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楼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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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大的主教学楼又叫主楼,共九层高,站在楼顶看风景,可饱览田园的青翠。要是你闲的蛋疼,也可以往主楼底下望望,那里有两个时不时喷水的喷水池,池里一群杂色鲤鱼,游起来也是有气无力的,饿到居然连树叶都抢着吃了。

    在大四毕业生拿到毕业证书的这天,有个发型像王小波的研究生中午十二点在八楼华丽坠地了,小道消息像猪流感一样蔓延开来,主楼里自修的同学,霎时退避。当然也有好事之徒专程赶到主楼做草泥马围观状,不管怎么说,爱看热闹是某些人的本性,就像苍蝇去围观新鲜出坑的大便一样。

    自从八楼出了这么一单惨祸之后,在此自修学习的人几乎没有了,平时上课仗着人多,老师同学男男女女阳气重,能将股股阴气冲淡,一旦晚上,八楼的灯光会变得特别昏黄惨淡,十来间教室里阴风阵阵,大热天的都能令人流冷汗。

    学校管理员见八楼情况特殊,讨论决定晚上不开放八楼作为自修课室,连灯也不开了。传闻在暑假时的一个夜里,明月特别惨淡,一个男管理员在八楼一个教室换坏光管的时候,偶然抬头望向窗外,发现窗子外面紧贴着一个人影,头发来留得长长的,很飘逸,估计是用飘柔洗头的。管理员叫了一声“谁”,忽而想起那边窗子外面是悬空的,掉下去就是硬邦邦的水泥地了,见鬼了,当他努力去看的时候,那人影却忽然消失了。管理员从桌子上跳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八荣八耻,慢步靠近窗口,隔着蒙蒙灰尘的玻璃往下看,哇靠,见鬼了……

    主楼底下的水泥地面上,赫然躺着一个男子,长长的头发被嫣红的血污沾染在一起,在月光之下特别抢眼。管理员惊慌之下回头便逃,耳边呜呜的响起了一声怪笑,啪啦一声,他撞倒在连排的座位上,把额头都摔破了,连带小腿骨折,人也昏了。

    管理员在其他工友的帮助下送到了校医院,经过一阵瞎折腾之后,人清醒了过来,战战兢兢的把自己看到的怪事说了一遍,八楼闹鬼的事,从此便传开了。那个倒霉的管理员,在家里躺了一二个月才好起来,死也不肯到主楼来工作了。至于为什么会两个月才好,其实我们都知道,校医院那些医生,水准大概跟兽医相差两个档次。

    2

    新学期开始了,我很烦恼。才开学三天,就有老乡来跟我借钱,而且他不是第一次了。老乡是大三的,叫蒙尚,艺术学院学舞蹈的,挺高的个头,脸有点黑,看起来也是挺帅的,有个隔壁班的女朋友小烟,一看就知道是北方女孩,性格特火辣,有一次跟我们去吃饭,被她调戏了,说大三了还是童子鸡,罚酒三杯,末了还要掏钱包结账,郁闷到我啊。

    来到这H大学排版印刷,班上本来就没几个女同学,加上我不善交际,整天窝在宿舍打机看网文,社交面很窄,没女朋友也是意料中事。蒙尚曾热心给我介绍过他班上几个女同学,我都没什么热心,勉强加她们的qq聊几下,没十五分钟就没话题谈了,一拍两散。

    蒙尚来到我宿舍,闻着一股烟味,天气热,他出汗多,烟味臭汗味搅和着,令我食欲下降,剩下半个番茄牛肉快餐没吃下。

    “阿佐啊,借我两百块,有急用。”蒙尚满脸愁苦的说。

    “什么急用?”我盯着趴在屏幕上的夜晚会叫的壁虎问他。

    “考,tmd,被人敲诈了。”蒙尚用脚踢了一下墙壁,“真他妈的衰。”

    “谁敢敲诈你啊,牛高马大的,你不会是骗我吧?”

