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爱看日落的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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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站在香山顶上,看夕阳在西天散发出夺人心魄的紫红色,瑰丽的色彩仿佛鬼怪的妖娆,企图诱惑人的心智。

    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是博儿的小手,男孩已经五岁,却因为亲眼目睹一些血腥的场面而自闭,经过治疗,男孩的自闭症慢慢好转,但依然忧郁。

    现在他像圣•埃克苏佩里笔下的小王子一样爱上了夕阳,看日落成了他每天必修的功课。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男孩牙牙学语开始就会背这样的诗,突然有一天,他对紫说:“妈妈,我觉得这句诗改一个字就更好了,夕阳无限好,只因近黄昏。”

    紫很吃惊,小小的男孩竟有着这样早熟的智慧,以及对文学的感悟能力。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诗句折射出诗人悲观消极的处事态度,但博儿却说“夕阳无限好,只因近黄昏”,智慧的男孩说出了一句蕴含着辩证的哲学思想的话,如果不是因为靠近黄昏,裸露美丽的时间如此短暂,人们怎么会体会得到夕阳的美好与珍贵?

    紫感到骄傲。于是她更猛烈地教博儿唐诗宋词,给他读最浅显的小说,五岁的男孩称得上饱读诗书,用五岁的视角和认知涉猎文学,吸收文学给予他的养分,但男孩很忧郁。他见不得一点点血污,否则就要尖叫,浑身冰凉并发抖。他不敢在花园公寓里独处一室,那里有他亲爱的奶奶遇害的记忆。于是紫变卖了公寓,将出版社转赠给雨川,携着博儿搬到了香山顶上的寺庙。

    男孩独爱看夕阳,他总是对着漫天的晚霞发呆,让小小的身子浸染在彩霞金灿灿的光芒中,折射美妙的神采。

    而紫历经无数的是非生死,置身净地,才发觉梵音如此涤荡人的灵魂,令人从没有过的沉静舒适。于是,她和儿子一起在香山漫山遍野的枫叶当中修复心灵的创伤。

    看完日落的时候,紫把博儿领回寺庙,吃罢斋饭便教博儿读书。入夜,男孩睡了,紫便开始写作。现在,博儿和这台笔记本电脑便是她的全部家当。

    “紫,我带着苹果去美国探望了梁董,她在疗养院里很安静,苹果和她处得很好。”

    深夜,紫收到了老卅的短信。她将短信删除,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

    如果有一天平安回来,看见自己的儿子与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亲密无间,该是什么样的想法?而这个凶手之所以会杀死自己的母亲,是因为自己的嫂子抢了她的丈夫。紫想到这样错综复杂的因果关系,宛若蛛网,混乱不堪,便觉可笑。笑世人,更笑自己。

    她起身,替儿子盖好被子,便走出禅房。山上,松涛阵阵。幽寂的古寺传出轻轻的木鱼梵音,紫感到好奇。夜已子时,哪位僧人还如此勤奋地做功课?紫想必是住持,不然就是下届住持的候选人。

    紫寻着那木鱼梵音走去,声音是从回廊最角落的禅房里传出来的。紫走到那间禅房外,驻足在窗子旁。古香古色的雕花窗子没有阖上,紫往里看去,一个穿着僧服的男人盘腿坐在床上,他的面前摆了一张矮矮的香案,香案上放着一本经书和一个木鱼。经书已经泛旧发黄。男人一手轻敲木鱼,一手一页页地翻着经书。男人不是僧侣,光秃的头颅是因为谢顶,而不是僧侣剃光的带着发渣的模样。

    紫转过身,将身子靠在窗旁的墙上,眼睛失神地望着天上的明月。见到这男人的第一眼,紫就知道他是谁了。一股心酸的情愫油然而生。

    事隔多年,没想到还能狭路相逢。

    “孩子,孩子,你相信缘分吗?孩子,在这个荒郊野外你遇到了一次磨难,那是人生对你的考验,孩子,你要坚强,我从死神手里把你夺回来,死神就不能再从我手里把你夺走。孩子,你看在这样一个夜晚,你伤心欲绝走投无路,可是让我遇见了你,孩子,这就是缘分,是缘分让我来救你,孩子,你现在需要睡眠和忘却,忘却这个夜晚,当作它从来不曾在你的生命里出现过,存在过,忘记吧,孩子,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孩子,相信我,你会好的,孩子。”

    紫的泪涌上来,迷湿眼眶,月亮变得朦胧。

    她再度转身,泪眼模糊地望着低语梵音的平浪。

    爸爸,阔别多年,你还好吗?紫在心里问。青灯古佛,是你打发闲暇的消遣方式,还是你厌倦人世的真实逃遁?

    平浪虔诚的念经模样揪痛了紫的神经。泪水一发不可收拾。

    这么多年,为什么你不来找紫?为什么你对紫不闻不问,真的形同陌路?

    紫不住地在心里埋怨和质问。这时窗子内的灯灭了,周围的光线立刻暗了下来,寺庙只剩下月光迷蒙。

    紫擦干泪,蹑手蹑脚地走回在回廊那头的禅房。平浪是何时住进这座寺庙的?他和她彼此靠近得只隔一条回廊,而她竟浑然不觉。

    回到禅房,听见博儿熟睡的香甜的鼾声,轻微而均匀,紫坐到床前,抚摸儿子光滑细嫩的脸颊,独自哭泣了一会儿。

    说到底自己和平浪的父女关系,很大程度上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毕竟是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怎么可能亲得水与乳般交融难分呢?因何又有什么理由去责怪与怨恨平浪呢?他只不过摆正了两人原本的位置,还原了两人本来的关系,所以,算了吧,把心里的难过与怨气全都放下吧!

    紫俯头亲吻儿子。

    这熟睡的男孩才是这人世上与她最亲最亲无法分离的生命。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割断血缘。

    她爱他,深深的,不计一切代价,可以全身心地付出。现在她的宝贝像圣•埃克苏佩里笔下的小王子那样,心里藏着无尽的孤独与忧伤,除了欣赏日落脉脉含情的余晖,他没有别的乐趣。一场血腥改变了儿子的性格,再不是那个爱说话,爱笑,爱做各种舞蹈动作的男孩了。再不会听到他深情款款地对她说:“妈妈,爱你哟!”

    紫感到着急。她该怎么帮助她的儿子嗯?

    香山的寺庙生活静谧而恬淡,博儿的孤独与忧伤似乎更加重了。

    雨川来看他们,带来许多玩具,博儿却丝毫不感兴趣。他腻在雨川怀中,知道是疼他的舅舅,但没有任何的热情,安静得像只忧伤的绵羊。

    “姐,我要给你看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

    紫拿过雨川递给她的一份报纸,报纸上一幅照片紧紧地锁住了她的目光。

    “姐,像他吗?”雨川问。

    紫拿着报纸的手颤抖起来,报纸上那张照片令她激动,尽管是黑白的,却还是叫她声音发抖。

    “不是像,而是就是。”紫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