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沐川神色黯然地道：“长老跟我说，这离魂草并没有毒性，只是会让人成瘾。”
“那他们为何给她吃这个东西？”夜天不依不饶。
“因为、因为……因为他们不相信阿依达。”沐川痛苦地说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当初能够阻止阿依达从军，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阿依达屡立战功，在军中的职位一日高过一日，受到的拥戴也越来越多。他们担心阿依达有朝一日会背叛部族，所以就偷偷地给她服食离魂草，以便可以……”
“可以控制阿依达是不是？”夜天怒道：“你们还真是不择手段。阿依达为了你们流血拼命，你们就这样对她？”
面对夜天咄咄逼人的质问，沐川无言以对。尽管他与此事毫不相干，也从来没有任何伤害阿依达的念头，但若不是他应允阿依达从军，那阿依达也不致于因为能力出众而被长老们下药防备。
“你让我带她回来，也是因为这个？”
“是。长老他们猜测离魂草就是导致阿依达昏迷不醒的原因，但是随队的医官却没有办法医治。本来有医官建议请你们的医官来诊治，可他们又不愿让外人知道阿依达曾经服食过离魂草的事情。我无意中听到了医官们的议论，就去求长老。”
“他自然是不答应了？”夜天冷笑。
沐川垂下头，满脸的无奈：“我也想不到他们会如此绝情。”
“哼！”夜天不屑地撇了撇嘴。
陵尔特凝神想了片刻，低声道：“这个名字似乎曾经见过。但是，是在哪里呢？……夜天，事已至此，你也不要为难他了。若不是他，阿依达现在还被他们拖着呢！只要知道是什么东西就好办了。我这就回去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救阿依达的方法。”
“你现在就走？那阿依达怎么办？”夜天将陵尔特说走就走，不禁急道。
“她今晚肯定能醒。你们只要守着她就没事了。我会留一个医士在这里，她会帮你们照顾阿依达的。”不等说完，陵尔特便匆忙地向院外走去，临出院门时，他回过头来说道：“不会有事的，你们放心！”
……
那天晚上，阿依达果真醒了过来。虽然精神很差，但是意识完全清醒。沐川见到阿依达醒过来，便寻了个借口执意离开。夜天明白他是愧对阿依达，也不劝阻。只是淡淡地说：“我送你。”
沐川沉默地随着夜天在苏诺家的府邸中穿行，四周的景物和白天来的时候完全不同，让他又一次觉得陌生。夜天则在心里反复地练习着一句话，直到快走到大门了才艰难地开口，但说出的却并非原话：“你还要回到驿馆去吗？”
“还能去哪里呢？”沐川自嘲地笑道。
那句话就在嘴边，可夜天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远没有沐川那么勇敢。选择放弃有时比全力争取更需要勇气。
“夜天，请好好照顾阿依达。虽然我知道这些话是多余的，但我还是要说，谢谢你！”沐川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对夜天说道。
“其实，你可以留下来。”夜天终于说出了那句话，说完后也就觉得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后面的话也不那么难说了，“你上次说过的话，我很同意。其实我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不管阿依达怎么选择，我都愿意接受。”
沐川看着夜天，目光中有感动，但是他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留下来。不过我很高兴又多了一个朋友。”
“你？以后不会觉得后悔吗？”
“我原以为自己能保护她，实际上却带给她更大的伤害。我已经没有资格再继续爱她了。”
“可是毕竟现在还没有铸成大错，陵叔叔也说会有办法。更何况，你们还有婚约。”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不管会不会留下痕迹。伤害了就是伤害了。”
“可是……”
“你这样劝我，是想确定我是真的死心了？还是突然转变立场，决定成全我和阿依达？”
“我的立场从来没有变过，至于你是不是真的死心，对我来说也根本就不重要。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慎重地对待这份感情。”
沐川看着神色郑重的夜天，忽然笑了：“你这人还真是让人头疼。不过，也只有你这种自大得离谱又完全遵从本心行事的人才配得起阿依达。”
夜天这时也笑道：“我能把这话当成情敌的恭维吗？还是，你确实是绕着弯的在骂我？”
沐川哈哈大笑，摆摆手，说道：“你倒真是个有趣的朋友，看来我们以后应该多喝几次酒。”
“好啊！乐意奉陪。”
“我要走了。阿依达就交给你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沐川就完成了阿依达的托付，轻易得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但是，除了这句话，他还能说什么呢？
夜天望着沐川孤单的背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忽然有一种背叛朋友的罪恶感，禁不住对着悠远的黑暗低语了一声：“谢谢！”
……
“沐川，你怎么不进去等我们？”阿依达开心地跳下车，问道。
“我是来告辞的。只希望在离开之前能再见你一面，说说话。”沐川凝重地对阿依达说道，目光却投向夜天，似乎在征得他的同意。
夜天微笑着说道：“既然来了，就请进去喝杯茶再走吧。我和落辉还有些事情要办，就先不陪你了。不过等下我们一定会赶回来为你送行的。”说完，他也不下车，只对阿依达笑了笑，就吩咐人驾车而去。
“沐川，怎么走得这么急？”阿依达亲手为沐川奉上一杯热茶，“我不和你们一起走，长老他们没意见吗？”