    “唉,着糗事说出来丢尽面子,阿佐就多帮我一次吧,我就你一个朋友了。”蒙尚的脸色很难看。

    上个学期我也借过五百块给蒙尚,可是他拖到现在,才还了我两百块,现在又要借,我心里一百个不爽,我最讨厌那种拖拖拉拉的人了。“除非你跟我说真话,把事情经过告诉我,或许我会借钱给你。”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上天台吧。”蒙尚说。

    我到小卖部要了两支啤酒和一包酒鬼花生,和蒙尚爬上了楼顶,风很大,吹着凉爽,席地坐下,灌了两口冰镇啤酒,痛快。

    “事情是这样的,”蒙尚点上根烟,吐了个烟圈,“暑假放假回家,我跟小烟分开了差不多两个月,昨天才刚见面,一时话多,想到外面玛尔楼开间房,聊个通宵。”

    我嘿嘿的笑了一声:“欲火中烧啊,难怪。”

    “可是像我们这样的情况的情侣多的是,玛尔楼的房间早被人预定完了,连平时最冷清的农家小筑都填满人了。”

    “然后呢?该不会去林荫小道的草丛里野合吧?”我一脸坏笑。

    “考,被你猜到了一半。”蒙尚苦笑这说,“我和小烟才刚找到块干净点的草地坐下,搂着还没进入主题,没想到旁边就有一个女人尖叫――亲爱的,那那是蛇吧?我考啊,小烟最怕蛇了,吓到她紧紧的抓住我,看我的肩头的血印,都是她弄的,痛到我啊。”

    “有蛇?我最喜欢美女蛇。”我想起了鲁迅《百草园》里的美女蛇。

    “阿佐你别打岔,听我说完。”蒙尚灌了口啤酒,“小烟怕蛇,我当然也怕,自然不敢再在这里呆下去,整理下衣服就到主楼里去了,想找间没人自修的教室,继续交流人生理想。主楼里自修的人蛮多的,都是些大一大二的,一路走来都没见到空教室,直到八楼,黑??的一片,都是空教室。我问小烟怕不怕,上学期在这有人跳楼了。小烟当时已经跟我一样,都忍不住了,脸色酡红,她说有我在,就算是真的有鬼也不怕。”

    “我考,你们真是彪悍啊。”我忍不住感叹一声。

    “我和小烟进了间教室,好像是808吧,墙壁上有挂着励志图框,上面有个老男人头像和写着――青年的动人之处,就在于勇气,和他们的远大前程。小烟对着那字念了好几回,问我是谁说的,我那知道啊,我一向都不关心这些所谓的名言语录的,而且教室里没开灯,借着月光也看不怎么清楚左下角那特别小的人名。”

    “王小波啊,他另外一句――不管我本人多么平庸,我总觉得对你的爱很美。我还印象深刻。”我脱口而出。

    “省省吧阿佐,童子鸡。”蒙尚调笑一句。

    我竖出中指鄙视他不懂我纯洁的精神层面的高级爱恋。

    “我跟小烟在808解决了事,抽完烟后走到楼下的时候,忽然有个带黑帽子压的很低的男人,背着个包撞上来一句话也不说,递给我一张纸条就走了。”

    “考,越来越玄了。”

    “我和小烟找个路灯下摊开纸条一看,气得我吐血啊,妈的你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吗?”蒙尚情绪很激动,“顶他个肺,顶他个肺啊!”

