?“
护士说:“35床的病人说老是想呕吐。”
“好,我去看看。”柳川越振奋精神,用力拉上窗户,把一切思绪挡在窗外的寒夜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