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税案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不仅其他大人莫名其妙,连经手此案的尚杰一干人事后回想了整件事情,实在觉得有些诡异。
天玺实行盐铁茶酒专卖,设盐铁使专管,又立专卖之法。以盐为例,把产盐区制盐民户另行编籍,称为亭户,免其杂设,使之专制官盐,盐田和煎盐盘灶由官府配给,所制食盐由官府统一收购,加价售予盐商出卖,严禁私人盗煮私售,违者依律严惩。盐税收益极大,乃占国库收入的四分之一左右,所以朝廷十分重视,对亭户恩重罚重。
贩私盐是屡禁不止的,或为谋暴利,或因生活所迫,总有几个商家或亭户,冒险私售。由此而斩首的,几乎历年都有那么几个,刑部对这类案件本已屡见不鲜,处理得有些麻木了。这一次,却是一个曹娥的亭户,姓吕,因贩私盐一千斤而被判处秋后处斩。这吕亭户是个老实头,据说是因为儿子不长进,欠下巨额赌债,才不得已售私盐。有几个狱卒可怜他,倒也不太为难他,还常请他喝酒,劝慰他“听说齐王殿下,喏,就是那个皇上最喜欢的皇子,不久要加封了,说不定皇上便大赦天下,你就没事了。”――尚杰看到这里时,倒有些苦笑不得。――日子久了,那个吕亭户便也放开了,也说些自己所经过见过听过的事,其中也有些有趣的,叫那些狱卒听了高兴。
有一日不知怎么扯到自己身上,吕亭户感叹:“要怨,还是怨我自己老实不中用,隔壁二牛,还不是靠贩私盐发了家?听说在扬州有老大的宅院,一堆的小婆丫环,前年回村子里来,那排场,县太爷也赶不上。总催老爷,平日里那脸板的像铁板似的,那天笑得像是开了花。谁不赶着讨好?”
狱卒不过当个故事听,随口插了一句:“不能吧?如果是贩私盐挣了那么大的家业,该贩多少私盐了?够杀十回头了。”
“可不是,人家能耐呗。其实,只要上缴朝廷的税银够了,再给那些老爷塞够银子,他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们那里的亭户,没有哪家私底下不贩私盐的。”
其中一个狱卒听了觉得不对劲,便回报上头。刑部再次提审吕亭户,那个老实头却惊慌失措地矢口否认,一口咬定自己当时只是信口胡说。叫巡院去查,也都说没有这样的事:吕亭户隔壁从未有过个叫二牛的,曹娥也从未有什么大富大贵的人来过,并且这里大多的亭户都是本分的。刑部把事情报给秦王,又转呈太子。后便下令彻查。一时把吏部、户部、刑部都牵扯进去。
而尚杰又偶然发现盐铁使私会京官,联系起来,便觉这里头大有文章可做。
盐铁使之职原为度支郎中兼领,后因权重,每年手中所过银两不下千万,便把两职分开,盐铁使常住扬州,下有十三巡院专司查私,又有总催、场胥、分运等小官小吏管盐场事务,倒是一个不小的衙门,而且,这个衙门油水很多。
所以管着这块的盐铁使,一时起了贪心,也是很在情理之中的。而且,这里头贪点儿,并不容易觉察,或者在盐引上放宽点,或者对贩私盐的留点情,胆大一点的官盐私卖,只要布局严谨,任人得当,哪里便能查出什么来。最多一些捕风追影的话,没有证据,也是奈何不得。
他却对盐税一案很有兴致,从刑部调来了相关的卷宗,从吏部要来了几个相关官员的履历,又向倪放索来了户部的相关帐目,一一逐件细看。然后又命耳目暗查,却是一连半月,无一点进展。对与卫亭午,尚杰实在很有兴趣。
尚杰查了许久,也只能肯定里头绝对是有问题的,但究竟牵扯到哪些人,有多大的数额,却是查不出。一时泄气得很。
正是无从下手之际,刑部却传来消息,那位盐铁使大人主动招认了。