    “你直说吧。我不喜欢猜。”

    “纸条上说――如果你不想你跟你女朋友苟且的艳照上传到学校论坛上的话,请准备好500块钱,加我qq**********详谈。Tmd敲诈,小烟的脸色当时就黑了,哭着问我要怎么办。我说我尽量想办法,肯定要摆平这件事的,哄了半天才把她送回宿舍。”

    “你能怎么办呢?”我说。

    “是啊,我能怎么办啊,去报警?怎么说得出口。要是照片流传到学校论坛上,被学校知道我和小烟在主楼干那个,还不开除我们啊。”

    “那你跟那个黑帽子偷拍狂联系过了吗?”我问。

    “有,我早上逃课上q,加了那个黑帽子,他一来就发了十来张偷拍的照片,都是我和小烟的不雅姿势,虽然没灯光,但相机开了夜视,也能清晰的看清脸额重点部位。他还说我是他的第五单生意,前面四个倒霉鬼,都已经乖乖的把钱给他了。衰啊,我都没话好说了。”蒙尚用力揉揉头发,“阿佐这次你要帮我啊,借我两百块吧,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冲动是魔鬼啊。”我拿出钱包,掏出两百块,“你什么时候还我,还有上学期的三百块?”

    “下个月吧,我叫家里人寄钱来,刚开学这个月都不好意思跟家里人开口要钱。”蒙尚说,伸手要接我的钱。

    “希望你言而有信。”我把钱交给蒙尚,灌完啤酒,捡起还剩半包的酒鬼花生,晃悠悠的下楼回宿舍睡觉了。

    3

    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九点,看对面床位的阿苟还在奋战,联机玩拳王97,用个肥佬尽使些猥琐招式虐待H大拳王群里的小白,问他吃饭了没,他摇摇头,摆出一付三天不吃饭光玩游戏也饿不死的小强架势。

    “出去吃吧,”我跳下床说,浑身的粘腻腻的感觉很不舒服,“你先玩两盘,我去洗个澡。”

    阿苟点点头,催促我快点洗。

    阿苟跟我差不多高,脸色很黑,整天对着屏幕玩游戏,比我还疯狂。不过这家伙运动能力出色,足球篮球都玩很不错,遗憾的是他上了大三一般都不动了,身形开始虚胖,吃方便面也多,开口说话都会问到一股味精味。

    来到校外的老周记快餐,点了几个菜,又开了两瓶啤酒,我和阿苟瞎聊起来,不知不觉扯到游戏上。阿苟一直想要买部psp,可是他家里穷,没闲钱给他去挥霍。他吃方便面,就是为了省钱下来买psp的,都快一年了,他也差不多筹够一千块了。

    “阿佐,能不能借我两百啊?借我的话,我就能买psp了。”阿苟黑红着脸说,他一般不常开口,“你借我的话,psp到手,先给你玩一个星期。”

    “考,衰啊,中午才有老乡借我钱,再借你就喝西北风去了。”我不理会阿苟的小惠小利。

    “不是吧,你借给你老乡,不借给我,我跟你可是睡在同一个屋檐下快三年了啊。”阿苟有点不忿的说。

    “不要恶心我啦,你要是女的话,跟我同床三年,我白送你一部psp。”我猥琐的说,人不淫荡枉少年啊。

    “算了算了,我多忍忍,再吃两个月方便面,到时psp到手,你别想摸。”阿苟很有骨气的说。

    “不稀罕。”我放下筷子,“跟你说件有趣的事。先问你一下,你怕鬼吗?”

    “怕个鬼,我阿苟不信邪,你还记得《宋定伯捉鬼》吗?要是真的有鬼,我也真的敢捉。”阿苟有点鄙视我,“小样,莫非你怕鬼?”

    “怕个j8,你要是给我一百块钱,我敢到八楼去过夜。”

    “你给的话,我也敢啊。”阿苟说,“你说的有趣的事,是什么啊?”

