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她就感到自己的精神状态无比的好。思维能力,竞技状态、精力都处在从未有过的最佳状态。
连日来,她为投标进行了大量的准备工作,系统地学习了市场管理学,经济信息学,又对金源商店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找出了亏损的原因,制定了扭亏增盈的几条过硬措施,写出了长达万余言的答辩演说。
这些天,她夜以继日,呕心沥血,四处奔波,按说是疲倦了;然而只要一想到答辩会,一想到搏击,仿佛体内注入了一支兴奋剂,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一切疲惫与委靡都一扫而光。拼搏的乐趣在吸引着她,成功的希望在激励着她,胜利的喜悦在鼓舞着她,她仿佛看到了命运的女神在向她招手。
今天,她特意穿上了那身时髦的米黄色西装。这件花了她两个月工资买来的珍贵时装,笔挺、雅致,穿在她身上,既不乏女性的魅力,又不失事业家的庄重,两全其美,恰倒好处。
“榴姐,还磨蹭什么,时间快到了!”身着鲜艳裙装的余莉按着悦耳的摩托车喇叭,已经着急地催了三遍了。
“急什么?”赛榴花仍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讲话稿、钢笔与笔记本,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来得及的。”
“嚯――都火烧眉毛尖了,还不急,”余莉笑说道,“真他妈有点大酱风度!”
“不是大将是元帅!”赛榴花朝余莉妩媚地一笑。
“我的个大元帅,只怕等你驾到,连黄花菜都凉了!”余莉说道。
“余莉,这个嘛,你还太嫩,不在行。我就是要故意挨到撞点,让大家都到齐了,坐好了,突然昂首阔步走进去,凭我优雅潇洒的风度和女性的特殊魅力,一定能使与会人员倾倒。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知道吗?第一印象很重要呀!”
“又不是看对象,奢谈什么第一印象,第二印象!”余莉不屑地说道。
“在我看来,”赛榴花笑说道,“这比看对象还对象!”
“好好好,”余莉又催道,“别磨嘴皮子了,我的小祖宗,上路吧!”
赛榴花与余莉骑着崭新的摩托车,朝矿办公楼飞去……
※※※
八点刚敲完最后一响,矿办公楼四楼会议室已经人头攒动,济济一堂,创造了该会议室自使用以来第一次爆满的空前景象。这充分表现出这一古老矿山的干部职工对招标这一新生事物的关注,好奇与热心。
会场主席台的左边,端坐着多种经营处的领导。处长、科长几乎无一缺席。右边是五名自命不凡的内行的评委。中间空着一个位子,桌上放着一个银光闪烁的麦克风,那无疑是投标者发表演说的专座。头头们的脸上挂着轻松平静的微笑,仿佛谁投标都不关他们的痛痒,不会影响他们现在的既定位置;又仿佛他们早已成竹在胸,人选早已内定,这招标只是一种形式,一种应付,抑惑只是一种赶时髦遮阳人耳目的过场。
唯有五名评委,表情各一:有的面带微笑,莫测高深;有的一脸严肃,正气凛然;有的闭目养神,超尘脱俗;有的左顾右盼,心怀鬼胎;如此种种,各具形态。只有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列席会议的人员与面色木然的投标者,都千篇一律的表情;前者是千篇一律的好奇,后者是千篇一律的紧张。仅只是头头们盘踞的主席台与遥相呼应的笔立在大门口的黑制服联防队员给会场带来了一些严肃的气氛,除投标者鼻尖上微微泌出的汗珠透漏出些许紧张气息之外,整个会场的气氛是轻松的,和谐的。
两位姑娘下车后,“噔噔噔……”小跑着爬上四楼的时候,两名乌鸦将象门板一样挡在他们前面。
赛榴花是投标者,没费多少口舌就开了绿灯,而余莉好说歹说也还是吃了闭门羹。
“警官先生,让我进去吧!”余莉妩媚地瞟了一眼乌鸦将,甜甜地说道。
“女同志,你来晚了一步,实在对不起,已经没位子了!”乌鸦将遗憾地说道。
“我站着也行呀!”余莉仍不死心,仍纠缠着。
“非常抱歉,”联防队员说道,“这是制度所不允许的!”
