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海上强国的兴衰


本站公告

    中国拥有18000公里的海岸线。但每当提起古代中国,人们都习惯性地将之与农耕文化相联系,似乎中国人的先祖只会在一亩三分黄土地上埋头耕耘。而实际上,中国曾经是一个海洋大国,是一个曾拥有先进造船技术和深厚航海传统的国家。造船业的起伏和中国的国运兴衰,历史上就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先秦后汉:先民海战与中印航线

    远古时代,中国先民就懂得“木在水上”的道理,先后制造出木筏和独木舟。至商代,由于金属工具的出现,中国出现了脱离独木舟时代的木板船。据甲骨文记载,商王武丁曾派人乘船追捕自海上逃亡的奴隶。而武王伐纣时,其数百兵车、数万将士,就是在孟津渡口乘船渡过黄河,直捣朝歌的。

    在春秋战国时代的诸侯混战中,已经出现了大量的水战甚至海战。公元前485年,吴王夫差伐齐,派大臣“徐承帅舟师自海入齐”,但在黄海海域被齐国舰队击退,这是我国历史上记载的第一次海战。

    至秦汉时代,我国出现了第一个造船业高峰。秦有徐福东渡流传后世,但汉代中印航线却少为人知。在汉武帝时,中国开通了自东南沿海通往印度西部和斯里兰卡的海上航线,往返一次需时28个月,航程数万公里。在这背后,有日臻成熟的造船技术作为支撑――汉时,我国已经采用榫连法造船,用钉子钉船,而同期的阿拉伯及欧洲船只,还是用平镶法造船,用皮条缝船。

    更重要的是,最迟至汉时,我国已经发明了舵、锚、帆、橹,这是当时其他国家船只所不具备的。至三国年间,以水军立国的东吴,先后派水师前往台湾和海南,每次人数均超过1万,这也说明当时造船业的发达。

    唐宋:楼船巨舰与市舶红利

    唐宋时期,由于国家经济的高度发达,造船业出现了一个鼎盛时期,铁钉钉连法、船模造船技术和水密隔舱技术,已经在此时期的船只上广泛使用。

    唐宋两代造船业规模庞大。贞观年间,有年造大海船400艘的记载,而宋朝初年,仅建康一地,就造船3550艘。那时的中国船只,以吨位大、质量好著称。公元9世纪,一位阿拉伯商人在《印度-中国游记》中说,“唐的海船特别巨大,能抗风浪,因此可畅行无阻至波斯湾”,由于中国船只吨位太大,以至不能直接进入幼发拉底河口(今伊拉克巴士拉附近)。

    那时“天朝”的海船,航行于西至东非、东至本州岛的广大海域。在南洋,在印度,在红海之滨,在两河流域,都可看到大唐的楼船巨舰。“天朝恩威”,遍泽大半文明世界。所谓“天朝”,绝非是皇帝自我感觉良好的产物,而是当年中国世界地位的真实写照。

    繁盛的海上贸易,给中国带来了巨大的利益。受中国制造的“高档消费品”诱惑,外国商人纷纷来华贸易(他们所乘船只大都是中国制造)。鉴真大师东渡日本前在广州看到,珠江上停泊着不计其数的波斯、天竺货船;广州城内,居住着十几万中东商人;长安街头,叫卖着印度的草药、东非的乳香、波斯的果仁,还有大食的椰枣和番红花粉……

    此类贸易,在宋朝特别是南宋,变得愈加兴盛。南宋偏安积弱又冗官冗兵,更需海外贸易贴补国家财政,高宗皇帝曾说:“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得宜,所得动以百万计,岂不胜取之民?”至南宋末年,朝廷海外贸易的年度税收已达200万贯。

    此外,在造船业的技术支持与海外贸易带来的财政支持下,南宋还建立了当时最为强大的水师,拥有战船最多时达到6000余艘,官兵数万,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由于这只水师的存在,才使得南宋小朝廷在游牧民族政权的强大压力下,又得以延续了一百多年。

    明清:造船巅峰与自毁海军

    中国古代造船业和航海事业的巅峰时期,还当属郑和下西洋时代。自1405年起,由数百艘大小船只,2、3万官兵组成的中国船队,在郑和及其助手的统率下,七次进入印度洋,剿灭海盗,经营贸易,调解诸国纠纷,迎送各地使节。其船队的规模和所用船只的大小,远远超出了当时世界上的其他海上力量。

    明朝的造船实力无庸置疑。当时,造船工场遍及中国沿海、沿江各地,其中最大的南京龙江船厂占地8100亩,组织分工极其严密,它所建造的郑和宝船,长130余米,宽近50米,9桅12帆,排水量在1500吨至约2000吨之间,这也是史载人类所建最大的木帆船。