    我把中午听到蒙尚跟小烟去八楼风流快活被人艳照了敲诈的事,添油加醋的吹了一遍,听得阿苟一愣一愣的,连灌了几口啤酒。

    “怎么样,够奇吧。”我说。

    “阿佐,我有个主意。”阿苟沉思了一会儿,换了一付严肃的样子说。

    “你个臭皮匠想得到什么啊。”我嘲笑着说。

    “你先听我说完再插嘴。”阿苟一脸正经,“你说那个黑帽子偷拍狂,晚上会埋伏在八楼偷拍空教室里鬼混野合的情侣,然后敲诈他们。”

    “是啊。”

    “不如,”阿苟伸手招呼我附耳过去,“我们……给偷拍狂一个“惊喜”,把他敲诈到手的钱挖出来。”

    “哇靠,阿苟我真是小看你了。”我伸出大拇指,“有没考虑过具体细节?”

    阿苟在我耳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打消掉我心里的疑虑,他哈哈笑道:“他是多行不义啊。”

    “我们是伸张正义。”我意气风发地说。

    我们心情愉快的干掉剩下的菜和啤酒,因为阿苟相处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这一餐由我请客。

    接下来几天,我和阿苟分头忙碌起来,阿苟跟主楼管理员中的一个老乡混得很熟,接连几天请他喝酒,趁他醉了的时候,摸出他的钥匙串,找到开的主楼门的那几根钥匙,这些钥匙都是有标记的,很容易认,在随身携带已久的两块香皂上狠狠的压下去,之后便去配钥匙。

    我抽空去了一趟市区,买了红墨水番茄酱假发和两套衣物,回来埋头和阿苟做实验,调配一种吓人的颜色,把新买来的衣物泡在水桶里。晚上我违反平日作息规律,摆脱游戏网文的诱惑,背着个背包到主楼自修去了。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快到星期六了,我和阿苟都很兴奋激动,这天是我们特地挑选的计策发动的日子。

    4

    经过我这几天的观察,黑帽仔一般晚上九点埋伏在主楼八楼,十点半熄灯后开始偷拍,一般这个时候最多情侣在空教室里疯狂,楼顶也有,左手边的楼梯口是唯一没有门的,很多情侣都是从那儿进去出来的,不过我一直在外面守候了三晚,也不见黑帽仔从那儿走过,估计他也配有钥匙。

    星期五我跟阿苟商讨了半天,决定由我接近黑帽仔,他在楼下演戏,台词都有准备了,就等明天晚上行动。

    星期六睡到了中午才起床,吃过饭,我和阿苟开始行动。用塑料包把必要的东西带到后山没人的地方,按部就班的搭配起来。很快就把东西弄好了,阿苟试穿黑色的衣裤,一股腐败的气味散发出来,差点没把我吃下去的饭给催出来:“哇靠,真臭啊,这衣服不过三天没洗,我都快恶心死了,估计一个星期后,连大象都可以熏死了。”

    “你还说,现在这鬼东西穿在我身上,我都还没诉苦,你就忍不住了?”阿苟捏着鼻子嗡嗡声说,“反正晚上你也要穿,先来闻多点免疫一下吧。”

    阿苟说完,飞快的把手凑到我鼻子上,我屏住呼吸都快窒息了,一脚飞向他裆部,幸好他回防快,要不以后跟他未来老婆就某个方面的生活肯定不和谐了。

    入夜九点多,我去小卖部买了两根冰淇淋,顺便跟满脸痘痘的老板娘要了一袋冰块,说我的一个同学打篮球拗到筋骨了,需要冰块敷一下。老板娘见我面善有礼,便很大方的给了我一袋子冰块,收了我五块钱。

    我到了主楼楼顶等阿苟,吃完我那根冰淇淋,阿苟还没到,看着快要融化的买给他的冰淇淋,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索性帮他吃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阿苟拿着塑料包出现了,他满头大汗,见我吃冰淇淋吃的爽快,问他的那根呢,我笑着说正吃着。

    “阿佐你太不够意思了吧,”阿苟一把抢过还剩半根的冰淇淋,嘶溜嘶溜的舔起来,“看我热得。”

    “额,恶心。”我看着阿苟表演貌似日本小电影里出现的某些片段,差点流出冷汗来,“你怎么这么久啊?”

