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想告诉他,我的生命已经不允许我等待,那随时都有可能发作的剧毒说不定在某个时候就可能会要了我的命。
然而,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知道人总会消逝,或早或晚,终究只是时间而已。
而且我想,我之于他,或者也并没有我自己想象的那般重要。
落英宫里他与方妃的缠绵缱绻,青禹宫中他对晚妃逝去的淡漠冷然,都让我觉得其实我不过也就只是这后宫之中一个等待他宠幸的女子而已,与其他女子无异。
望着眼前的他平静而安稳的睡颜,我的心忍不住一阵一阵地揪痛。我不知道还有多少的时间可以这样心安地躺在他的身边,这样心安地看着他酣睡入梦的模样……
忘记了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醒来的时候,床榻的一侧已经不再温热,殷曲好像已经离开很久了。
玲珑安采她们早上醒来之后,似乎对殷曲歇在凤栖宫感到很惊讶,由此看来昨夜我独自去棃妍宫,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们并不知情。
听安采说,殷曲是在寅末的时候被太监总管李裕请走的,他离去时表情异常的凝重,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然而我听完后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将这放在心上。
想来他身为这黑暗王朝至高无上的君王,每天要处理的军机要事多不胜数,哪一件又不算大事?
用过午膳,我便草拟好了接穆沂侯之女进宫的懿旨,然后遣了安采送去御书房给殷曲过目。懿旨上的内容均是按照殷曲的意思拟定,以我的名义,为他充裕后宫。
安采走后,我一个人在凤栖宫的那扇琉璃大窗之下呆立了很久。心情极其复杂,难以言喻。
“天地同灭,日月无存。你命同我,你在我在……”
殷曲,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这睡梦中无意识的一句呓语,却轻而易举地摧毁了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防,让我在那瞬间忽然前所未有的迷茫起来……
“娘娘……娘娘……”耳畔有声音忽起,生生将我惊醒。
我挑头一看,原来是玲珑捧着一小盏檀香末站在我跟前。
“什么事?”看见她手上那尚未燃烧的檀香末,我心中便顿时一沉。
玲珑微笑,以眼代手朝我面前案几上的金丝鼎炉指了指,然后道:“娘娘,焚炉里的檀香该换了……”
原来,我站的位置刚刚好挡住了案几上的金丝鼎炉。
“玲珑,你追随本宫多少年了?”没有要让开的意思,看着眼前满面笑意的玲珑,我淡淡地开口。
玲珑一愣,不假思索地道:“回娘娘,玲珑七岁得老爷收留,自幼陪伴娘娘左右,至今已有差不多十二年了。”
“这些年来,本宫可曾待薄过你?”状似无意地拨弄起那赤金镶红玛瑙护甲,我的表情看起来平淡而温和。
“娘娘待我甚好,如同姐妹一般。”像是不解我为何忽然有此一问,玲珑疑惑地摇了摇头,然后如实答道。
“此话当真?”
“奴婢所言均是心中所想,不曾有半句假话!”
陡地停住拨弄的手,我缓缓张眸,凝视了她许久,然后转身,目光再次朝窗外望去。
没有再言语,我的心中却凛然作痛,痛彻心扉。
我本希望她能对我说出这些年她的不满与怨愤,因为这样起码能让我为她的下毒行为找到一点可以原谅的借口。
然而没有。一丁点儿也没有。
她的回答坚定而果断,她的神情认真而诚挚。
我相信她此刻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正如她所说,我从不曾待薄她分毫。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感觉无限的悲哀。
彻骨的冰凉袭上心头,万千感慨此时都化作了无言。
玲珑,这个自幼伴我长大,我视之为亲姐妹一般的女子,的的确确下毒想要谋害我。
这其中没有误会,因为我明白,这极品的檀香末自始至终都不会经过旁人之手。而且我也明白,即便有人想要谋害我,在这檀香末中暗添瞑香,她玲珑自幼跟随我一同辨识百香,必定也能闻得出来。
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下毒之人是她自己。
幕幕前尘似飞箭一般自我眼前疾驰而过,过往的所有欢喜笑颜似乎还近在咫尺,然而此刻,我却不得不面对这有些让我难堪的事实。
“娘娘……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忽然这么苍白?”关心的话语自她口中而出,却不禁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转过头,看见她那张有些担忧的面容,我心中不禁悲怆更甚。
“玲珑,你可曾觉得最近这檀香的味道有些不同么?”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纯金小盏杯,然后一双凤眸直视着她,我要看清她在我说出这句话时的第一反应。
果然,她捧杯的手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微颤了一下。尽管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但是仅仅是那一瞬,我便已肯定了心中想法。
“奴婢觉得这檀香味道跟往常一样,并无不同。”她抬眼看了看我,继而又道:“是不是这初春的天气有些潮湿,所以也染湿了这檀香末,以至于让娘娘觉得不适?”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玲珑,听着她牵强的解释,心中忽然更觉可笑。
我刚刚明明只是问她檀香的味道而已,根本半点都没有提及我身体有何不适,她却偏偏要多加解释,生生露出个破绽给我瞧。
“本宫刚才有说自己闻香后身体不适么?”我冷冷地看着她,一语点破她话中的破绽。
“这……奴婢以为……”
“以为?本宫看你是确定了罢!”生生截断了她的话,我忽地加重了语气,喝道:“竟敢在这檀香末中私自添加瞑香来谋害本宫,玲珑你好大的胆子!”
“叭”的一声,纯金的小盏杯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檀香末散落了一地,些许还随着忽然涌动的空气而随风漂浮。
玲珑在听见我的喝问之后,惊得打翻了手中的盏杯,双膝“砰”地跪地,全身颤抖不已:“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并不是要谋害娘娘,奴婢……”
“如果不是要谋害本宫,那这檀香末中的瞑香你作何解释?”
“娘娘……玲珑真的不知道这瞑香会……”
“玲珑,本宫自问待你不薄,从不曾亏待过你分毫。”我摇了摇头,脸上失望尽显,神情陡然沉重了许多,语气也平缓了下来:“可是,今日你的所作所为,却真真是让本宫心寒不已呐!”
不单单只是失望,我还感到悲哀,彻骨的悲哀。眼前此情此景,叫我情何以堪?
“娘娘,您相信玲珑!玲珑绝不曾有过半分谋害你之心呐!”以膝为足向前几步,她跪至我的跟前,手扯着我的莲裙,哭道:“娘娘,奴婢冤枉呐!”
“冤枉?!”我冷然地看着眼前的玲珑,心中却忽然觉得有丝不妥,不由地脱口问道:“莫非有人指使你这么做?”
果然,我话一出口,玲珑便忙不迭地点头。
“何人指使?”我的声音陡然提高,止不住地追问道。
玲珑抬眼看了看,然后回道:“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