    永乐在位的头17年中,全国建造海船有案可查的数量达2735艘,包括宝船89艘。郑和时代的大海,正如他在第7次出航前所立的《南山寺天妃灵应记碑》记述,“皇明统一海宇,超三代而轶汉唐,际天极地,罔不臣妾。”中国在东方的影响,正位于传统社会中最后的高峰之上。危机往往隐藏在辉煌背后。明中期以后,中国逐渐转入闭关自守状态,航海贸易大幅萎缩,造船业失去了助推。没有了贸易利益作为支撑,下西洋之类的举动,对于国家财政来说,就成了劳民伤财、徒添负担的“形象工程”。

    恰在同一时代,八股文逐渐成为开科取士的标准,意识形态的束缚,使以士大夫为主要构成的国家决策层,逐渐失去了拓展海外利益的兴趣。朱元璋时,面对倭寇进袭,大臣进言应“造海舟,翦捕此寇以奠生民”,而近百年后,士大夫们劝诫皇帝罢止宝船,“使中国之民休息,俾各事其职于士农”。于是,宝船被废,水师松弛。世界上最强大的一支海军,以道义的名义,自我解除了武装,至嘉靖年间,水师战船十缺八九,工场已无人知道该如何制造宝船。

    而在当时的倭患中,倭寇每次仅有100余艘中小船只,便可自由来往于东南各省沿海,杀人放火、抢掠破坏,给“士农”造成的损失,远远大于造几条宝船。腐儒们的“德化”、“敦睦”,还抵不上一条戚家军的兵船管用。

    同时,西方进入了大航海时代,殖民的利益、帝国的荣耀,刺激了西方工业、科技与贸易的大发展,进而促进了西方社会的大变化,东西方的发展,各自进入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轨道,一直到1840年,我们熟知的那阵炮声响起。

    历史告诉我们:富强中国必将是拥抱海洋的中国!

    每当中国处于上升时期,必会大力发展航海和造船事业。中国传统社会的几个兴盛时期,都是造船业和航海事业大发展的年代。反过来讲,造船与航海事业的发达,又会为国家的强盛提供丰厚的贸易利益和坚实的安全保障。

    有一种传统观点认为,中国在近代以前,主要的外患是北方游牧民族。实际上,当时并不是没有海上外患,只是由于古代中国的海上力量较为强大,才使来自海上的外患都未能酿成大害。

    唐初,中国沿海就出现过外来的海上威胁。高宗年间,日本以援助百济为名,倾举国精锐,进攻大唐盟国新罗。那时,中国造船工业水平远远高于日本,663年,唐将刘仁轨所部在朝鲜半岛白江口(又称熊津江口)与日本水军进行了一场一边倒的海战,击毁倭兵船400余艘,“烟焰涨天,海水皆赤”。这次战争使日本统治集团深受刺激,转而派出遣唐使,向唐朝学习先进的科学文化。

    明末,丰臣秀吉先后发动了两次侵朝战争,均是从海上入寇。当时,经过戚继光抗倭斗争的恢复和保持,中国的造船技术和火器技术依旧领先于日本。在关键性的露梁海战中,中朝水师联军歼灭了日军万余部队和数百艘战船,最后歼灭了日军在朝鲜半岛的主力部队。这种在对外侵略中遭受毁灭性打击的记忆,促使日本在此后漫长的江户幕府时期始终保持闭关锁国的态势,也间接保证了清朝中前期的海上安全。可想而知,如果在这两次战争中,造船业的优势不掌握在中国手中,那中国可能遭受的损失,不会比匈奴、突厥们带来的损失少一星半点,

    后世历史的记载,也就完全不同了。

    造船业给国家安全带来的保障,一直延续至西方殖民者侵略东亚的初期。明末崇祯年间,明朝政府曾利用水师打击荷兰殖民者,在1633年的金门附近海战中,明政府调集水军战船150余艘,由郑成功之父郑芝龙指挥,在金门附近海面与荷兰海军展开海战,击沉荷兰大小舰船50余艘,毙伤荷军千人以上。在郑成功收复台湾的过程中,虽然郑军战船比荷军战船的质量有所不如,但仍可以用一定的数量优势弥补,尚未落到鸦片战争时面对坚船利炮束手无策的境地。应当说,中国古代造船业曾有的优势,大大延缓了中国遭受西方列强大规模侵略的时间。回顾历史,我们有这样一个认知:国家繁荣才有造船业兴盛,而造船业兴盛,也能进一步促进国家繁荣,保障国家安全。一个富强的中国,必是一个拥抱海洋的中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