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陈老虎能干活路了(4)


本站公告

    再次见到何老头,不是在他那三角形的破院子里。家里的炉子土没了,娘叫陈老大和陈老三到坡里去抬。两个人抬着一只筐,路上碰见陈老虎,陈老虎也跟着他们去。陈老虎故意捡了石块往两个人抬的筐里扔,惹得陈老大、陈老三躲躲闪闪,吱呀怪叫。炉子土是一种黄色粘土,煤掺了炉子土才烧得旺,烧出的炉渣通风透气,结成虚块,在炉条上存得住,不流炉。炉子土不是随处有,村里只有几个出炉子土的地方,陈老大和陈老三去的是离他们家近点的那个炉子土场。这个炉子土场空洞在山谷里,远远看去,像从一个大窝头的底沿咬下了一大口,陈老三他爷爷那辈就开始从这里挖。炉子土质地细腻,又有粘性,一镢下去,也就劈下饼干大小的一块。三个人轮流着劈炉子土,忽然听见山上一阵乱石响。陈老虎说一定是山上的兔子蹬的,扔下镢头带头出来看。三个人齐声喊着,兔子掉了鞋来,兔子掉了鞋来!大人在坡里见了兔子就这么喊,有蛊惑兔子的目的,意思是兔子啊别跑了,你的鞋掉了,快停下来,我们好捉住你。兔子不笨或者压根不知道鞋是怎么回事,被那声音追赶得跑起来更快。三个人寻着乱石翻滚的声音望上去,不约而同地笑了。何老头正站在半山腰密切注视着他蹬下的石头的走向。哈,是只两条腿的老兔子!陈老虎说。还是何老头来,操他娘。陈老三说。

    你在上头做啥来?陈老虎扯开嗓门喊何老头。陈老三也跟着喊。何老头听不清楚,冲下面不慌不忙地挥了挥手。陈老虎说,咱上去找他去吧?陈老三积极响应。陈老大看看劈下来的炉子土,又看看歪倒在一边的筐,说他也去。三个人嗷嗷几声往山坡上爬。何老头一手提一件蓝布包,一手提一张小镢,一些野生植物的茎、叶和新鲜根须从蓝布包里露出来。陈老虎问何老头这些天做啥去来,家里咋没有人。何老头的脸上爆起愤怒的火星。别提了,去跟那两个不孝之子理论理论去来。理论啥?理论理论他们从哪里来的,没有我哪来的他们,噢,我中用的时候,两个人一口一个爹围着我打转悠,吃我的喝我的,现在我不中用了,一伸腿把我踢到那破菜园子里,他们就能吃得下睡得着!理论的咋样了?还是那王八蛋态度,叫我住菜园子里,轮流给粮食给钱,操他娘,这叫养老啊,跟打发叫花子有啥两样,咱村那些破干部也不成,光当和事佬,怕得罪这个怕得罪那个,就是不怕惹烦了我把他们媳妇睡了。三个人哈哈大笑。陈老虎看着何老头手里的蓝布包说,你也学连贵婶子挖起草药来了。何老头摇摇头,跟她不一样,她是挖了卖钱,我是自家用。自家用?是啊,我从书上看的,很多根根苗苗的能治病,人老了,有些零件不好使了,我得把它们拾掇拾掇。

    何老头问,恁真去家里找我来?嗯,我和陈老三去了三回,陈老大去了两回。去找我做啥?陈老虎指指旁边的陈老大,笑着说,陈老大也想听你和张寡妇赶雀雀。何老头哈地笑了,说操,不是跟恁说从那以后我就不去了吗。真的不去了?真的,诓恁做啥。见三个人满脸失望,何老头解释似地说,他不再去,不光是叫那味熏的,那时他还念着书来,念书也渐渐懂事了,知道雀雀不是随便赶的,可不能为了雀雀一霎的恣,坏了一辈子的名声,到头来连个媳妇也找不上。何老头高兴起来,说他念书念的多么多么好,每回考试都第一第二的,特别是他写的作文,老师常常把他写的作文在班上念给别的学生听,叫他们跟他学。三个人对何老头讲的这些不感兴趣,脸上现出麻木的神色。何老头察觉后,转了话题,说他的雀雀其实也没闲着,他早就会了哄雀雀开心的方法。啥方法?那方法还是张寡妇教给我的,女人那玩意不是每月都开回口子往外淌血啊,那次我去,赶上张寡妇那好东西淌血,我不死心,还是一个劲地缠她,张寡妇就教给我了一个办法,操,那办法虽然比不上在张寡妇里面恣,也挺欢喜人,特别是一边用那方法一边想着张寡妇身上的那些好东西,想别的女人也行,只是没亲眼见过,瞎琢磨。快说说,啥方法?对于啥方法。何老头决意不说给他们了,说自家的一样家伙,抬头不见低头见,慢慢就摸索到它的脾性了。

