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岗军过去在自己手下吃过大亏,张须陀斜眼一瞥对方的旗号,心里就产生了几分轻蔑感:这世上怎么就会有这么多不知死活之徒?张爷爷的威风你们还见识得不够?就那么急着想去见阎王爷?想着,他漫不经意地纵马上前一看,见前面过来的队伍稀稀拉拉,衣甲不整齐也就不说了,将士们大多还是农夫装束,五色混杂,怎么看都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与过去经常遇到的响马山贼还要差劲得多。
他妈的,这么一支队伍,也配跟我张须陀叫板,简直是存心侮辱老子的人格嘛!他心里想着,猛地将虎眉一竖,沉声大喝:“来的是什么人,快快报上名来!本将军不斩无名小卒!”
王伯当哈哈大笑说:“大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瓦岗寨翟大哥帐下王伯当就是!识相的,尽早下马受缚,免得你爷爷动手!”
张须陀一怒,大声骂道:“无知山贼,不知死活,居然敢口出大言,看枪!”骂完,催马上前,举起手中长枪往王伯当就刺。王伯当慌忙舞刀架住。二将一来一往,转眼间杀了三十多个回合。
王伯当虽然武功高强,与张须陀相比,却是稍逊一筹,何况,他此刻奉了李密只败不胜的将令,无意全力拼杀,刀法就渐见散乱,看看抵挡不住,只得虚劈一刀,勒马往回逃跑。张须陀见王伯当武功平平,不由仰头狂笑说:“这种草包,如此不堪一击,也配造反,真是令人笑掉大牙!”笑完,一马当先就追。
瓦岗军见主将败下阵来,无不丢盔弃甲,转身就逃。张须陀当年大败瓦岗军,却没有将这支造反队伍彻底歼灭,以至让他们死灰复燃,造成今天的声势,事后一直为这件事深感遗憾。这会儿有了机会,他哪里还肯轻易放过,于是一声令下,呼喝部下加快速度追赶,半步也不许拉下。王伯当一路败退,看看被追得急了,就掉转马头回头抵挡一阵,但接下去却逃得更快了。
一路打打杀杀,转眼追出了十多里,前方已是大海寺地面。张须陀的部将贾务本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并且生性谨慎,起初看到王伯当败退,就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败得过于蹊跷,其中难免有诈,这会儿追近了大海寺,就更加认定自己的想法太有道理了,于是将马肚子一夹,上前劝阻说:“前方已是大海寺,那儿地形复杂,将军还得小心为上,以免误中埋伏。”
张须陀正想一战成功,哪里肯轻易罢手,听到“埋伏”二字,忍不住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类似这样的乌合之众,就算有百万大军埋伏,又怎么奈何我?”吩咐贾务本尽管督促后军火速跟进,不得稍有延误,说完催马又追。贾务本劝阻不住,又不敢违抗军令,只得率领后队紧紧跟上。
眼看又追出了六、七里,张须陀所有兵马已全部进入大海寺腹地,还是一味猛追不止。至此,王伯当的预期目标已完全达到,忙将两只手指插到嘴里,一声唿哨,瓦岗军得到暗号,猛地在山弯里一晃,同时消失了影踪。
到这时候,张须陀才开始产生怀疑,勒住马四下一望,只见眼前处处山环雾绕,群峰兀立,断涧蜿蜒穿插在山谷中,流水淙淙,喧哗不断;山山杂树丛生,交叉纵横,风止树静,令人越发感到憋闷得要窒息了。远处山头上,乌鸦的“哇哇”怪叫声不断往这边传过来,一听就令人毛骨悚然。张须陀行伍半生,深深懂得行兵的忌讳,身临此境,已隐隐感觉不妙了,慌忙下令大军停止前进,等弄清楚敌情以后,再决定进退不迟。可惜,他醒悟得太迟了点,就在这一瞬间,只听到四面鼓声大作,杀声震天,埋伏在附近的瓦岗军已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尽管是多年出生入死,打过不少大仗恶仗,但这样的情形,张须陀还是头一回遭遇上。不过,到底是沙场老将,即使落到这种处境,他心里也暗暗叫苦,外表却始终镇定得如同没事人一般,还是那么从容地传下将令:任何人不得乱跑乱动,按照各部编制,就地列阵,沉着应战,凡是不听从指挥,自乱阵脚者,一律军法从事。
张须陀平日治军非常严格,令出必行。众军得令后,马上停止了骚动,并迅速整理好队列,分头迎战瓦岗军。瓦岗军怀恨张须陀已很久了,人人都想报当年的一箭之仇,见敌军中了埋伏,士气空前高涨,无不摇旗呐喊,铺天盖地冲上前来,眨眼间,就将隋军团团围定。张须陀手下将士尽管平日训练有素,又有严格的军纪约束,这时候目睹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全是瓦岗军的人马,还是个个慌了手脚,阵形一下就变得混乱了,不管张须陀、贾务本怎么厉声吼骂,各人只顾四散逃命,再也无人听从指挥了。张须陀大怒,拔出身上的佩剑,接连斩了几名胡乱逃窜的将士,依旧没法子弹压乱局,只得将马肚子一夹,以身作则,率先冲进敌群,左手提枪,右手舞剑,一路狂呼怒吼,剑起枪落,大展神威,沿路所过,只见马前人头滚滚,血花飞溅。瓦岗军虽然杀得英勇,却没一个近得他身前。
李密在山顶上指挥大军,见张须陀枪剑并举,每一枪每一剑都是那么凶猛狠辣,可见有关他以往的种种传闻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心想此人不除,迟早将成为瓦岗军的心腹大患!因此,暗赞之余,他慌忙大睁双眼,死死地盯住张须陀的一举一动,使劲挥动手中令旗,张须陀杀往哪,令旗就指向哪,不使他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就算没有人打得过他,也得活活将他困死在阵上!瓦岗军随着令旗的转动,不断调整进攻方向,被张须陀挑翻一批,又涌上去更多一批,那种舍生忘死的气势,有如江海翻波,层层穿插分割,挤压推进,迅速将隋军割裂成无数小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