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萧默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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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默听着陆离如此一说,也是惊怔,但是很快便沉静了下来。

    故作用力地将我从马车里拖扯出来,满是歉意地望了望我,然后又望向似是已经发狂了的陆离:“你若是不怕伤着她,就尽管下令放箭好了,我倒是看看你舍不舍得!”

    我一怔,随即明白了他是在以我为人质威胁陆离,看来他是笃定陆离会为了我而撤销刚刚的命令了。

    只是,这真的有可能吗?

    不远处的陆离,双眼发红,眼中的杀意那么浓烈而明显,又怎会因我而停止这场纠葛?

    我不由地抬起头望向萧默,却看见他一脸的自信,不免顿生疑惑。

    正是不解之时,却听得了陆离的大笑,那笑声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温和,只让我觉得生生地骇人。

    果然,随后他说出的话不出我的所料:“哈,哈,哈,哈哈哈……你想用她当挡箭牌?萧默,只怕你打算算盘了!你以为仅仅是这样,本王就会放过你吗?”

    我轻轻一笑,侧过脸望向萧默,低声揶揄道:“看来你估错形势了,我还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呐……”

    萧默回望我,眼神复杂,微愣了几秒,转过头去,继续朝着不远处的那抹白色身影大声道:“萧默死不足惜,只是萧默希望雅王爷明白,今日你若射死了她,那么黑淕两国之间,从此以后必定将永无安宁之日了……”

    “没有安宁之日又如何?难道你认为我淕国会怕不成?”

    陆离冷笑了一声,似乎完全不在乎生灵涂炭,侧身吩咐左右:“两侧准备好护盾,弓箭手居前,列队准备!”

    “是!”

    身着淕国兵服的一干将士奉命而行,动作迅速,很快便遵照陆离的命令进入迎战状态。

    气氛,陡然紧张。

    整个长街除了我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我似乎已再听不见其他旁的声音。

    眼前已经绷紧的弓弦,让我觉得似乎死亡已经在悄然临近。那些淕国兵士,只需稍稍松手,箭矢便会疾驰而出,而我和萧默,还有马车周围的众多黑衣人,毫无疑问,均会成为箭下亡魂。

    “别怕!”

    近在咫尺的男子,在我的耳边低声地说了这两个字。

    抬起头,看见萧默像是在许一个承诺般地郑重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我竟更加地不安了。

    心里正是忐忑之时,却听得萧默已在悄然地吩咐一侧的黑衣人:“传我令下去,誓死保护皇后周全,待他们发箭之时,我们不要硬拼,只管防护抵抗,并且及时掉转车头往回撤,知道吗?”

    因为之前若恩命令往点兵楼的方向撤退,所以此时马车正对的方向也是点兵楼。若是掉转车头再往回撤,便是该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咦,皇宫的方向?

    我一愣,心中蓦地升起疑问,往皇宫去,那萧默他们不还是自寻死路吗?淕国皇宫与点兵楼有何区别?不一样是在陆离的掌握之中吗?

    果然,我还来不及开口说话,身侧的黑衣人已经说出了和我一样的顾虑:“将军,这掉转车头是往淕国皇宫的方向,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点兵楼在南,淕国皇宫在北,我们现在该是在东面和西面两个方向之中选一个方向才是啊……”

    听着他如此一分析,我也正欲点头赞同,却忽听得萧默道:“不,以我对陆离的了解,东西两面现在必定已经被他派兵重重包围了,我们不管选哪一条路都是死路一条。唯有淕国皇宫,他必定不会设伏,因为他肯定料不到我们会往那去,所以我们只能往那退。”

    “可是淕国皇宫守卫森严,而且我们身着黑衣,还有这么一架马车跟随,目标太过明显了……”黑衣人又道。

    “这正是我要说的,待会我们全速退去,退到中途的时候,我会和皇后下马车去,你们继续驾着马车往东去,引开陆离手下,到时候进得皇宫再见机脱身便是……”

    萧默说着,拉着我的手又稍稍用了用力,像是告诉我要做好准备一般。

    我抬头望了他一眼,却瞥见他一双还略显清澈的眸子正直直地望着不远处,不由地便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下一秒,我开始觉得我的手心冒汗了。

    因为在我的目光触及到不远处的那一抹白色身影时,我看见了马上的那个男子高高抬起的右手。

    那是下令的动作,我知道。

    当他的手挥下的那一刻,万箭齐发,我们必定难逃一死。

    “萧默……”

    我低声地唤身边的男子,但是却没有得到回答,只感觉到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他没有望我,只轻声地吩咐身侧的黑衣人:“做好准备,他传令的那一刻,我们马上掉转车头。”

    情况危急,已到了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他已无暇再转过头来看我。

    正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不远处的身影动了动,一种不安的感觉直袭心头,我不自觉地轻扯了扯萧默,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却见不远处的陆离右手挥下,数不清地箭矢朝我们激射过来!