    清晨醒来,外面天色还不太明朗,陈老三强行将睁开的眼睛关上,不一会又被一种清醒的力量打开了。他任其自然地望着幽暗的屋顶,屋顶的质地渐渐从幽暗中明晰开来。两排倾斜的高粱秸秆相遇成屋顶的脊线,每根高粱秸秆又自然分节,看起来,整个屋顶像是由那么多高粱秸的节拼成的。看着看着,一节节高粱秸秆在陈老三的眼里鲜活成各式的雀雀,长短不一,粗细不一,曲直不一。很多雀雀都似曾相识,陈老虎的,陈老大的,爹的,陈老虎他爹的,陈连贵的,甚至还有香桂嫂子家刚会走路的娃娃秦宝山的,还有那次他跟娘坐车去镇上赶集与汽车擦肩而过的那个正在路边尿尿的人的。何老头的他没亲眼见过,但他坚定不移地相信何老头的也在里面。众多的雀雀把陈老三逗得咧嘴笑了。陈老三咧嘴的时候,他眼睛的余光扫描到旁边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侧了侧脸,陈老虎正眨巴着两眼看屋顶。操,你也醒了。我在看上面的屋顶来,陈老三你看,满屋顶都是些雀雀,掉下来,咱仨就被雀雀埋在下面了。

    陈老三笑道,哎,陈老虎你也看出来了,哈,我在里面还看见你的来。陈老虎说他也看见了,里面有他的三根雀雀,直绷的时候,不直绷的时候,半直绷不直绷的时候。陈老三说,我光看见你直绷的时候的了。两个人笑眯眯地看了一会,陈老三遗憾没找到他的。陈老虎说,操,你的才好找来,我就是先看到你的雀雀才看出满屋顶的雀雀来的。陈老三问他的雀雀在哪里,陈老虎抬手指了指,说,那不是啊!陈老虎指的是横在屋顶下的那根粗大的房梁。

    在另一头睡觉的陈老大被陈老虎和陈老三的说话声惊醒了,瓮声瓮气的嘟囔说,你俩说啥啊,再睡一霎。陈老虎说,在说你的雀雀啊,你的雀雀在屋顶上扎煞着翅膀飞哪。说完,和陈老三都笑。陈老虎悄声说,陈老三,我敢跟你打赌,陈老大睡着觉,手保证摸着雀雀来。你咋知道?别管我咋知道,你敢不敢打赌吧?老大要是没摸咋治?要是没摸我就承认我的雀雀没有你的壮!自从陈老三的雀雀开始直绷,陈老虎和陈老三比雀雀时,就不跟他比谁的大谁的翘得高了,而是比谁的雀雀壮。陈老虎说他的雀雀直绷起来像铁,陈老三的像骨头,陈老大的不直绷,当然就像泥巴了,每次比完,他都问一句,哎,恁说铁硬还是骨头硬?陈老三问要是老大睡觉摸着雀雀咋治。不咋治,你啥也不用输,就算我说对了啊。两个人脸上含着笑,一、二、三来!一起把陈老大盖的东西掀了起来。蜷缩在那边的陈老大,一手托腮,另一只手确实摸着他的雀雀。

    陈老大的睡意被陈老虎和陈老三彻底赶跑了,他分出眼神估摸了一下,趁陈老虎和陈老三不在意,两手同时出击,猛地把两个人盖的东西也扯了下来。三只大小、肤色、精神面貌各异的雀雀在三棵人树间遥相互应。与陈老三相比,陈老虎、陈老大的雀雀的小是显而易见的。陈老虎不甘心他的雀雀的小,伸手卡住他的雀雀的脖子说,来,咱看谁的雀雀直绷起来的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