据说是酒后失言,被刑部暗探听闻,立时请令搜查了卫亭午在京的那个小院,从中抄出了一本暗帐,其上记载了近三年来,何年何月何日,某官得银多少两,历历在目。总计牵扯到一百零九个官吏。银两总合有六百多万,比盐税一年之和还多。最少的是某场胥得银十两,最多的是送了户部左侍郎四十万。而其中,简亲王这三字分外引人注目。
卫亭午却是识趣得很,见了那本暗帐,便如竹筒倒豆子,一件件一桩桩,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要说个清楚明白似的。许多刑部基本不太可能查到的内情,他也叙述得极清爽。四个书吏轮流着为他做了三天的口供记录,个个手酸脖子痛。都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爽快地犯人。且又有详有略,曲折起伏,抑扬顿挫,他不像是在交待案情,倒像是在说书。只是后来去查证了,也并无夸大虚假之处。
有了卫亭午的口供和他提供的线索,刑部很快便找到了一大堆的人证物证,一百多个官吏陆续入狱。案子很快查清了。刑部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痛快的案子,都是不敢置信,一直以为在做梦。
尚杰仔细问了具体的情形,却是觉得整个案子都十分的诡异。那本那么重要的账册,却是在枕下找到的,并且,好像怕别人看不见,有一个书角露在外面。而且当初显得那么谨慎的盐铁使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酒后失言。尚杰怎么想怎么不对。要不是后来那些官员都认了,他一定会认为是谁想陷害这些官员。而送给简亲王的那笔十万两银子,据卫某人补充,也是简亲王府的一个门客受的,并不表示简亲王受贿。这就把简亲王也开脱了。整个案子变成十分单纯的贪污案。
皇帝却没尚杰的好奇心,他不管这件案子诡异不诡异,只要是确实的,便足以大怒。马上传旨让简亲王回京,让他说明此事。这么严重的事,一向敏锐谨慎的简亲王没有察觉,也是一桩罪。又不等秋后,便斩了左侍郎等几个贪得多的官员。
而那个卫亭午,因种种因素相加,便只判了削职,永不录用,实在是很轻的刑罚。
不管怎么说,这个案子结了,尚杰除了叫人去盯着那个姓卫的,便也无能为力。第一次感觉被人玩弄在掌心,这滋味实在不好受。于吏户两部的事物虽越发顺手,却也越发懒于处理。但那门下的众人却是日日生机勃勃的来见他,叫他不得不打起精神。
而远赴边疆的简亲王,风尘仆仆地赶到边疆重镇,跟留在那里乐不思蜀的昭旭交待了太子让他立时回京的严命,不过休息了几日,刚缓过神,开始接手防务,便有加急的快马,飞奔而至,要他回京。便又只得收拾行装,赶回京,顺便也将昭旭拖带回来。
等简亲王回来,事情早查清楚了,自然也不能叫人家又回去,皇帝便令他闭门反省一月,罚俸半年,也有让他整顿门风的意思。
尚杰知道,不久自己大概便要退出这两部的事物,以后再来,也是帮忙的性质。太子也一再让他定下来,专管一块事务,总不能又回东宫批折子。尚杰却仍打着外放的主意,只是不敢明说,只等着时机。
这一日接到郭世勤的请安折,说是桃花汛时,因黄河决口,所辖境内有百多户人家遭灾,好容易修好堤坝,眼见菜花汛又至,实在惶恐不安。又道曾上书请拨十万赈灾银,毫无音讯,听说齐王正管着户部,特地探问一下。
这郭世勤也是许久不曾有消息了,今日来了这么封折子,尚杰也便回想起当初初会时的情形。尚杰便去查问了他的情况。郭世勤时任河阴县知县,每年考绩都是中上,升迁大约是不成问题的。上司评价是“该官忠诚勤勉,不通事务”,说他不懂得变通。但这次却走了齐王的门路,可见事情并不像他所说的委婉。
