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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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让我再被爱一次,借你的身体。

    不,林珑,我做不到,因为我对京生交付了肉体和灵魂,对小寒交付了心,现在我是博儿的母亲。

    紫不想再见到侨生,她回了小镇,去了林珑去过的墓地。墓地在离小镇住宅区有点遥远的南山坡上。全镇所有死去的人大都葬在这里。田野空阔寂静,暮色苍茫的天空上,只有褐色的鸟孤独地飞过。远处大片茂盛的芦苇在风中摇摆。一条幽绿的小河缓缓地流向田野。稻田弥漫着成熟中的清香。

    紫站在墓地里,一块块冰冷的墓碑竖立在渐渐聚拢过来的夜雾中,突然让她有点恐惧。

    紫,我喜欢这里,这里能让我变得快乐和自由,世上没有男人可以救我,只有死神,他是最伟岸的男人,我越来越喜欢他,不想和他分离。

    紫,当那个人再打我的时候,我就飞快地逃出来,逃到墓地里,他在后面追,可是追到墓地他就害怕了。我们在墓地里僵持着,他不敢踏进墓地,最终他只有沮丧地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我得意地笑,我快乐地拥抱每一座墓碑,我和死神共舞,庆祝我们的胜利。

    紫,他们都说我疯了。

    紫捂住自己的耳朵,全身颤抖起来,她觉得墓地是如此的诡异和阴森,每一座墓碑里都伸出一只只惨白可怖的手对她召唤。紫觉得自己浑身的血脉都喷张起来,那些墓碑和手臂似乎在眼前无限扩大,延伸到天空中,然后重重地向她盖下来。她觉得自己被粉碎了。

    醒来的时候,紫发现自己躺在卧房的床上。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夏天潮湿而温暖。

    婆婆领着博儿在房间里玩耍。

    妈,你怎么来了?

    是京生打电话给我的。

    紫不语,她觉得尴尬和震惊。

    你在墓地里昏倒了,干活的农民看见了,把你送回来的。然后京生――

    妈,最近还好吗?紫岔开话题。她不想听到京生的任何消息,离婚后虽然京生和她同住一个小镇,可是她对他的消息一无所知。

    还好。婆婆提起的兴致又低落下来。

    平安和小苹果呢?她们有回来看你吗?紫觉得奇怪,离婚了,她对平安的敌意就没那么深了,对苹果竟也挂念起来。

    他们也还好。

    如果平安有打电话给你,你可以邀请她来我这儿小住,虽然地方小,但可以挤挤。

    紫的邀请是客气的,随口说说的,平安竟很快地来了。只是只身前来,并没带苹果。

    这是个漂亮的女孩。紫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昔日的小姑。一米七的个儿,小镇上很少有这样高挑的身材。面如满月,白如梨花。烫染过的黄色卷发披在肩头。对于小镇来说,平安的气质是洋气的,因为嫁了城市里的人吧!紫想。

    嫂子,你还好吗?

    我很好。

    紫觉得尴尬,从前她和平安的关系并没有此刻这般融洽。

    苹果呢?紫问。

    平安的目光变得闪烁。她岔开话题问起了博儿。

    嫂子,博儿呢?

    妈带他回老家看爸去了。爸想他,但不好意思来看他,毕竟我和你哥离婚了。

    嫂子,你真好。其实爸妈心里都知道是哥不好,哥对不起你,你和哥走到今天这一步,爸爸心里不知有多难过。如果当初爸知道的话,一定死都不让你们离婚的,可是现在木已成舟。

    紫惊诧。平安何时竟这样懂事了。她又有些伤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们都回不去了。当初自己那么介怀婆婆对待自己和平安的态度,现在细想想那都是人之常情。自己本来就不是婆婆的亲身骨肉,什么叫身上掉下来的肉,那感觉怎么会一样呢?

    晚上,紫和平安躺在床上,窗外月光清澈。

    平安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紫知道她有心事。

    既然来了,就要对我信任,对吗?

    平安沉默了许久,蓦然哭了。先是无声的,然后嘤嘤哭泣起来。

    紫伸手抱住她,轻拍她的背。

    嫂子,他有老婆的,我只是个二奶。

    紫轻叹一口气,她一早就知道的。她抚摸平安的头,胸口沉闷得似乎堵了一道墙。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

    不知道。

    平安一米七的个儿瑟缩在紫瘦弱的臂弯里寻求庇荫。

    嫂子,你会笑话我吗?原来我并不是嫁给什么有钱人,我只是当人家的二奶,当人家生养的工具,嫂子,我很贱,是不是?