“咳,人是活的……制度是死的嘛,你就破次例吧!”余莉脸一红,该死的,差点说漏了嘴,说了句妹子不能启齿的粗话。
把门将军没有介意,更没有脸红,仍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实在抱歉得很,过去咱们从未破过例,今天也照样。”
“莫嘛!”余莉使出女性惯有的招数,用软绵绵的小手攥住乌鸦将的粗手掌使劲地摇着,
“我求您了!”
怎奈这位乌鸦将象铁面无私的黑包公似的,丝毫不为女色所动心。看那样,就是把他的手腕子摇出来,恐怕也无济于事。
余莉知道没门,便懊丧地撇下那只木偶似的冰凉的黑手,嫌脏似的拍拍手掌,轻蔑地翻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边走边小声骂道:
“黑乌鸦!看门狗!丧门神!神气个屁!”
余莉憋了一肚子气,一溜烟跑下四楼,来到花园里,双眼眺望着会议室的窗户,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踱着。她眼观西方,双手合十,虔诚地为赛榴花祈祷: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我姐赛榴花,芳龄二十四岁,人品出众,才貌超群。只因世事不平,用人不公,虽有出众之才,却无用武之地,以至鸿鹄之志难以遂愿,金玉良才久遭埋没。今日她破釜沉舟,斗胆投标,这是她最后一次机遇,请菩萨大发慈悲,让她舌战群儒,独占鳌头,了却她平生之愿。恳请大菩萨助她一臂之力,成全她吧!阿弥陀佛……”
正在余莉静心虔诚祈祷的时候,蓦地,一阵响亮的掌声,把她从冥想中拽回到现实中来。她猛然听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
这声音沙哑、浑浊,以至于有点儿声嘶力竭,使人马上联想到刮锈铁皮的刺耳声。一听到这种怪声,她就象得了瘟病一样,心脏都一阵阵颤栗。这个人她认得,是供销科的会计刘吉。这个人的人品就象他的独特的声音一样令人不能容忍。他惯于拉关系,走后门,阿谀奉承,吹牛拍马,嫖赌逍遥,五毒俱全。他其所以能在几年时间内从一个八百米深处的采煤工鲤鱼跳龙门,调离井下,当采购员,尔后又官运亨通,入党提干,当会计,全靠他满脑子的歪点子,见不得人的鬼蜮伎俩。正直无私的余莉早就对他恨之入骨。现在当她听清慷慨陈词的竟是他,而且居然能获得如此响亮的掌声时,真叫人难以容忍。她意识到这个下流坯子的出现无疑给赛榴花的成功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想到这些,她更加着急地踱起步来……
刘吉仍在不停歇地声嘶力竭地演讲着。她心里越来越烦躁,为了躲开那无休无止使人作呕的聒躁声,她跑到小卖店去买了包葵花子嗑着……
她嗑着葵花子慢慢地踱回来……蓦地,又一阵激烈的掌声响起。一个清晰、响亮、悦耳的银铃般的女声陡然传入耳鼓。
啊――这是赛榴花的声音!余莉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情不自禁地喊了声:
“乌拉――”
赛榴花的充满着青春活力的声音发自肺腑,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连过路的行人也止住匆匆的脚步,眺望着神秘的四楼窗口,聆听那优美动听而又鼓舞人心催人向上的声音。
一阵接一阵的掌声使余莉热血沸腾,热泪盈眶。她发疯似的奔跑着,向着四楼,奔跑着,忘记了自我,忘记了世界,忘记了一切,奔跑着,奔跑着,一楼,二楼,三楼……
赛榴花的演说终于在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中结束了……
余莉象一只发疯的母狮子似的冲进去,一把抱住赛榴花,情不自禁的忘形的大声喊道:
“榴花姐万岁!”
刚刚散会的几百号人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叫惊得目瞪口呆,全都把目光投向这两位年轻的充满魅力的姑娘身上。
“你嚷什么?”兴奋得满面红光的赛榴花重重地在余莉的肩膀上打了一拳。
余莉尖叫道:
“打得过瘾,再来一拳,他奶奶的,今天太高兴了……”
此情此景,触发了宣传科张干事的灵感,他迅速调好相机,闪光灯一亮,嚓的一声,摄下了这珍贵的感人镜头。
今天,对于金源商场来说是一个新的起点,而对于赛榴花的人生旅程来说无疑是一个历史性的转折。
然而今天这个值得喜庆和纪念的日子又恰恰是星期五啊……
星期五永远是赛榴花幸运与成功的日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