尚杰也查到了他一个月前上的折子,却是因为说今年黄河一带,雨水甚少,不可能有大水冲决河堤而被驳回。尚杰便去查了晴雨表,也说是雨少,要预备着防旱。这便矛盾了。尚杰又去查了近两月来河南道各级官员的请安折,仔细地看了,却也是晴雨不一。尚杰便从会贤精舍中派了几个人去处理这件事。
会贤精舍中都是尚杰的亲信,或是犯过罪的,或是身份卑微,都是有一定之才,却不能立身朝堂的,只能私底下干些事。尚杰设这个会贤精舍,是在十二岁,因为听说哥哥们府中都有一些能人,却不荐出来为国出力,与己扬名,奇怪了一阵子。后来知道皇子们蓄养几个亲信是被默许的,便也开始留心。虽说君子不党,可是各自的阅历,性情,相处久了,便自然隐隐成了一党。就像是各自的伴读,因为从小相处,便是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亲信中的一员。对此,皇帝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闹出轰轰烈烈的党争,明里暗里斗那么几下,调剂调剂沉闷的生活,正是求之不得。
未等精舍中人回话,又发生了一件大案。
大约也是近三十年来,边疆无大乱,四海澄平,朝局稳定,人人都有些自得于自己对盛世的贡献,也担忧着若不小小的制造点麻烦,不免让上位者丧失了警惕性。于是盐税案刚过,又有了一桩欺君的案子。
却是一个洛阳的秀才,递了一封万言书给管工部的六皇子楚郡王,六皇子见他言语混乱,举止怪异,便随手搁置一边,不予理睬。那个秀才行止若狂,日日奔走在丰乐坊丰华坊等王公贵族聚居之地,见府便投书,谁肯理会一个疯子,巡街的军士毫不客气地把他赶出了城。
后来某个大人在闲谈中偶然说道了此事,正被路过的尚杰听在耳里,细问之下,却说那秀才言道:黄河大水,淹及十余县,数万人葬身鱼鳖,几十万人流离失所,那秀才言之凿凿,仿佛那幕场景便在眼前,“可谁不知道,那一段河堤是五年前六爷亲自监工建的,年年都派了人去查看,怎么可能决口?那个秀才前言不搭后语,疯疯颠颠的,疯子才信他。”“是啊,嫌我们太轻闲么?”大臣们都符合道。
尚杰隐隐觉得大祸临头,勃然大怒:“昏愦!不管真假,都该细细查问,如有万一,可是数十万性命,你们倒笑得开心!!”
恨不能狠狠地踹几脚那几个官员。却是没这份闲心。忙忙的叫人去搜寻那个秀才,又向皇帝和太子回禀了自己的猜测。
那秀才却已经死了,最后见到他的人说他曾面对着城门仰天大哭,整整哭了一夜,第二日便寂寂无声的死了。
河南道请安折还是如常发来。尚杰派出的人一时没有回音。
皇帝立时便选派了一行人去查。
尚杰也请命要去,说:“这件事,如果是事实,那是比盐铁使一案要严重得多的大案,只怕他们临事未必能有决断之力,况又牵扯上皇子,恐怕要犹疑几分。哪个能如儿子一般胆大包天。”
皇帝初时坚决不许,终于经不住尚杰的百般纠缠。并且尚杰的话夜有几分在理,他的能力与胆识,还有他和诸位皇子的关系,处理这样的案子,无疑是最合适的。可是以尚杰的性子,只怕被外头的世界吸引,再不肯回来,自己虽是他君父,却是奈何他不得。
皇帝便与他约定了条件,让他无论明查还是暗访,都得带上侍卫,不许和以往那样孤身犯险――虽每次在外,或有倪放,或有左权,或有秦安,但那区区一人,在皇帝眼里,却是忽略不计的――又让他不要离皇帝先头派出的那些按查使、巡检使的人马太远,要与他们保持联系。尚杰自然一一应承。