    “在回来的半路上看到一对情侣在现场直播,耽搁了一会儿。”

    “哦,怪不得你这么热了,满头大汗呢。”我恍然大悟。

    “黑帽仔到了吗?”阿苟吃完冰淇淋,“看时间他该快现身偷拍了吧。”

    “喏,那边807有一对,还有821也有一对,黑帽仔刚才进了808,估计是要快出手了。”我指着观察到的蛛丝马迹给阿苟看。

    “哇靠,这位置真不错,阿佐你看了这么久,也不见你热,你是不是某些方面不咋地啊?”阿苟猥琐的笑着说。

    “去去去,别笑那么大声,小心惊走恩爱的人。”

    十点的钟声响起,主楼的自修的人渐渐散去,楼下的灯一盏盏的熄灭,是管理员关灯关门的时候了。

    “阿苟,管理员不会上八楼来检查吧?”我问。

    “应该不会吧。”

    “晚上八楼的教室没开灯没开门,真不知道那些饥渴的人是怎么进去的。”我疑惑起来。

    “这还不简单,撬门啊,不信你下去看看,八楼哪间教室的锁头是正常的。”阿佐说。

    “顶它个肺,这样也行。欲求不满的人真是疯狂啊。”我感慨一声。

    等了一会儿,主楼已然一片黢黑,我和阿苟分头行动,他拿着一包东西到了一楼,我拿着另一包东西和一袋子冰块,蹑手蹑脚走进八楼的厕所,开始装扮起来。捏住鼻子穿上臭衣物,戴上假发,把红墨水番茄酱混合成的东西抹在假发上脸上衣物上,把手放进冰袋子里,十分钟后,我手指僵硬,勉力发了条信息给阿苟:ok,就偷偷摸摸的出了厕所,往808走去。

    我站在808的窗外,掀开半角窗帘偷瞄了一下里面,看黑帽仔叼着烟侧对着我拆开一个信封,借着月光哗哗的在数钱,他身边摆着一个背包,背包旁边放着一部数码相机。看来他还没出手啊。

    我佝偻着身子,慢慢移动到门口,然后进了808,在黑板上用根粉笔胡乱的写上一个高中的代数公式。808果然有点古怪,进去凉飕飕的,我的骨头都有点在发麻。

    我衣物上的臭味和刷刷的写字声惊动了黑帽仔,他看到我的形象,嘴里叼着的烟和手上的钱和信封,都掉在了地上。

    “小师弟,我在下面好无聊啊。”我慢步走向黑帽仔,“水泥地面好硬啊,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把它们敲碎吧。”

    我伸手去拖黑帽仔的手,冰冷的手跟他一接触,他猛地缩回手,抱在头上,口中喃喃有词:“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我看不到你。”连背包与相机都不拿了,蹑着莲步想要逃出教室。

    “小师弟,你不要走陪陪我,我好孤单寂寞。”我作势要拖住黑帽仔,“你要走,先帮我解开这道二次不等式的解集吧,我在下面算了好久了。”

    “……我、我回去……上网帮……帮你查一下。”黑帽仔摆脱我的纠缠,呜呼一声飞出门口,回头看见我追出门口,不要命的逃向楼梯间,“见鬼啦见鬼。”

    我适可而止,快步走到窗外往下望去,等着看阿苟的精彩表演。

    黑帽仔惊慌失措的逃到楼底,忽然看到地上躺着的阿苟正诡笑着爬起来,跟他说了一句话:小师弟,你跑的真快啊,要不是我从上面跳下来,真的拦不住你了。嘿嘿,这句话是我想出来,阿苟肯定不会演错,因为他已经在后山演练过一百几十回了。

    我在八楼见到黑帽仔快要崩溃了,飞身躲过化装得跟我一摸一样才阿苟的追抱,一路踩着花圃直接冲到香蕉林里,连脚上穿的鞋都掉了,黑帽子自然也是随风而起,露出好大一个光头。我看着黑帽仔狼奔豕突,乐不可支,一个人傻笑起来。阿苟这家伙肯定也忍不住笑,身形颤抖到我在八楼都看的一清二楚。

