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几天,躺床上睡着不想起来,似乎要把这一年来睡眠不足的时光补回来。但我这人有个毛病,睡得太久了,醒过来也不愿起来,眼一闭,想些乱七八糟的事,继续活睡死睡,睡到浑浑噩噩的时候,鬼压身就来了。因为有过多次鬼压身的经历,我倒也不慌不忙,知道自己还好好的,知道是鬼压身,意识还清清楚楚的。我不就躺在床上吗!小样,看我怎么对付你!我在心底冷笑,我只要幻想自己醒过来,坚持坚持再坚持,就万事大吉了。但这几次没那么幸运,仿佛有一双巨手扼着我的脖子,又好似泰山压在我的胸口,还觉得自己被卷入黑暗恐怖的漩涡,使我不能喘息。吓得我冷汗淋漓,妈的,再这样下去不挂了才怪。于是我又幻想,幻想自己拥有万斤巨力,幻想光刺激我的眼,幻想自己在与这恶魔搏斗。但我越反抗,身上的压力越大,仿佛被紧箍咒套住了,越缩越紧。我只得放松,放松,想像自己想羽毛一样轻,任你怎样扼我的脖子,我依然在呼吸,任你怎样捶我的胸口,我依然心平气和,任你怎样狰狞的面孔,我不为所动。你扯吧,掐吧,锁吧,我就是一根羽毛,这样渐渐地,压力不再那么强了。待到可以自由呼吸的时候,我又幻想使出万斤巨力反抗。于是就这样反反复复,有时要折腾好几次才醒得过来。最可恨的是有两次醒过来了,头还昏昏沉沉的,意志薄弱,眼一闭又睡过去,鬼压身又来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疾病,反正折腾了几天,我再也不敢贪睡了,不敢躺在床上怀念馨了。
但我又无所事事,在小镇上转悠了两天,日子日趋无聊的紧,我决定回老家走一趟。
我放荡着自己的脚步,在村子里瞎逛,村子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我才两年没有回来过,但感觉却比较陌生了,难道是因为阿飞,现在见不到那个儿时的伙伴,听不到他的吆喝的缘故么?
两年前的暑假我也回来过,那无疑是最美好的一个假期了。那时,父母在镇上做点生意,我一个人待在故居。我是一个很懒的人,独栖在家都经常忘了做饭,肚子打雷。但并不无聊,因为那时阿飞也在村子里。阿飞本来是要到外面去闯世界的,只不过脚受了点伤,在家好生休养。阿飞弹得一手好吉他,跑到我这里来虽然不能跳,但能唱能喊能嚎。家里正好有几坛陈年老酒,唱累了就坐下来猜拳喝酒。用什么下酒呢?当然像当年那样随便抓个鸡啊鸭啊,是不可能的了,我们不是小孩子了。阿飞说,走,去水库里炸鱼去。我说你哪来的炸药。他说这个你别管。阿飞暂时下不得水,每一次轰天响,都是我跃下去抓。有时鱼炸的半晕半醒,抓它还要颇费些周折。村里的小朋友也在一旁虎视眈眈,要不是我们喝着他们,估计炸药还没响就会迫不及待的跳下去。他们抓到的都归他们自己。
酒酣耳热,待得两人都搜刮尽肚里的片言只语,夜已经很深了。阿飞便醉醺醺的站起来,到墙角摸一根木棒。我提上一个手电筒,用淡黄色的光为他开路。于是阿飞便挥着漫天棒影在群狗的狂吠声中向前走去,渐渐消失。对!阿飞怕狗。阿飞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狗。要是往常,阿飞必定提着木棒满院子追那些狗,要让那些狗以后听到他的脚步就害怕。而到了第二天阿飞又精神抖擞的把我吵醒,使我享受不到鬼压身的待遇。
我说阿飞啊,你干脆搬到你家老屋来住,才十多步脚,免得摸黑摸那么远。
阿飞说,我可不敢一个人待在那屋里。
我说你难道怕鬼。
阿飞说鬼才怕,我老爸要管教我了,怕我再到那里去闹事。
我说你也怕你老爸了。
阿飞说鬼才怕,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干什么都有思维的出马,免得他们担心。
我说看你这鬼样子,一定早早结婚生小孩算了。
阿飞说,鬼才结,哪我不白活了?
我说阿飞你现在可没白活,被你玩的不少了。
阿飞掐指数了数,说,才几个啊。
我说老子一个都还没玩。
阿飞唉一声,说,活该。
我说,有什么法子咯?
