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烦恼的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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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三月,连日烟雨迷蒙,四野云遮雾罩,阴沉幽暗,一切都是那么死气沉沉。并州(太原)留守府上,李渊满心愁苦,自清晨起,便始终默坐后堂窗前,一杯复一杯,独自饮着闷酒。他身周的墙壁上,四处有水珠渗出,那情形,还真有点像一个人在极度劳作下的大汗淋漓,“满身汗珠”直往下泻,在地面上流淌成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小溪”。房内潮雾浓浓,令人感觉呼吸困难,憋闷得难以忍受。因心中有事,虽然是上等美酒,李渊却无法品出其中的甘醇滋味来,只管不间断地狂喝猛饮,但求一醉。

    酒入愁肠愁更愁,时候已过正午,李渊也有了半醉,思绪倒是更加活跃,回忆往事种种,以及自己的当下处境,始终理不出半点头绪来,只是不停地叹息世事艰危,命途多舛,前程一片灰暗。恍恍惚惚间,猛听得窗外后花园里有清脆的鸟鸣声,李渊一怔,抬眼朝外一望,这才察觉雨水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换之而来的居然是艳阳朗照。

    这春天的天气哇,还真应了那句俗语,跟小孩儿的脸似的,如此变化难测,倒与皇上多变的心态有几分相似!李渊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满腹闷气愈发深重,不由起身举步,缓缓往后园踱去。

    春日的花园,到处芳草碧翠,花红树绿,雨后初晴,花叶含珠带露,愈发显得春光无限,妩媚多姿。各种鸟儿、蝶儿、蜂儿在花草丛中来来去去,上下翻飞,不知疲倦地闹腾着,忙碌着,给刚刚还除了雨声什么声音也不存在的寂静花园平添了一番热闹气氛。

    这些小家伙,倒是过得比人自在多了,连续多日大雨,也不知它们是怎么熬过去的,有什么样的好去处为它们遮风挡雨,有何等可口的东西供它们吃饱喝足,使它们如此无忧无虑!如此不知愁滋味!都说人是万物之灵,住的高楼大厦,吃的美味佳肴,比起这些鸟儿来,不真不知差了多少倍!总有那许多烦恼事,令人驱之不去!

    李渊字叔德,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县东)人,生于大周天和元年,世袭贵族。晋朝末年,他的七世先祖李皓曾经在秦、凉二州(今甘肃天水、武威一带)割据一方,自号凉武昭王。以后,李氏子孙代代在北魏、西魏等朝出任高官。李渊的父亲李昞,更是与文帝杨坚互为连襟(李昞夫人独孤氏与独孤皇后是同胞姐妹),曾同时于北周朝为官,交往甚为密切。杨坚篡位后,李昞被封为唐国公,安州总管,柱国大将军。李昞去世后,李渊承袭父亲的国公爵位,百事顺心,堪称春风得意。

    李渊天生风流倜傥,仪表出众,待人豁达大度,在朝中颇有人缘,一身武功也是非同一般,十六岁头一回上阵,便创下连发二十七箭,射杀敌人二十七名的惊人战绩。战后归来,因得知柱国大将军窦融的独生女儿窦惠娥貌若天仙,天性聪敏过人,内心格外仰慕,曾多度下决心托人上门提亲,却始终找不到合适人选,内心难免有几分惆怅。也许是天缘巧合,有一日,窦家突然在府门上悬挂榜文,旁边贴着一张孔雀图,公开昭示大众,比武招亲挑选女婿,条件也很简单,凡是在百步外连发二箭,射中孔雀两眼睛的少年未婚才俊,便可入选。李渊得知后,真是大喜过望——以他的射箭神技,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这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把这事儿比喻成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恐怕也一点不为过呢!于是,他当即动身来到窦府,当面问明比试规则,二话不说,从窦府家人手上接过弓箭,抬手便射,连发二箭,头一箭射中孔雀左眼,第二箭射中孔雀右眼,在一片喝彩声中轻松夺取桂冠,从而顺利成婚,名声也因此愈发响亮,传遍整个京城。事后,文帝听人谈及这件事,对这位姨外甥更是大加赏识:好小子,这才配做我帝王家的亲戚嘛!赞过,他当即令人宣李渊前来,御口亲封为千牛备身,即文帝身边的带刀侍卫。从此以后,李渊愈发志得意满,步步高升,二十二岁出任淮州刺史,后来改任陇州刺史。有一年,岐州遭受大旱,文帝又毫不犹豫地委任他宣抚大臣的职务,代表朝廷前往该州赈济灾民。隋军大举进攻陈国时,李渊尽管年纪轻,经历浅,文帝还是毫不犹豫地委以重任,令他总督三军粮草……

    看看,这样一位才能出众又深受皇帝信任的小伙子,那可真是前程不可限量,还有什么值得他忧虑的?但是,命运偏偏便喜欢捉弄人,总爱无缘无故弄出些意外是非来,让你哭也不是,笑也不能——有一夜,文帝做下一个怪梦,梦中但见长安城头突然长出三棵参天大树,树树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稍顷,又见平地洪水滔滔,波涛滚滚,一瞬间便漫涨至城上。文帝身为皇帝,天下至高无上第一人,对自己那条命自然比一般人更要珍惜得多,突然间遭到这种前所未有的大洪水围困,心里那种惊慌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便忍不住大叫一声,梦也跟着醒了,事后回想梦中的光景,难免还心有余悸,认定这可绝对不是吉兆,次日神思恍惚地上过早朝后,便心急火燎地将深通阴阳八卦的右庶子张衡留下,令他认真释梦。张衡领旨后,神情也显得异常庄重,两眼半睁半闭,扳下指头仔细算了半日,方猛然一声惊叫:“此梦果然有些蹊跷!”

    文帝一急,慌忙追问缘故。张衡解释说:“树即是木,树上的果实,便是木的儿子,木字下面加个子字,正好合成一个李字。加上水淹皇城,合当一个李姓并且是名字带‘水’字旁的人觊觎陛下江山,危害皇上社稷,可千万轻视不得哇!为了皇上的子孙万代基业,惟有杀尽天下所有李姓人,方可确保万无一失啊!”

    文帝是开国创业的一代帝王,满肚子雄才大略,看问题相对比较全面,虽然这次的惊吓受得不轻,事后少不得大设祭坛,请师公道士捞捞魂,听了张衡这番话,他倒也没有立即作出反应,而是经过一番认真思考以后,方最终认定,即便张衡所说的真是那么回事,要杀尽天下所有的李姓人,也未免太过残忍,太过荒唐了,绝不是一代明主所该做的事!为了将问题处置得尽量完美些,文帝又将近臣宇文述宣召前来,将张衡的话原原本本转告一番,进而征求他的看法。

    宇文述以往与大臣李浑成见颇深,对李渊等朝中几乎所有李姓大臣也没有太多的好感,有了这样的天赐良机,他可正是求之不得呢,于是趁机上奏:“陛下如果因为一个梦而尽杀天下李姓人,固然不很妥当,但张衡的话自有他的道理所在,为了大隋的子孙万代基业,不可完全不听哇。依微臣愚见,李姓大臣在朝中手握大权的人不多,日后有能力危害朝廷的也非这些人莫属!但须一举铲除朝中李姓重臣,既可确保天下太平,也可避免滥杀无辜!未知陛下圣意若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