“你的身体还需要调养，他们不会有意见的。”沐川不动声色地答道。那天，他们之间达成共识，对阿依达隐瞒了事情的真相，怕影响她的病情。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阿依达问道。
“我们……这个现在还没有定下来。”沐川不知该不该告诉阿依达，现在萨迦联盟已经濒临了破裂的边缘，他们这一走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了。
“那，我……”阿依达犹疑着，想要说回迦逻部，但心里却又舍不下夜天。
“你就安心休养好了。什么都不要想。我回去之后会向族人宣布解除我们的婚约。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安排好。等过一段时间，你再决定是走还是留。”沐川尽量平静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阿依达望向沐川，心中感激万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含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沐川伸出手，为阿依达拭去盈盈欲滴的泪水，柔声道：“听话，什么都不要理，和夜天好好生活。如果他不打算再任军职，你也不要管。在这乱世之中，能安稳地活下去比什么都好。”
“沐川……”阿依达终于失声痛哭，却泣不成言。
“我要走了。”沐川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放在阿依达的手心，“这个就算是我的贺礼了。我想我是没机会来喝你们的喜酒了。”
说完，沐川决然转身，迅速离去。生怕慢一点就会改变心意，带着阿依达一起离开。他没有告诉阿依达，自己已经向长老明确提出了辞去军职的要求，而且打算回去之后就带着母亲一起离开迦逻部。
“沐川———！”就在沐川快要踏出大门时，阿依达从后面追了上来，手里捧着那个小盒子，“这个我不能要。”
沐川看着那个承载了一生荣耀的盒子，笑了笑：“这个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死难卜的生活，它对我的意义只在于见证过去。把它送给你，并不是因为它贵重，而是因为我有私心，想在你的身边留下我存在的痕迹。我怕时间一长，你就会忘记我了。”
阿依达本已拭干的泪水这时又夺眶而出，就连沐川也有些伤感，他用手揉了揉眼睛，笑道：“你呀你呀，就是这么会折磨人。非要逼得我揭穿这小小的把戏。你不知道，男人的自尊是很精贵的吗？”
阿依达将小盒子贴在心口，认真的说：“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那就好。回去吧！这里风大。”沐川不想让阿依达看到自己离去的背影。
“你，真的决定了吗？”阿依达轻声问道。
虽然阿依达没有明指决定什么，但沐川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点点头，肯定地答道：“是的。不管你赞不赞成，我都坚持自己的想法。”
“那你会不会……”
“不会。虽然我赞成他们的主张，但不代表我会背叛自己的部落。”
“那，长老他们会答应你辞去军职吗？”
“……已经答应了。”沐川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那你不如留下来吧！把兰姨也接过来。”阿依达精神为之一振。
沐川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傻丫头，这怎么可能呢？”
阿依达眼神一黯，低语道：“是啊，这怎么可能呢？我真是糊涂了。就连我呆在这里也很尴尬呢！”
“阿依达，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理。记住我的话。如果有可能，就和夜天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管他什么国仇家恨，这些和你都没有关系。”沐川双手握住阿依达纤细的肩膀，低头凝视着她的双眼，急切地说。
“还有，你一定要小心你的族人。你在我们那里呆过，他们不会相信你的。如果夜天能答应你离开这里，你们就尽快走。而且谁都不要告诉，悄悄地走。知道吗？”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沐川也不想再顾及什么了，干脆把心里的话全部倒出来。
“沐川，你在担心什么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阿依达惊疑不定地望着沐川，他脸上那种从未见过的激动表情让她不安。
“大厦将倾，这乱世也许很快就会结束了。我只希望，我们都能成为覆巢下仅余的完卵。”沐川别有深意地答道。
“沐川，长老他们有没有为难你？”阿依达知道沐川虽然和自己说得轻描淡写，但他一定在部族里承担了巨大的压力。光是把自己送来这里，想必就能令他犯了众怒。
“我都和你说过了，什么都不要想。你这么快就忘了吗？”沐川温柔地刮了刮阿依达挺秀的鼻梁。
“可是……”阿依达担心地争辩。
“我很好。真的！”沐川截断了阿依达的话，放开手，“你快回去吧。好好休息，知道吗？什么，都不要想。”
阿依达知道这一别也许就是生死之隔，不觉泪流满面，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肯走。沐川叹了口气，伸手将阿依达的身子转向院内，在她耳边说道：“走吧。”
阿依达回过头，伤心欲绝地望着沐川。沐川虽然也是柔肠百转，但不得不狠下心喝道：“快点。”阿依达慢慢地转过头，一步一停地向里走去。沐川注视着那个曼妙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影花丛中，心底被压抑已久的痛楚陡然间失控般的涌出，仿佛有一场洪流倾斜而下，冲倒了他筑防已久的心墙，也冲下了他的泪水。
阿依达，永别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