    “欧也死。”阿苟上到八楼,跟我击掌相庆说,“吓不死那黑帽子偷拍狂,半条命也不见了吧?爽。”

    “活该他倒霉。”

    我和阿苟大声说话,惊动了807的情侣,他们打扫战场完毕,路过808时偷瞄了一下里面,见闻到的情景是一个满身血污的臭气弥漫的男子在黑板上埋头苦算,另一个摸样差不多的男子半遮着脸在窗帘后时隐时现,不把他们的小胆儿吓破也经算好了,掩着嘴不让哀嚎声传播出来,一步一惊心腿软着离开了。

    恶作剧的快感,我和阿苟算是体会到了,两个人躺在地上笑得肚子都抽筋了。

    5

    等我和阿苟缓过气来,便打开了黑帽仔的背包,看到里面大约有十来个信封,有的拆开了,有的还是封住的。阿苟一一扯开信封,倒腾出里面的rmb,哗啦哗啦的用手指沾着口水数钱,一脸激动的样子,眼神中透出狂热,隐约似一部发光的psp。

    “哇靠,发啦发啦。”阿苟捡起地上沾有烟灰的几张钱,重新以口水洗礼后兴奋的说。

    “到底多少钱啊?”我摩挲着黑帽仔的相机,找到里面艳照,开始翻开起来,好不容易才找到蒙尚跟小烟亲热的照片,看的我热血喷张,“浪啊,身材又好。”

    “差两百就是三千块,psp啊,哈哈我来啦。”蒙尚见我一脸淫笑,凑个鬼脸过来看,“我顶它个肺,好X都被狗X了。”

    我忙把相机从阿苟面前移走:“去去去,年轻人看多了冲动,为了你好,我还是删了。”

    “你敢删的话,我敢把你的头都敲掉。”阿苟发狠的说。

    “要看回宿舍再看吧,上传到电脑上,高清**大图啊。”我说。

    阿苟会心一笑。我们把得来的东西分了,阿苟拿了两千块,我拿了八百和相机,各得其所。

    在808耽搁了这会儿,我和阿苟身上的汗早就已经干了,忽然都觉得有点凉飕飕的感觉,相互帮助把脸上的染料抹去,正要脱去臭的衣物,808教室里忽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笃,笃笃……”

    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的声音。

    时间仿佛停止,周围的空气凝滞起来,腐败血腥的气息充斥其间,我呼吸紧促,狐疑的看了阿苟一眼,从他眼神中也看出不解的神情。我们同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黑板,一个黑衣服的长头发男子,背对我们在黑板上计算那道二次不等式。要是我刚进这个教室,肯定会以为黑板前的诡异男子就是阿苟,可是,可是阿苟现在就在我的右手旁,半解开的裤子外露出浓密的飘飘脚毛。

    我和阿苟屏住呼吸,拿起各自的东西,想要不惊动诡异男子逃离808。

    一步,两步……笃,笃笃……

    细碎的步子,急速跳动的心,额头上沁出的冷汗,一切都显示着不同寻常。

    离门口还有三米,我和阿苟正庆幸快要逃脱808,这时诡异男子停下了手中的粉笔,侧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模糊的五官,妖艳的血污,狰狞的牙齿,他笑了,嘶哑的声音好像钢管划过玻璃般令人牙酸,“小师弟,你的这道题不难,我算出来了。”

    我努力迈着步子,可是身形却纹丝不动,看了阿苟一眼,他也是同样的情形,脸上爆出蚯蚓般的青筋,看的出他在努力,但一切白费。

    “……你,你是谁?”我嗫嚅着问。

    “小师弟,我在下面好无聊啊。”诡异男子慢步走来,“水泥地面好硬啊,要不你们跟我一起去把它们敲碎吧。”

    ……我的天啊,莫非他就是跳楼自杀的男子变成的猛鬼?他竟然还学我的台词!虽然改了一点点。

    动啊动啊,我在心里祈祷我的脚跟像河蟹一样多,八只,两只不会动,另外六只可以带着我苗条的躯体逃离这个鬼地方,要不就让我变成鸟人吧,有翅膀飞走,鸟人又有什么不好呢?