阿飞说,这个容易,你不是喝酒么,喝醉了就容易了,胆子也大了,醒来还有个借口。
我说,要喝得不醒人事咋办。
阿飞说,活该,天都救不了你。
我说,还有其它的法子没。
阿飞说,其它的属于高级魔法,还不适合你。
我说,你少显摆,老子也是堂堂仪表,玉树临风,一点不比你差。
阿飞说,差远了,你没有我这么风流倜傥。
他这个说的倒是事实,但我不可能承认,我说,你痞点罢了,鄙人可是正人君子。
阿飞哈哈一笑,说,现在的女孩子就喜欢痞子,正人君子可没有市场了咯。
我想着这些往事,在村子里踱来踱去,最后寻了一清凉地方,在一大树下坐了下来,独自发神。
不一时,一辆车在我身边停住,我没有理会。车门一开,脚步响起,然后我肩膀被猛的一拍,抬头一看,是阿飞。
阿飞说,几时回来的。
我说,你几时回来的。
阿飞说,我正要去找你呢。
我说,刚回来。
阿飞说,我也刚回来。
我说,你小子在外面混的不错啊,都买车了。
阿飞说,都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反正有的开就是了。阿飞掏出两根烟,说,抽一根。
我接过来,点了火,吸了一口,猛咳了一下。
阿飞说,还像当年一样啊,恩,好好的,戒什么烟。
我再吸了几口,已经舒服自然多了。
阿飞说,走,先上车。
这是一辆吉普车,车里端坐着一个美女。阿飞稍加解释,其实不解释我也知道他们的关系。
车驶上了水库大坝。
啊!阿飞展臂大呼,家乡的水真他妈绿,真他妈绿,真他妈绿。
清风徐来,碧波荡漾,令人心旷神怡。
我说,那当然,这水都可以直接喝。
阿飞说,走,好久没游泳了。
我扭头看了看那美女。
阿飞说,你羞个球啊,人家比你还胆大好不好。
果然,那美女脱了外套,先我们下了水。
阿飞说,我今天就是特地带她来老家这绿油油的水库游泳的。
我也不再矜持,下了水。
阿飞说,先一个猛子下去,看谁潜得远。
我说,好啊,这可是我的特长。
一个猛子出来,我们离那美女已经二三十米远了。
阿飞问,考的怎样?
我说还不知道。
阿飞说,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的希望可全落你身上了。
我说,我碰到胖子了。
阿飞说,怎样。
如是我就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
阿飞一个猛子扎下去,半响才出来,盯着我,像看着一个外星人似的,说,就这样。
我摸不着头脑,说,怎样。
就这样?
我被他问的有点发毛,说,什么就这样。
阿飞说,馨啊。
我说,什么星啊。
阿飞唉一声,说,你与馨!就这样,就没那样。
我说,没怎样啊。
阿飞激动了,说,你死蠢啊!这么好的机会你不上她几时上她!告诉你,一上大学她就是别人的了。
我的心一下就冰了,呛了口水。
阿飞说,别抽筋,我可拉不动你。
我没有抽筋,我一个猛子扎下去,半响都没有上来。
一浮出来,阿飞就给了我一拳,说,你小子甭吓我好不好!我没你潜得深,刚下去看,不知你死到哪里去了,你吓死我了。
我闭着眼,仰躺着,不说话。
阿飞说,你小子还有点希望,她不是问你报考什么学校么,她是想跟你在一起。
我脚一踩,肩膀都露出水面来,眼睛也亮了。突然又啊呀一声,说,阿飞,我真的抽筋了。
阿飞说,你别激动,先放松,放松,我来敲敲你的腿。
我说不用,我这样躺着也沉不下去,你拖我上去就好了。
阿飞如临大敌,拼死拼命,好歹把我拖上来了。
阿飞透了两口大气,说,我服了你了,两句话就抽筋了,怎么得了,真要分了,还不要死要活。
我说现在怎么搞?
阿飞说,还能怎么搞,先把自己的脚锤过来,其它的再从长计议。
我一边敲打自己的腿,一边问,有什么主意。
阿飞坏坏一笑,说,你还不相信我?你们不还要回去填自愿么,那时再讲。
那美女在下面喊,阿飞,快给我下来,你不是说水库里有很多鱼吗,给我抓两条上来看看。
阿飞白了她一眼,说,今天没带炸药,抓不到小鱼了,就抓你这条大鱼好了。说罢,呯地跳了下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