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离魂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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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夜天不顾落辉的反对和浃亭的白眼,坚持守在了阿依达的身边。这一守,就是三天。三天后,几乎所有的迦逻部军官都脱离了危险,但阿依达却始终昏迷不醒。

    在这三天里,各种各样的流言悄然席卷了整个尼萨贝城,大部分流言都是关于迦逻部的这次离奇中毒事件。有的说,迦逻部因为抛弃了对雪山之神的信仰,所以被神灵惩罚;有的说,迦逻部和萨伊国联合抵抗饧酃国是逆天而行,所以受到了天罚,下一个就会轮到萨伊国;有的说,饧酃国有种密术,可以在很远的地方对人进行诅咒,致人死亡……各种流言不一而足,虽然只是暗地里传播,但是足已使得城中军民人心摇动。最后,连女王也风闻了这些言论,于是连夜召见重要朝臣商议对策。但朝中各方对于这次事件的看法各不相同,朝议了多时也没有定论。

    “陛下,唯今之计必须尽快查出此事的内幕,以正视听,否则后果难以估计。”夜摩胜力主查明真相。

    “陛下,我看还是请神殿的大祭司占卜一下再说吧。”萨灵顿替一向敬畏神灵的诸位老臣说道。

    “如果占卜的结果说抵抗饧酃国是逆天而行,那我们是不是要马上向他们投递降书啊?”蹇硕怒道。

    “也不是这么说。”老奸巨猾的萨灵顿知道国内的主战派人多势众,便马上推脱,但他又怕失去老臣们的支持,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不过听听神祗的意见总是没错。”

    “陛下,老臣认为应该尊重神意。切不可像以往一样不问神旨就擅做主张。”翮钺是三朝元老,近来已甚少参与朝政,这次因为国势危急才被召来议政。朝中像他一样的老臣虽然久不问国事,但势力仍在,就连女王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和迦逻部的联盟之所以迟迟才能确定,就是因为这些老臣一直暗中阻挠。

    “好吧。传旨下去,三日后在神殿举行占卜仪式。你们先退下去准备吧。”女王权衡利弊,终于同意了他们的意见,她用眼神阻住了张口欲言的夜摩胜,接着说道,“至于迦逻部那边怎么安抚,我和元帅再商议一下。”

    “陛下,如果占卜的结果……”当正殿中只剩下夜摩胜和女王君臣独处时,他终于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如果真是那样,就是天亡萨伊。这个王位就把它让给别人吧!”女王疲惫地靠在王座上,闭上双眼,叹道:“说真的,我实在是承受不了了。从继承王位到现在,我几乎没有一天不是生活在内忧外患之中。如果当初被乱党一刀杀了,也许更加自在。”

    “陛下……”夜摩胜望着疲惫不堪的女王,如鲠在喉,竟然说不出安慰话语。

    “对了,听说夜天一直都留在迦逻的驿馆内。”女王似乎想起了什么,突如其来的问道,“这是真的吗?”

    “是。”夜摩胜坦然面对女王质疑的目光,“阿依达仍然处于昏迷之中,夜天他不放心,坚持要留下。”

    “是这样。”女王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夜天对阿依达倒是很有心。”

    夜摩胜觉出女王语音有异,解释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想了想,夜摩胜继续建议:“陛下,我看不如让我们的医官去看看阿依达。不管怎么说,阿依达都是我萨伊国的人,我们派医官过去应该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说不定还能借此缓解我们和迦逻部之间的关系。”

    “也好。”女王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必要时,你得提醒一下夜天,萨迦联盟太脆弱,已经经不起更多的风波了。”