    “……我们很忙,要走了。”阿苟貌似镇定下来,但我看到他的手在发抖,“师兄……你还是找别的人陪吧。”

    “对对对,我们再不回去,宿管就要关门了,万恶是宿舍管理条例。”我口齿忽然清楚起来。

    “你们要走,先帮我拍张照片吧。来来来,我们来个合影。”猛鬼来到我的面前,伸手拿过相机,“站到讲台上吧,来,合影。”

    月光惨淡心惊慌,猛鬼消长的身躯,竟然没有背影。我和阿苟可以动了,心里想要迈步逃出808,可是身体却慢慢向讲台挪去。

    猛鬼拿着相机在门口处站好,摆好拍照的姿势:“站好咯,我要来啦。”

    我和阿苟眼睁睁的看着猛鬼一分为二,一个分身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个分身轻柔的飘到我和阿苟的中间,腐败的气息,足以令顽强的小强昏倒,我和阿苟没有昏倒,是因为我们吓的大气不敢出,呼吸只有那么一点点,心都要从嗓眼里跳出来逃走了。

    冰冷的手掌,分别搭在我的阿苟的肩膀上,我在发抖,阿苟也在发抖,连带猛鬼都在发抖。

    喵~~

    旷野处传来一声猫的呻吟。

    阿苟的脚下出现了一滩黄色的液体。

    “来,笑一个,茄子。”

    猛鬼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嘶哑,洞穿我和阿苟的神经,两人脸上都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的笑容,

    “再来一张。”

    ……

    “最后一张。”

    ……

    “真的是最后一张了。”

    没想到猛鬼这么喜欢拍照啊,我和阿苟可是心惊胆跳的被他捉住,动弹不得的被合照了十多张,简直比被偷拍了艳照门的男女主角还要难熬啊。最后一张,猛鬼还用一个非主流mm最常用的装b姿势――手指插腮嘟着嘴――拍出来,光是想想就起鸡皮疙瘩了。

    猛鬼的分身拿着相机走到我的面前,把相机恋恋不舍的交给我,两个分身重合了,血污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好了,小师弟,你们可以走了。下次记得来找我玩哦。”猛鬼僵硬的挥挥手,“那假发真不错,送给我吧,我都开始脱发了。”

    猛鬼说完要来扯我的假发,我连忙把假发脱掉,颤抖的递给他。阿苟也把假发脱了,递给猛鬼。

    “小师弟人真好,想的周到,多给我一个备用。”猛鬼的手又搭上了阿苟的肩膀。

    “……师兄,我们真的要……回去了。”阿苟歪着肩膀说。

    空气中的尿骚味渐渐的浓重起来。

    喵~

    又是一声猫的呻吟。

    “好,再见了。”猛鬼挥手说。

    再见个鬼,我在心里骂道,不行再见个鬼,不也是见他吗,再见个J8都比再见个他好一万倍。

    我和阿苟落荒而逃,808的门外,似乎就是天堂。令人崩溃的煎熬,终于结束了吗?