皇帝又为他挑了一大堆的侍从,尚杰抱怨说:“这么多人跟着,我还能查什么啊?谁都知道有问题的嘛。”以贵在精不在多为由,只肯带“风雨雷电”四个侍卫。皇帝想了想,这四人是自己分派给尚杰的,无论武艺、忠诚,都是能让人放心的,便准了。
倪放和左权是不带的,在这一点上,父子二人出奇的一致。只是原由就大不相同了:皇帝想着这两人只会跟着尚杰胡闹,遇到事情说不定还会推波助澜,平添几分危险。尚杰却想道,他们两人一惯不愿意自己冒险,以往已是诸多制肘,如今经过教训,且年纪也长了几岁,更是要处处牵制,决不许自己轻涉险地。而“风雨雷电”几个从未出过京,也没见过多少世面,对外头的事物想必新鲜得很,大约比较容易说服。
于是就这么定了,皇帝择了一个最近的日子,先为他提前行了加冠礼,晋封他为“祺亲王”,这样是为了增加了他的重要性和权利。然后封他为“十六道黜涉使”,让他巡察各地,考察地方官吏的政绩,分别官吏的廉贪以行赏罚,并寻访民间疾苦,赈济穷乏。又准他可以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朕知道你一出去就肯定一时半会的不愿回来,这次索性成全了你,让你光明正大的出去。只是万事小心。”
还没从皇帝一反常态的宽容中回神的尚杰,先被倪放埋怨了一阵,左权虽不说话,却更让他有些隐隐的歉意。而那些娘娘们,更是让他几乎落荒而逃。
日夜兼程地赶到目的地,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惨不忍睹的景象,但眼前的情景却出乎意料,大小的城镇熙熙攘攘,一派的祥和。行人往来,步履从容,脸上也不见有什么悲愤之色。
尚杰与风雨雷电四人停下匆匆行进的脚步,在一家酒楼稍作休息。在等着小二上菜的当儿,尚杰手中的折扇一下一下的轻轻地敲着桌子,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没有留意到?还是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惨案?
正想着,惊雷轻轻地“咦”了一声,叫他:“公子,那边那人很眼熟啊。”
尚杰转头一看,也是惊怔莫名:竟是那个诡异的卫亭午。
卫亭午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侧过头来,扫了他们一眼,视线便停留在尚杰的脸上,朝他微微一笑,举杯敬酒,无声的叫了一下“殿下”。
“他就是前任盐铁使?”惊雷咋呼呼的叫嚷,“不像嘛。”
“你以为是什么样的人?”饭后,尚杰坐在客舍庭院中的槐荫下,品着茶问。他一时已不急于寻找答案。
“他不是贪官吗?不是应该脑大肠肥的么?不是应该长得很难看的么?”惊雷疑惑地道,“那个姓卫的,长得很不错的嘛。”
尚杰道:“人不可以貌相,我就看他很不顺眼。”
那一位让他看不顺眼的卫某人却迎着他的目光过来,带着很轻松的微笑,向他做了个揖:“能在这里见到您,实在是三生有幸。”
“难道这不在你的意料中么,卫大人?”
卫亭午笑道:“鄙人怎有那般能耐?您真是说笑了。”
“避开了他们的追踪,然后亲自找上门来,这只是纯粹的意外?就像意外的在酒楼撞见我,意外的酒后失言,意外的没把黑帐藏好,意外的逃脱了严惩一样的意外吧?那意外还意外的扯上了最是谨慎的四哥。好意外啊。”尚杰语气很平和,很和缓,脸上的笑也很温和。
“无巧不成书。”卫亭午道:“世上若没有这么多这么好的意外,怎么会有那么多那么好的传奇故事,又怎么能够给后人留下那么多那么好的谈资?”