    ……

    沐川在浃亭的搀扶下来到阿依达的房间外,隔窗望着如同雕像般凝然不动的夜天,心中百味杂陈。看了一会儿,他轻声对浃亭说:“走吧。”浃亭一听这话,心中生气,不觉冲口问道:“又要回去?床上躺着的可是你的未婚妻。”其实,这几天他一有机会就会凑到夜天身边冷嘲热讽一番,但夜天似乎将他当成透明一样,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四天下来,浃亭私下里也不得不佩服夜天的这片痴心。但浃亭对于沐川这种“放纵”夜天的行为十分不解和不满,今天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他逼问道:“将军难道忘了吗?你们曾在全族人的面前发过誓,终生相守永不离弃。现在这是怎么了?你任由那个小子在这里放肆。难道你打算违背自己的誓言吗?”沐川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夜天的背影,低声道:“我的心情,不是你们能想象的。”说完,他挣开浃亭的扶持,慢慢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夜天单手支撑着沉重的头颅,强打起精神看着昏迷中的阿依达,感觉心中的希望如同渐行渐远的风筝一般遥不可及。他这样不眠不休地守了阿依达四天,几乎没有合过眼,可是阿依达除了偶尔发出梦呓般的呻吟,根本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迦逻部的医官们绞尽脑汁尝试了各种治疗方法,但都是徒劳无功。

    就在夜天几乎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一个和蔼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夜天,你再这么下去,我可要给你吃药了。”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夜天仿佛重新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惊喜万分地转过头,只见白发苍苍的陵尔特正笑眯眯得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手提药箱的侍从。

    “陵叔叔,……”夜天站起身来,不知为何,声音竟然有些哽咽,后面的话居然没有办法说出口。

    陵尔特快步走到阿依达的床边,安慰地拍了拍夜天的肩膀,轻声道:“没事,没事。”说完,就低下头仔细地查看阿依达的面色,开始了诊治。

    夜天强打起精神,专心地看着陵尔特,却听见有人在身后轻声唤道:“夜天,出来一下。”

    夜天回头看去,原来是落辉来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夜天走了出来,但刺眼的阳光炫得他几乎站不稳,幸亏身旁有一双稳健的手及时扶住了他。夜天正要表示感谢,却听见夜摩胜低沉的声音:“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夜天轻轻挣脱夜摩胜的搀扶,冷然说道:“怎么连元帅也来了。不知是受女王陛下差遣呢?还是自己的良心终于苏醒了?”

    夜摩胜恼怒地低声呵斥道:“住嘴!现在这种时候,你还纠缠这些陈年往事有什么用?”

    夜天正要反驳,却见克里长老带着一众迦逻部人走了过来,久病初愈的沐川也在其中。夜摩胜见状,赶紧带着随行人员迎上前去。夜天受不了双方那番虚情假意的客套,正待返回,却被沐川截住。“夜天,我们谈谈好吗?”沐川面色苍白,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

    夜天本想推脱,但见夜摩胜似乎想叫他过去,便赶忙点点头,拉着沐川向外走去:“好啊!我们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谈谈。”

    夜天存心要避开夜摩胜,便强拉着沐川走出驿馆,向萨伊河缓缓行去。一路上,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说话。快到萨伊河边时,沐川突兀地说了一句:“就是这里。”

    夜天莫名其妙地看着沐川,问道:“什么?哪里?”

    “就是这里。”沐川的表情说不出的心酸,“就是在这里,我看到你和阿依达抱头痛哭。哦,不对。是你在阿依达的怀里痛哭。”

    夜天只觉得耳根发烧,但他仍是盛气凌人的问道:“那又怎样?”

    “也没有怎样。”沐川淡淡地说。

    夜天轻哼了一声,昂头说道:“你要是瞧不起我就直说。我和她相依为命的感情你根本理解不了。”

    沐川心中苦笑:相依为命?我和阿依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并肩抗敌的时候那才叫相依为命呢!不过转念想来,他自问并不能像夜天那样在阿依达面前失声痛哭,不由得又有些嫉妒起夜天来,于是心中又开始犹豫,要不要对夜天说那件事。

    夜天在河滩上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眺望着奔流不息的河水,一脸忧愁。沐川默然地站在夜天身后,表面平静,内心却烦乱异常。

    夜天对着河水发了半天呆,估摸着夜摩胜已经离开了驿馆,便起身说道:“走吧!”

    沐川却没有随着夜天挪动脚步,踌躇再三,终于艰难地说道:“你……你带阿依达走吧!”58xs8.com