    下楼,刚到楼道的中间,我抬头蓦然看到原来写着八楼的蓝色圆形指示牌,已经变成猛鬼的头脸,他露出森森白牙,用那令人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声音说――师弟再见。

    我和阿苟加快速度,下楼的噼噼啪啪声,恰似我们是心跳。

    七楼,师弟再见。

    六楼,师弟再见。

    五楼……

    我和阿苟已经不去看楼道指示牌了,捂着耳朵往下狂奔。

    终于来到楼底的水泥地上了,我和阿苟喘着粗气,稳住漂浮的步子。

    天空中划过一道流星,主楼上华丽坠下一个身影,在水泥地上扑腾起一朵娇艳的血花。我和阿苟只有目瞪口呆。

    躺着的猛鬼诡笑着爬起来,跟我们说:“小师弟,你们跑的真快啊,要不是我从上面跳下来,真的拦不住你了。”

    我和阿苟无言以对。难道他变卦不想让我们走?

    “开个玩笑而已,不要惊慌啊,师弟再见。”猛鬼上来拥抱阿苟,阿苟抽搐了一下,竟然晕了过去。我的天,莫非猛鬼真的要赶尽杀绝?

    猛鬼任由阿苟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又过来要拥抱我,我赶忙像躲避瘟疫一样闪开。

    “我不喜欢勉强,师弟你不愿意,就算了。”猛鬼又扮出非主流插腮嘟嘴的拍照姿势,“来给个独照特写吧,真的是最后一张了。”

    我抖索着举起相机按下快门,猛鬼的笑音充斥空荡荡的校园,但身影已经远去,融合在黑暗之中。

    我终于可以放松的呼吸了。这是一件多么珍贵的礼物啊!

    “阿苟……阿苟?”我拍了几下阿苟的脸,他都没有反应。我浑身像散了架子一样,在没有什么力气了,只好拨通了蒙尚的手机。

    “什么事?不会是三更半夜催债吧?”蒙尚懒洋洋的声音听着令人生气。

    “老乡,来主楼帮个忙,我有个同学喝醉了,我一个人扶不走。”我撒了个谎。

    “真醉的不是时候,麻烦……好,我就来。”蒙尚嘀咕一阵,还是答应来帮忙。

    当蒙尚来到主楼看到我和阿苟的落魄模样时,嘴巴张大的可以放下三个鸭蛋。

    “装鬼撞鬼被鬼吓,一报还一报。”蒙尚在我宿舍楼道外的楼梯听完我的叙述,感慨了一句,监督我把相机里属于他和小烟的不雅照删去后,心惊胆跳的离开了。删照片的时候,我清晰记得,每张照片的留白处,都有猛鬼非主流插腮嘟嘴的阴影。邪,邪到我大学三年第一次睡不着觉。失眠是痛苦的,我看到金基德的《悲梦》时,还嘲笑男女主角失眠时痛苦的样子,现在真是感同身受了,苦不堪言啊。

    两百块钱不用蒙尚还了,我还给了他一百块钱答谢他的帮忙,他也保密不讲事情说出去,连小烟也不说,其实说起来,这件事就是由他引起的,说出了对他也不好。第二天,我把相机里面的照片一股脑删掉,连看一眼我和阿苟和猛鬼的合影的胆子都没有,相机最后被我扔到了虎蝶湖,希望湖水能彻底埋葬那段惊恐的回忆。阿苟睡了两天三夜,醒过来后一句话也不说,用钱买了部psp之后,疯狂的不分日夜的玩起来,以此来麻醉神经,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只猛鬼的往事。

    第二个学期,阿苟退学了,临走的夜晚,我请阿苟吃饭,阿苟喝完两瓶啤酒,哭着对我说:“阿佐,我玩游戏的时候,有时还会看见他非主流插腮嘟嘴的阴影……阿佐,我该怎么办啊?”

    “不要再玩游戏了,把psp封存了吧。”我安抚着阿苟,“正经找份工作,我们都会走出阴影。”

    阿苟点点头,继续灌闷酒。

    第二天,阿苟把psp用力的砸到虎蝶湖里,坐上汽车离开了H大,踏上人生的转折点。

    阿苟,其实我想对你说,我也会做噩梦,在梦里梦到他,梦到你。

    阿苟离开这天起,我再也没踏进过主楼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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