    “快,快!掉头往回撤!”身旁的萧默大声地喊道。

    一旁的黑衣人边用手中的长剑挡去射过来的箭矢,边将马车的车头掉转,转向了往淕国皇宫的方向。

    因为太过突然,我没有抓稳,差点摔落下了马车,幸得萧默及时将我拉住。

    有些狼狈,被忽然掉转车头的摔得七荤八素,在急速转身的一刹那,当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那一抹白色身影时,我却不由自主地怔住了。

    就在那一刻,我开始真正觉得那个人已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陆离了。

    尽管他有着陆离的面容,但是就在我随着马车掉转车头而转身的那一刹,当我看见他从他身旁的某个兵士手里接过弓箭,并且开始朝着我们马车行进的方向开始拉满弓时,我觉得他眼中那毫无遮掩的杀气,已经深深刺痛了我的肌肤。

    杀气。

    外露无疑的杀气。

    伴随着那杀气而来的,还有那不死不休的恨意。

    只是这稍稍眼角瞥见的一眼,我已经可以感觉到他心中那份浓浓的恨意,而且我似乎还可以感觉到,他好像不仅仅只是恨萧默,他好像还很恨我。

    是的,他恨我。

    当这个念头猛地在我脑海中闪现出,我觉得我蒙了。但是当我看见他那种想要置我于死地的眼神之时,我又忽地惊醒过来,开始随着萧默躲避乱箭的激射。

    “疯了,他真是疯了!他居然根本不顾你还在马车上!”

    萧默一边左躲右避地将射过来的锋利箭矢挡开,一边不停地在我耳边重复着这句话。

    这话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我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萧默那么笃定陆离不会朝我放箭,而现在我更不明白的却是,为什么明明已经到了陆离想要将我们置于死地的紧要关头了,萧默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快进马车里,不要待在车门处,太危险了!他已经疯了!”

    萧默抓住一个空当,快速地回过头来对我大喊:“快点,快!小心别受伤了,小……”

    嘱咐的话,来不及说完,蓦然中断。

    当我察觉萧默的异样,抬起头来望他时,倏地,我的目光僵怔在他的脸上,止不住地地低呼出声。

    就在我抬起头来的一刹那,一股鲜血已自他的口中涌出,溅上了我的纯白色丝衣。

    纯白丝衣,衣角坠着朵朵梅花,触目惊心。

    “萧默——”

    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吓坏了我,我在惊恐地唤他的同时,急赶到他面前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漾,漾儿……要……小心……”他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是唇舌却已连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将军……”

    “将军!”

    “将军——”

    车外的一干黑衣人,个个不顾一切地往马车旁靠拢,不停地大声唤他。

    那无数道喊声,夹杂在激射而来的箭矢声中,令我辨不清晰。

    我看在在我怀中的萧默眉心渐渐泛黑,眼皮和嘴唇开始转青,蓦地回过神来,开始寻找他身上的伤处。

    “萧默,你撑着点,先撑着点!我们很快就可以逃出重围的,很快——”一边说,一边望向他的身后。

    我看着他发黑的脸色,已断定他是中毒了,只想寻找到他的伤处,为他将毒吸出来,但却在看清他后背的伤势之后,陡然停住了声音。

    白色的箭矢,自他的背后穿入,没入肌肤里。而那箭矢射中的位置,就在人的心脏处,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离。

    一箭直射心脏,这是不留半分余地的杀招。

    箭矢之上沾染剧毒,这更是杀招中的杀招。

    我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陆离脸上泛起的笑意,忽觉一阵刺骨的凉意袭上了心头。

    “你们——”

    身旁的黑衣人见状大怒:“箭矢之上染毒,实在是卑鄙无——”

    谁知他话还没有说完,下一秒,陆离手中的第二支箭又已脱手。

    半空之中传来透劲的锋锐,我尚来不及叫身旁之人小心,他的喉间已像被重力瞬时束起一般,出不了声了。

    啸声四起,荡出气旋,激搅周遭气流,震荡长街两侧的大树,场面顿时就像被飓风卷扫过一样,只见碎石狂飞。

    激昂的剑刀交鸣声,听在我的耳中,却已渐成朦胧絮语。

    我低下头,看着萧默的五官渐渐扭曲,一张俊脸慢慢变得狰狞,心中竟忽生出一种无可言喻的悲怆来。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刻,我竟觉得我和他好像认识了很久一般。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缠绕着我,让我不自觉地想要回忆过去,回忆那些我已忘记了的日子。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自己在害怕。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其实是在面对亲近之人的死亡的时候,而更为可怕的,是偏偏在这个时候,还要想起某些人,或者某些事。

    我想起了些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起。

    萧默,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到底代表了些什么意义,我想不起来。

    只是莫名地觉得心烦气躁。

    只是在那一刻的宿命感特别强烈。

    我的嗅觉和触觉都非常敏锐,我已可感觉到一些事情的发生,但是在同时我也感觉到了那种与命运相对抗的所谓无力感。

    孽。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字眼。

    何时,我竟相信了宿命?

    低下头,看见萧默在笑,心里却涌出了一阵一阵的酸楚。

    “漾儿……你,你已经忘记过去了……对不对?”

    怀中的男子,费尽全身气力,却只问了我一个这样的问题:“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在丞相府中……的事……”

    他的目光充满恳切与期待,好像只是为了一个他所希冀的答案。

    我望着他,竟一时无言。

    未来不可预测,或者时光太长,我们相互遗忘,再也来不及重新相识。

    也或许再见都不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是封存在彼此记忆里的闭合了的花。

    但在那一霎,我着实为他悲痛过。

    当我感觉怀里的男子渐渐失去温度,连我说话的声音也难再听入的时候,当他拚命地想睁开眼,却只能心有不甘地任神智涣散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心魂俱裂般的面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