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迎望着残阳,眸中一片空寂,竟不自觉地有些踉跄,那乍起的心成齑粉的剧痛让我一时无法自持。
我的心跳忽地如鼓低沉繁密,每一下仿佛都震得我全身发颤。
我听见自己的喘息短促急切,如同奔行于黑暗中的咻咻困兽。
霎时间苍白的脸色让一旁的玲珑不禁惊呼,“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自额上渗出的涔涔冷汗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打在冰凉的青石板上,然后晕化开来。在那一瞬间我几乎已疼到无法言语。
体内寒热两毒的对抗似乎越来越激烈,每一次发作都像是历经千劫万世而永不得超生的地狱酷刑。
我伸出我滚烫而痉挛的手,握住了玲珑的。全身的力量倾尽于这两只手上,我只求这深入骨髓的剧痛能够早一点过去。
我不知道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我只知道我在彻骨的剧痛中绝望挣扎,直至漫天绯红转化为无穷黑暗,体内的剧痛才隐约有些许退却。
“宣顾太医来凤栖宫!”强压住一股又一股急涌而上的血气,我对玲珑道,声音已是明显中气不足。
“娘娘不去景福宫了么?”玲珑问。
我费力地摇了摇头,已无力再解释,只是沉声催促,“快去请顾太医!”
“是,娘娘。”玲珑匆忙应声朝太医院奔去。
我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却忽地有说不出的茫然。
幻影交叠,昔日往事自我眼前迤逦而过。
我看见渐渐成长的我们,一同走过朝暮晨昏,冷热寒暑,风雨艰辛。
……
半个时辰之后,顾琛来到凤栖宫。
来时已是呼吸急促,气喘如牛,清癯的脸上有细汗冒出,我猜想他必是听到通传后便一路小跑过来了。
这让我心下不由地一怔。
遣退了左右,我将顾琛引至寝殿。
他替我把完脉,抬起头望着我时,眼神之中已是一片了然。
我问他情况如何?
他却只是摇头,沉思片刻之后才说,“娘娘半个时辰之前是不是感觉体内寒热两股气流同时冲击心肺,五脏六腑剧痛难当?”
我讶然,心下不由思忖他是如何得知。
似是早知我心中所想,他复而又道,“原本娘娘体内两毒相互制约,相互平衡,脉象应该不浮不沉,和缓有力。而现在,脉象时实时虚,时而邪郁于里,气血阻滞阳气不畅;时而脏腑虚弱,阳虚气陷,脉气鼓动无力。必定是寒热二气陡然紊乱所致。”
“陡然紊乱所致?”我不由自主地重复他最后的几个字。
顾琛点头,思虑片刻之后问道,“娘娘两毒发作之时可曾有何异常?”
异常?
闻言我不由地想起当剧痛来袭之时,我心内似乎正有一股怒气无法压制。
我道,“情绪波动起伏过大可谓异常?”
“自然算是。”顾琛停顿一下,又道,“娘娘当时莫非怒气正盛?”
“你怎么知道?”我挑眉望向他。
只听得他又道,“娘娘是否曾感觉怒气积聚于胸却无法压制?”
我闻言心顿时一沉,隐隐觉得似有不安,只道,“确有此感。”
顾琛闻言抚须,似了然于胸,又缓缓而道,“娘娘体内寒热二气陡然紊乱失调皆因这怒气而起。所谓天地之间,六合之内,九州九窍、五脏、十二节之气皆通。娘娘心生怒气,自然会影响体内其他二气之运行。”
“如此说来,本宫岂不是要做个无喜无哀的无情之人?”听闻顾琛之言,我不禁道,面目竟有些微地抽搐。
顾琛却抚须道,“喜怒哀乐乃情之根本,自不可无。不过……娘娘须切记,不要让自己的心绪有过大的起伏波动。”
捋一下鬓角垂下来的发丝,我转开话题,“本宫今日去了趟鸣绰宫,却发现舒妃自早产一事之后整个人已变得呆滞空洞,不知顾太医可有法子治她?”
“娘娘想救舒妃?”顾琛闻言望我,似乎对我的话有一丝惊讶。
“舒凝于我,有雪中送炭之谊。”我抿然一笑,点头道,“顾太医可有法子?”
“失心之症,非药石可医。”顾琛摇头,顿了片刻,又道,“不过若是娘娘一定要救舒妃娘娘,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顾太医有几成把握?”我有些许担心。
听闻我的话,顾琛不禁抚须而笑,“莫非娘娘信不过微臣医术么?”
我亦笑,心知他必是已有十足把握。忽地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不由地道,“顾太医可曾前往青禹宫替晚妃请脉?”
“晚妃娘娘一直都由杜太医请脉,微臣从不曾去青禹宫。”顾琛闻言望我,目光暗含疑惑,低声道,“不知娘娘忽出此言是何意?”
我沉声道,“本宫几日前得见晚妃,当时晚妃脸色苍白如纸,异于常人。本宫怀疑……”
“娘娘怀疑晚妃已中毒?”
我点头又道,“不止如此,当日晚妃离开凤栖宫之时,头上白玉簪无故掉落,且发髻之上纠缠有发丝,本宫以为那应该是脱发过多发髻不紧所致。所以本宫怀疑,晚妃应该亦同本宫一样身中百日侵之毒!”
顾琛闻言不由地一怔,道,“娘娘可曾确定?”
我摇头,“还不曾。本宫只确定她已身中奇毒,至于那毒是否就是百日侵,还望顾太医往青禹宫一趟……”
顾琛似明了般地点了点头,道,“微臣定不负娘娘所托。”
沉思片刻,顾琛面露犹豫地道,“娘娘,花相曾有一言,不知娘娘可愿一闻?”
闻言我不禁一怔,张眸朝他望过去,示意他不妨直言。
顾琛意会,缓缓说道,“花相出征黒祁谷之前,曾邀微臣于相府对弈。当日我曾出言预祝花相旗开得胜,却不料花相听后大笑,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
“何话?”
“所有事情都有障眼法,看见的未必是真的,真的却又未必有幸得见……”顾琛继而道。
“所有事情都有障眼法,看见的未必是真的,真的却又未必有幸得见……”我下意识地重复,思虑须臾,转而问道,“顾太医的意思是?”
顾琛却不言语,只是将目光睨向寝殿的窗口。
顿时我已明白他的意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