    天做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紫在心里说,但她不会把这样的话告诉平安,紫一如从前的善良和隐忍。

    嫂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原因的,他打我,逼我写下一张二十万的欠条。他说要么我给他二十万,要么我替他生个孩子,否则,别想逃出他的魔掌。嫂子,他威胁我,如果我不答应他,他就要杀死我全家。嫂子,你知道哥哥和爸妈是我的命根,我不想他们受到伤害,我宁可自己痛苦。

    紫在心里叹息,天底下的女儿们都这样多情和善良,天底下的父母是否都懂得领情?她想起那个叫老卅的男人,魁梧的外表裹住的是一颗腐烂并散发出恶臭的心。

    他对你不好吗?

    他总是喝酒,我的住所像他的旅店,他总是夜里两三点钟醉醺醺地回来,倒头即睡,不跟我说话,也不看我,醒了就走了,去他的另外一个家,那是他真正的家。

    家里的那个女人知道你和苹果的存在吗?

    本来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就闹。她不会生养,但她很要强,他们曾经从四川领养回来一个男孩,那孩子现在都有十来岁了,他说别人都笑他,笑他有钱有什么用,却是替别人养孩子。嫂子,他只是想要一个孩子而已,我觉得他好可怜,本来他跟另外一个女孩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可是那女孩怀孕八个月时被他老婆知道了硬拖去打胎。那是个很凶悍很残忍的女人。

    平安,当你有一天真正成为别人的妻子时,你就会知道那个凶悍又残忍的女人是天底下最最可怜的女人,不会生养是老天的错,不是她的错,可是她却要承受丈夫一次又一次地背叛。

    紫在心里说。她依然不会对平安说出这样的话。现在的平安是一只受伤的动物,她到她这儿来养伤,那么她就要为她治疗,而不是揭下还在滴血的疮口。

    平安,你可以不这么可怜的,把自己拯救出来,好吗?

    嫂子,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并不是爱你,他只是爱自己。所以你为什么不可以救自己?为什么不让自己抽身?

    嫂子,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赶我走,他的姐姐们甚至愿意给我一笔钱让我离开他,可是后来他又不肯了,他说大人小孩他都要,嫂子,他是爱我吗?他是舍不得我吗?

    应该是吧!日久生情,总是难免。何况你又为他生了孩子。可是平安,他更爱自己啊!他是个多么自私的男人,难道你没有感觉出来吗?他爱你,就应该和他的老婆离婚,给你名分,给苹果一个家。他爱你,或者应该放你走,给你自由,让你重新找回自己的人生。可是现在他绑住你,却不让你见阳光。

    嫂子,一纸婚书,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我的傻妹妹,那不是普通的纸,那是承诺和保证,不然,你何苦在这午夜时分哭泣?

    嫂子,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要么让他离婚,你名正言顺地嫁进他们家,做你的老卅夫人,要么离开他,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

    可是苹果――

    如果孩子能给你,那最好,如果不能给,你就只身回来。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可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让自己选择陪葬。

    孩子他怎么可能给我呢?你知道他和我一开始就为了这个孩子。

    那放弃,可以吗?平安,说实在的,你没有带着个孩子,还能嫁个好人家,你还年轻。

    嫂子,那你为什么要带上博儿啊?

    是啊,我很残忍,我放不下自己的孩子,却让你抛弃自己的骨肉,可是我是为了你好。我好歹有份工作,饿不死。

    只怕人懒,不怕路难。

    紫不语。她品味着平安的话。平安也默不作声。

    前路漫漫,出路在何方?

    小住了几日之后,平安便回广东去了。这一去,就再无音讯。紫隐隐地担忧。她时常在午夜噩梦中惊醒。梦里,平安被老卅打得鼻青脸肿,她拼命地向紫伸出手说,嫂子,救我――

    很快的,夏去秋来,紫已投入学校忙碌的教学工作中。

    婆婆在周一到周五都会来帮她,紫收留了很多留守学生。那些学生家长为了生计在各个城市中扮演农民工的角色,他们把孩子交托给紫,免了后顾之忧。

    每到周末,婆婆就领着博儿回老家陪伴公公。紫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为什么离开京生,就也远离了眼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