“精彩的议论。”尚杰轻轻的击掌,“卫大人被撤职永不录用,实在是朝廷的损失,若留在朝中该给后世留下多少浪费笔墨口舌的机会。”
“有您这样识人之明的公子,实在是朝廷的幸事。”卫亭午道。
“爷,你们打了这么一串谜,到底要说些什么?”惊雷不耐烦的问。旁边三个侍卫都偏头瞪了他一眼。
“那就要卫大人给你解惑了。”尚杰盯着浮沉的茶叶,淡然地道。
“当然是与公子停留此处有关。”卫亭午离着两三丈,遥遥地注视尚杰手中地茶杯,似乎他们都发现了那里有什么玄机。
“卫大人有什么意外的发现?”尚杰丢开茶杯问。
“您想知道的真相。”
“果然是这样。”几天后,银电和惊雷从开封府赶回来,都是一脸的气愤:“若不是我们跑的快,恐怕就要被扣在那里了。”
“很好。”尚杰一脸平静,向卫亭午道:“卫大人,这事就由你处理。”
正在喝茶的卫亭午几乎呛住,咳了几声,道:“在下无职无品,乃一介草民,何德何能处理这宗大案。”
“我碰巧知道你这个草民能耐得很,”尚杰冷淡地道,“我只管下命令,至于如何动手,就是你的事了。既然你这么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想必也无所不能。”
“不奉令的后果是什么?”卫亭午垂死挣扎。
“本人心眼很小,也很妒才嫉能,又任性不愿听别人反对的意见,但碰巧又有一个很不错的出身。”尚杰分外可亲的笑问,“卫大人,我该拿一个不听亲王口谕的草民怎么办?”
“好吧。”卫亭午无奈道,“那草民只好谨遵王爷的谕旨了。”
等卫亭午告辞,惊雷便问:“爷,您当真把这么大的事交给这个姓卫的?”
“有人愿意代替我们劳心劳力,我们为什么不稍微轻松一点?”尚杰道,“那些大人有那么缜密的心计,恐怕我们虽然知道真相,也没法能将他们奈何。”
“那个姓卫的是什么来历?听起来他好像什么都知道。”最小的成风问,“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为什么这次会帮我们?他是不是真心帮忙?”
尚杰躺在软塌上,闭目道:“不知道,你们打听出来告诉我一声。”
“我以为爷知道他的底细呢。”成风失望地道:“那爷还这么信任他?”
“我一向很懒的,这么诡异的人实在懒得去揣测探究。”尚杰的声音已渐成呢喃,“成风,叫他们回去吧。”
尚杰说的是会贤精舍的人,包括前来调查此事的,跟踪卫亭午的。的确已经不需要他们的参与了。四个侍卫都是在尚杰身边呆了多年的人,自然也知道精舍里那些人的能耐,特别是能派出来的那些人。而这次居然没有帮上多少忙,与那个姓卫的相比较,实在不能相信。
而那位任性的主子居然就这么睡了。这件事上,郭世勤没有说慌,那个秀才也不是疯子,河南道沿河一带确实遭了洪灾。
五年前,精通水利的六皇子视察了河道,并且亲自监工大修了堤坝,虽然花了近千万银子,谁都说值。见过堤坝的人都说,那怕是拿几千斤的炸药来,也一时炸不毁。何况又年年派人来查看。这堤坝是万无一失的。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随你官清似水,难逃吏滑如油。毕竟经手的是一箱一箱白花花的银子,总免不了几个起了贪心的。雁过拔毛,层层克扣,堤坝便只好偷工减料。六皇子再认真再能耐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地方查个遍,何况他是个皇子,有些危险的地段,人人有责不让他去。
于是,历经了四年的凌汛、桃花讯、菜花讯……等等的汛情,北岸还是坚固的长城,南岸的十余处堤坝却终于忍不住决了口,数十个大小城镇变做泽国,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当初的官员有几个已经不在这里,剩下的也基本不在原来的位置,但事情一旦败露,谁也逃脱不了干系。最有远见的便是开封府的知府大人。他知会遭灾之地的诸位官员,联成一气,封锁了从洛阳到开封这一带,只许进,不许出。又让原先的那些官把之前贪的钱拿一部分出来,把几个小的决口堵上,大的两处,便干脆顺势开凿河渠,引入低洼的地方。然后给那些百姓重建家园,每家都给了一笔不少的银子。大多数百姓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只感恩戴德。而一些知情的,或在这场灾难中损失惨重的,当然不肯罢休,要去告。对于他们,毫不客气,以种种理由,或明或暗的处置了。
那些人的善后工作做得如此好,甚至用不着朝廷拨赈灾银。尚杰想到这里头的难处,便不愿去处理了。何况有卫亭午在,怎么能不充分利用资源。
想来事情会诡异的解决,尚杰很放心地去与周公下棋。
而那四个侍卫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睡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